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穆言不过是个明面上的皇帝,朝堂之上太子党虎视眈眈,他但凡行差踏错半步,那帮老臣便会揪着不放,定要将他从龙椅上拽下来。
蔺昱当晚便让人给宫里送了份“大礼”,皇甫穆言捏着那卷明黄的假圣旨,指节泛白。
他早知晓这圣旨来路不正,可蔺昱此番将假旨与他去年买凶暗杀太子的证据一并送来,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皇位,未必只有他能坐。
他烦躁地将卷宗扫落在地,龙椅冰凉的扶手硌得掌心发疼,心底翻来覆去只剩一句怨怼:为何每回受钳制的都是他!
醉酒楼里,蔺昱斜坐在窗沿上,玄色袍角垂在窗外,被夜风拂得轻轻晃。
温茴倚着桌边看他,几分无奈:“昱王殿下就这般惜命?好好的椅子不坐,偏要蹲在那风口上。”
他回头冲她笑,眼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桀骜:“皇甫家这江山,这些年是我蔺家铁骑踏出来的,如今却他坐龙椅我为臣,想想倒也有趣。”
“为臣又如何?”温茴端起茶盏抿了口,“护住了疆土,安了百姓,你已是难得的良将。”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低了些:“小时候家里来亲戚,许是瞧着我比他们家孩子出众些,一群人围着将我推倒在泥里,硬往我嘴里塞花生……”
温茴心口微涩,抬眼时语气带了点狠劲:“可惜那时没遇上我,不然定替你揍得他们哭着求饶。”
“那我该庆幸,后来终究是遇上你了。”他望着她,眸色软了些。
“许是你上辈子积了德。”温茴别开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蔺昱转头望向窗外,今夜月色被云遮了大半,却仍有微光从云缝里漏出来,落在青石板路上,泛着冷冷的白。
他闷头喝了口酒,酒液辛辣,顺着喉管往下淌。
“往后不管谁欺负你,我都替你揍回去。”温茴的声音轻轻飘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他笑了,笑声里却藏着点涩:“我一个七尺男儿,哪用得着你护?要护也是我护着你。”
“你得先护好自己,才能护我。”温茴走到窗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夜空,云隙间的星子明明灭灭,“连自己都顾不好,说什么护旁人?”
蔺昱打小就排斥旁人靠近,不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好,更不信有人会真心帮他,他只信自己。
弱者才需要依附旁人,而他从不做弱者。
可此刻听着她的话,心底那层坚冰似是融了些。
温茴退后几步坐回原位,指尖拨弄着茶盏沿:“庆功宴上那支舞,我练了半月你就没句正经夸奖?”
他略一沉吟,朗声道:“夜思皎月望思君,小树茴香温旧情。远看佳人琵琶舞,近看竟是心上人。”
温茴愣了愣,随即脸颊泛起热意,嗔道:“叫你好好夸,说这些酸词做什么?”
“我这不是夸得真切?”蔺昱挑眉见她耳尖都红了,眼底笑意更浓。
窗外冷风卷着落叶掠过,吹起她鬓边的发丝。
温茴没再与他拌嘴,起身扶了扶:“夜深了,我先回府。”说罢转身便走。
蔺昱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懂她……她的仇还没报,这场复仇里,她随时可能身陷险境,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连累了他。
温茴刚踏出醉酒楼就觉出不对,往日喧闹的街道竟空无一人,连个卖宵夜的摊子都没有,静得只剩风声。
身后骤然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她猛地转身,侧身扣住来人的手腕,顺势一脚踹在他膝弯,那人“咚”地跪倒在地。
紧接着,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从暗处涌出来,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温茴从袖中摸出短刀,毫不犹豫地刺进刚倒地那人的咽喉,随即起身,目光扫过周遭,手腕一扬短刀带着劲风飞出去,正中一人的胸膛。
阮阳这时也赶了过来,刚抽出佩刀,就被温茴夺了过去:“正好练练手,许久没碰刀,倒有些生疏了。”
不等阮阳反应,她已提着刀冲了上去,刀光起落间,又有两人倒地。
阮阳看得发懵,自家小姐虽不是娇弱闺秀,却也从没想过她身手这般利落狠绝。
温茴握着滴血的刀,眸色冷得像冰。身后忽有箭矢射来,她猛地转身,甩手将刀掷出,刀身划过一道冷弧,直接割破了射箭人的喉咙。
可还是慢了半步,一支箭擦着她的脊背钉进了青砖里,箭头淬着幽蓝的毒。
温茴反手拔下箭羽,指尖触到衣料下的黏腻,眼前阵阵发黑。
阮阳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她送到最近的客栈,火急火燎去请郎中。
老郎中诊脉后却只是摇头:“这毒老道从未见过,无能为力啊。”
温茴没为难他让阮阳付了诊金打发他走了,她趴在床上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得像纸。
颜泉赶来时,见她这模样,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
温茴抬眼瞥了她一下,没力气说话,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蔺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见状大步上前将她抱起,声音发颤:“我带你去寺庙,找无言道长!”
