第二章:整顿王府,初露锋芒
喻白亭离去时,在院门口遇见了姜寅严。
姜寅严似乎是刚从军营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轻甲还未换下,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到喻白亭,脚步微顿,抱拳行礼:“喻太医。”
“姜将军。”喻白亭回礼,声音依旧清冷,“殿下脉象已趋平稳,只需安心静养即可。”
“有劳。”姜寅严颔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喻白亭那张过分俊雅却毫无表情的脸。这位喻太医,每次来诊脉都恰到好处,不多一言,不少一礼,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摸不透心思。
“将军留步,下官告辞。”喻白亭没有多言,微微欠身,便提着药箱飘然离去。
姜寅严站在原地,看着喻白亭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这才转身走向邱莹莹所在的主院。他心中有些烦乱,说不清是因为边境传来的不太安稳的消息,还是因为府里这个变得让他完全陌生的“妻子”。
他走进院子时,正看到邱莹莹站在窗边,望着外面凋零的秋色出神。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未施粉黛,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不再是往日的浑浊痴缠,而是一种沉静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光芒。
听到脚步声,邱莹莹转过头来,见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却不再含有厌恶或讥讽的笑意:“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却让姜寅严又是一怔。这种如同寻常夫妻般的对话,在他们之间从未有过。
“嗯。”他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末将刚回来。殿下今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邱莹莹走到桌边坐下,示意他也坐,“边境军务可还顺利?”她刚才似乎看到他眉宇间有一丝凝重。
姜寅严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军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狄戎部落近来有些异动,小股骑兵频繁骚扰边境村镇,虽未造成大碍,但……需加强戒备。”
邱莹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凤翎国以女子为尊,朝中文官多为女子,但军队中,尤其是基层将领和士兵,男子仍占据相当比例。姜寅严能以男子之身,在重视军功的镇北王麾下脱颖而出,成为独当一面的将军,其能力毋庸置疑。女帝将这枚军中新锐塞给她这个草包王女,制衡镇北王府的意图十分明显。原主不懂,但她看得明白。
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一个改善他们关系,也为她自己积累力量的突破口。
“将军辛苦了。”邱莹莹语气诚恳,“边境安危系于将军一身,还望保重。府中若有需要,可直接吩咐管家去办,无需顾虑。”
姜寅严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虚伪,但看到的只有平静和……一种类似于上司对下属的认可?这感觉太过怪异。
“末将分内之事。”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感,顿了顿,还是说道,“方才门房说,项世子派人送了拜帖和补药,被殿下……退回去了?”
“嗯。”邱莹莹拿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自然,“以往是本王年少无知,给项世子添了许多麻烦。如今既已嫁与将军为妻,自当恪守本分,远离是非。那些不必要的往来,能免则免。”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而不是那个曾让她要死要活的男人。
姜寅严心中巨震,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能说出“恪守本分”、“远离是非”这样的话?这还是那个为了见项默希一面能翻墙出府的邱莹莹吗?
这变化太大,太彻底,让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轻易相信。
邱莹莹将他的震惊和疑虑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和行动来证明,空口白话毫无意义。
她话锋一转,问道:“将军对王府如今的用度和下人规制,可有所了解?”
姜寅严又是一愣。王府内务,向来是邱莹莹一手把持,从未让他插手,甚至明令禁止他过问。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末将……不甚了解。”他如实回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回府也多在偏僻的客院,对王府的奢靡开销虽有所耳闻,但具体并不清楚。
邱莹莹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她放下茶杯,对侍立一旁的青黛吩咐道:“去,把王府的总管、账房,还有各处的管事都叫到前厅来。本王有事要问。”
青黛领命而去。
姜寅严心中疑惑更甚:“殿下,您这是?”
“闭门思过,总不能真的大门一关,混吃等死。”邱莹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冷意的弧度,“既然皇姨让我静思己过,那我便好好想想,这潇王府,这些年到底‘过’在何处。将军若有空,不妨一同听听?”
姜寅严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气场变得锐利起来的女子,心中那种陌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隐约觉得,这潇王府,恐怕要变天了。
前厅里,王府总管赵嬷嬷领着账房先生和七八个大小管事,惴惴不安地站着。王女殿下突然召集所有管事,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尤其是殿下撞柱醒来后,性情大变,更是让他们心里没底。
当看到邱莹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冷峻的姜寅严时,众人更是心头一紧。将军怎么也来了?殿下不是最厌恶将军参与府中事务吗?
邱莹莹在上首主位坐下,姜寅严犹豫了一下,在她下首的侧位坐下。这个细微的举动,让下面的管事们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都到齐了?”邱莹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总管赵嬷嬷是原主母亲的奶娘,在府中颇有资历,仗着这点,以往没少纵容原主,自己也捞了不少油水。她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回殿下,都到齐了。不知殿下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邱莹莹没有理会她的谄媚,直接对账房先生道:“李账房,把王府近三年的账本拿来我看。”
李账房是个干瘦的中年男子,闻言吓了一跳,额角瞬间冒汗:“殿……殿下,账目繁杂,恐污了您的眼……而且以往的账目,殿下您不是从不过问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邱莹莹语气淡漠,“怎么,本王的王府,本王看不得账本?”