他方才在醉酒楼就见她走后有黑影尾随,本想暗中护着,却没料到对方下手这般狠。
马车疾驰至城郊寺庙,守门的小和尚见他抱着个昏迷的姑娘冲进来,惊得张大了嘴,却还是连忙引着去了无言道长的禅房。
无言道长挥退众人,关上房门为温茴施针。蔺昱便守在门外,背靠着廊柱,指尖冰凉。
小和尚端着灯走过来,见他孤零零立着,忍不住凑上前:“施主,你和里面的姑娘是……”
蔺昱屈指弹了弹他的光头:“出家人不问俗事,怎这般八卦?”
小和尚揉着脑袋嘟囔:“我下月就要还俗了嘛……”他见蔺昱不说话,又小声道,“去年这时候,温姑娘天天来寺里祈福,说要求心上人平安顺遂呢,多痴情。”
蔺昱心口一跳,低声道:“有没有可能,她求的是我?”
小和尚噎了噎,抱着灯溜了:“我去扫地!”
他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晃,却总忍不住偷偷瞟蔺昱,这人望着禅房的方向,眼神亮得吓人,又带着点怕。
蔺昱不知等了多久,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心底反复念着: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天快亮时,禅房的门开了。
无言道长走出来,对着蔺昱合十:“施主请回吧,温姑娘已无大碍。”
蔺昱猛地抬头,想往里闯,却被道长拦住:“她需静养。”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终究是顿住脚步,转身离去。
温茴醒来时见身旁无人,走出去就见无言道长正坐在桌边捻着佛珠,道长抬眼:“温姑娘手上,往后还是少沾血吧。”
温茴笑了笑,带着病后的虚弱:“是佛祖嫌我杀孽重,给我个教训?”
“留在此处休养几日吧,于你有益。”无言道长没接她的话。
“那要不要我也剃度?”温茴打趣道。
道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姑娘说笑了。”
“今日多谢道长。”温茴撑着坐起来,后背的伤口还在疼。
道长没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温茴在寺里待了下来,每日跟着道长在佛前诵经,帮着小和尚扫落叶。
她瞧着无言道长总觉得神秘,上辈子便对这位道长知之甚少,只知她早年似是行医的,后来才剃度入了空门。
道长每日对她说得最多的便是“心诚则灵”。
温茴倒也听话每日按时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磕三个头,插好香,再静静坐半个时辰。
寺外只传温家小姐身子不适,在寺中休养。颜泉按她先前的吩咐,依旧盯着京中动静,没敢来打扰。
蔺昱来过两回,都被无言道长挡在了山门外:“施主,温姑娘需静养。”
温茴自己也奇了,她向来不是温顺的性子,烈得像团火,可对着无言道长,竟乖顺得很。
相处了几日,道长见她日日虔诚礼佛,话也多了些。
温茴倒不觉得在寺里无趣,反倒比在京中清静,少了许多烦心事。
小和尚总爱凑到她跟前:“温姑娘,你怎肯留在这儿听道长念经呀?”
温茴捏着扫帚扫落叶:“心诚求佛,便不觉得闷了。”
起初听着佛经只觉枯燥,听得多了,竟也能跟着念几句。
除了偶尔想起未报的仇,她竟觉得这般日子也不错,吃得素净睡得安稳。
在寺里待了足有半月,无言道长忽然说:“姑娘可以回府了。”
温茴愣了愣:“道长?”
“回去吧。”道长望着她,“切记,一月之内,莫要再杀生。”初见时便觉她身上杀气重,如今虽淡了些,却仍需克制。
“我记下了。”温茴点头。
“毒虽解了,回去仍需静心休养。”道长又叮嘱了句。
温茴走出寺门时,颜泉已候在马车旁,见她出来,连忙将披风裹在她身上:“小姐,可算能接您回去了。”
回了温府,温茴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没事便翻出静心咒来读,廊下的风铃轻轻响着,倒真有了几分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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