“不敢!奴才不敢!”李账房吓得噗通跪下,连忙让人去取账本。
厚厚的几大摞账本被抬了上来。邱莹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起来。她看得极快,手指偶尔在某一页上停顿一下,眉头微蹙。
前厅里鸦雀无声,只有账页翻动的沙沙声。姜寅严坐在一旁,看着邱莹莹专注的侧脸,心中惊疑不定。她竟然看得懂账本?而且还看得如此之快?原主可是连《女训》都读不通顺的!
赵嬷嬷和其他管事们更是冷汗直流。殿下这架势,不像是在装模作样啊!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邱莹莹合上手中的账本,抬起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赵嬷嬷和李账房。
“赵嬷嬷。”她缓缓开口,“本王记得,上个月采买胭脂水粉一项,支出了三百两银子?”
赵嬷嬷心里一咯噔,强自镇定道:“是……是的,殿下。您惯用的都是江南最好的香粉和西域来的口脂,价格昂贵……”
“哦?”邱莹莹打断她,拿起另一本账册,“那为何这本记录入库的册子上,上月入库的香粉和口脂,数量还不及往年同期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银子,买了什么?空气吗?”
赵嬷嬷脸色瞬间煞白:“这……这……或许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记漏了,老奴这就去查……”
“不必查了。”邱莹莹将账本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众人一哆嗦。
她站起身,走到赵嬷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还有,厨房采买,每日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开销高达百两。可本王这几日养病,饮食清淡,怎么没见开销减半?那些东西,都进了谁的肚子?还是说,本王的王府,养着一群饕餮巨兽?”
她又看向李账房:“李账房,你这账做得倒是‘漂亮’,每一笔都看似有出处,但虚报价格、以次充好、重复记账,这些伎俩,真当本王看不出来吗?”
她一连指出好几处漏洞,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完全不像个不通庶务的草包。
姜寅严在一旁听得心惊。他知道王府开销巨大,却不知竟糜烂至此!而邱莹莹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缜密的心思!这哪里还是那个被下人哄得团团转的糊涂王女?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李账房早已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赵嬷嬷也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其他管事更是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被揪出来的就是自己。
“恕罪?”邱莹莹冷笑一声,“本王闭门思过,思的就是你们这些蛀虫掏空王府、败坏本王名声的大过!”
她转身坐回主位,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嬷嬷,李账房,革去一切职务,贪墨的银子,限你们三日之内双倍吐还,然后自己滚出王府。若有不从,本王便将这些账目送往京兆尹府,按律论处!”
两人顿时面如死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知道,这位殿下是动真格的了。
邱莹莹目光扫过其他战战兢兢的管事:“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蛀虫。以往如何,本王可以暂不追究。但从今日起,一切按照新制定的规章办事。各处的用度定额,人事安排,稍后会张贴出来。能干就干,不能干,现在就可以走人。若留下再敢阳奉阴违,中饱私囊,赵嬷嬷和李账房就是下场!”
她雷厉风行,一番整顿,将王府积弊多年的沉疴烂疮当众揭开,并迅速做出了处置。其手段之老辣,决断之果决,让所有人大开眼界,也心生寒意。
姜寅严全程沉默地看着,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杀伐果断,恩威并施,这分明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度和手腕!
处置完管事,邱莹莹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对姜寅严道:“将军,府中护卫之事,一向由你兼管。日后还需你多费心,确保规章得以执行,王府内外安宁。”
这是将一部分内府的管理权和安保责任明确交给了他,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捆绑。
姜寅严站起身,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郑重。
是夜,月朗星稀。
姜寅严在自己僻静的客院中练完一套枪法,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白天发生的一切,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邱莹莹查账时冷静锐利的眼神,处置下人时毫不留情的果断,以及最后交代他事务时那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的那个女子截然不同。
他坐在石凳上,擦拭着手中的长枪,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将军。”亲卫队长周岩走了过来,低声道,“查清楚了,殿下今日退回去的,确实是项世子送的百年老参和灵芝,价值不菲。而且,殿下还传话,说‘以往多有打扰,日后各自安好’。”
姜寅严擦枪的动作一顿。她竟然是认真的?真的打算与项默希划清界限?
“还有,”周岩继续道,“殿下下午召集了留下的管事,颁布了一系列新规,包括用度削减、人员考核、奖惩制度等等,条理清晰,连几个原本心存侥幸的老管事都服气了。现在府里下人都在说,殿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手段厉害得很。”
姜寅严沉默良久,将擦好的长枪收入鞘中。
“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留意府内外的动静,特别是……关于殿下的任何消息,及时回报。”
“是。”
周岩退下后,院子里只剩下姜寅严一人。他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月亮,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好奇。
撞柱重生?脱胎换骨?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无论真相如何,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个荒唐无度、让他倍感屈辱的潇王女邱莹莹,似乎已经随着那狠狠一撞,彻底消失了。
而现在这个冷静、睿智、手段非凡的邱莹莹,将会给他,给整个潇王府,甚至给凤翎国,带来怎样的变数?
他第一次觉得,这桩被迫的婚姻,这潭死水般的王府生活,或许……并不会如他原先预想的那般绝望和压抑。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姜寅严站起身,走向书房。边境的军报还需要他处理,而王府内部,因为那个女人的改变,似乎也需要他重新调整应对的策略了。
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已被不可避免地卷入了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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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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