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昱执温茴之手,足尖点地掠向林深,青衫与素裙翻飞,卷起满地簌簌落木。
温茴回眸望向来路,见追兵未及,紧绷的肩线才稍缓,一口浊气混着林间湿冷的风吐出,鬓边碎发已被汗水濡湿,黏在白皙的颊边。
未等她收回目光腥风骤起,一头青灰色恶狼自斜刺的古木后扑出,獠牙泛着冷光,涎水顺着齿缝滴落。
温茴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手中长剑堪堪横在身前,剑脊抵住狼爪,尖利的爪尖擦过剑身,发出“刺啦”刺耳声响,火星溅落在腐叶上。
蔺昱止步回身墨眸骤然一沉。
只见三头狼从树后缓步走出,涎水滴在枯枝败叶间,另有两头绕至二人身后,绿幽幽的眼盯着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恰在此时,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在枯枝上的“嗒嗒”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温茴咬牙屈腿,靴尖狠狠踹向身前狼腹。
恶狼吃痛后退她趁机旋身,长剑顺势划过狼爪带起一串血珠。
踉跄着起身时手腕已被狼爪抓伤,深可见骨的伤口中,鲜血顺着腕骨蜿蜒而下,染红了素色衣袖,宛如雪中红梅。
蔺昱立在她身后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薄唇紧抿指节微微泛白,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先处理?”
温茴目光紧锁前方的狼,嘴角却勾起一抹桀骜的笑,抬手用袖口拭去颊边溅落的血渍:“不过皮外伤死不了,倒是你待会儿若打起来别只顾着躲。”
蔺昱未料她此刻仍有闲心调侃,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本就清瘦的腕骨,因伤口更显嶙峋,白骨隐约可见,衣衫上沾着尘土与血污,可那双杏眸里的锐气,却比手中长剑更甚。
周遭的响动愈发近了,温茴瞥了眼仍守在身前的恶狼,已知今日难脱身,便转头对蔺昱道:“你将剑给我沿东侧小径往南走,那里有我安排的暗卫,我来拖住它们稍后便来寻你。”
蔺昱尚未开口,温茴已白了他一眼,手中长剑猛地刺入身前狼腹。
狼嚎声凄厉响起,温热的狼血溅在她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只侧耳听着马蹄声停在不远处。
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人翻身下马,高鼻深目,眼眸竟是罕见的湛蓝色,腰间佩着弯刀,刀柄上镶嵌着异域宝石。
蔺昱一眼便瞧见人群中那蓝眼小人,正是前日搅局之人。
对方亦很快注意到他们,当即指着二人对同伴喝道:“就是这两个碍事的,坏了咱们与殿下的大事!”
温茴转头看向蔺昱,笑意里多了几分无奈,声音压得极低:“看来今日是走不掉了。”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射中温茴左肩。
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后背,余光却瞥见被另一头恶狼咬在口中的长剑。当即咬牙伸手一把拔下肩上的箭,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将箭尖狠狠扎进狼颈。
狼尸倒地的瞬间,她踉跄着抓起地上的长剑,朝着马背上的蓝眼人掷去。
趁对方侧身躲闪的间隙,纵身跃起,指尖死死扣住那人的眼眶,鲜血顺着对方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温热黏腻。
温热的血珠溅在温茴脸上,她却无暇擦拭,只攥着那人的手腕借力翻身,稳稳落在马背上。
身后的蔺昱见状,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几枚银针自扇骨中疾射而出,精准钉在另外两名骑手的马腿上。
马匹吃痛人立而起,发出阵阵嘶鸣,将背上的人狠狠甩在地上,摔得惨叫连连。
“走!”蔺昱朝着温茴喊了一声,脚下踉跄着避开一头扑来的恶狼,手中银针再度射出,正中狼眼。
他顺势扣住狼的后颈,将狼尸往围上来的异域人身上砸去,为温茴争取喘息之机。
温茴在马背上稳住身形,单手扯住缰绳,另一只手仍攥着那支染血的箭。
她低头瞧见被狼咬得变形的长剑,又扫了眼围上来的七八名异域人。
突然弯腰探身伸手抓住地上的蔺昱,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坐稳,蔺昱见她手在流血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你手腕有伤,别用劲我来控马!”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擦着蔺昱的耳际飞过,“笃”地钉在马臀上,马匹吃痛嘶鸣四蹄翻飞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温茴却未顺着大路走,反而猛地扯动缰绳,马匹调转方向,朝着旁边的密林钻去……林间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如网,既能挡住箭矢,也能打乱追兵的脚步。
蔺昱靠在温茴怀中,只觉怀中人身体微颤,她的唇珠已然没了血色。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血腥味与林间草木的清苦,他低头看着她仍在流血的手腕,指尖微微发颤:“你的伤再流下去,怕是撑不住,我这里有金疮药先敷上。”
“先顾着逃命这点伤算什么。”温茴打断他,“再不快些等对方追上来,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道尽头赫然站着几十个人皆手握长刀,刀刃在雨雾中泛着冷光,直勾勾盯着他们。
为首的汉子嘴角挂着冷笑,声音听不出情绪:“温小姐还要跑吗?倒是没想到昱王殿下竟也在此处!”
温茴看着对方的脸,一时竟觉得有几分眼熟,恍惚间想起是前世皇甫穆言身边的护卫。
血液顺着手腕滴落,恰好落在她手中攥着的玉簪上。
身后追来的异域人也赶了上来,蓝眼少年看着她冷笑:“温小姐还打算继续垂死挣扎吗?殿下已在前方等着拿你了。”
温茴在蔺昱耳边小声叮嘱,气息微弱却清晰:“不管待会儿发生何事,你只管向前跑,往南走三里自有我的人接应,别管我。”
话音落她猛地从马上跳下来,快速将手中的玉簪狠狠插下马臀上。马儿受惊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飞朝着前方奔去,将蔺昱带冲出了人群
“现在还打算放走你的小情人吗?”为首的护卫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嘲讽,“温小姐你以为你这样他就能逃得掉?”
温茴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裳已被血液染红大半,此时天空下起细雨,一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混着血渍落在衣襟上。
她抬眸看向护卫,声音清冷:“本就不是为他而来,何必将他牵扯进来,你们要找的是我与他无关。”
吉拉利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从马背上跳下来,目光落在温茴身上,一时不知是该夸她英勇,还是该笑她愚笨:“温小姐不会觉得,你一个人能从我们几十人的手中逃出来吧?”
温茴看了一眼还在缓缓流血的手腕,一步步朝着吉拉利走过去,脚步虽虚浮,却带着一股决绝。
紧接着快速抬手,将藏在袖中的短匕朝着他的脖子扎去,却被吉拉利侧身避开。
清冷的女声在雨雾中炸响,带着几分桀骜:“若觉得能取走我的命,只管上前来试试。”
说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剑尖指地雨水顺着剑刃滴落。
突兀的鼓掌声响起,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皇甫穆言身着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嘴角挂着慵懒的笑,看着她道:“即便是重来一世你依旧要败在我的手下!温茴你就这么不认输?”
温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眸看着手中的剑,剑身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阴影在她面前拉长,她猛地挥起手中的剑,朝着皇甫穆言的胸口刺去,动作快如闪电却被皇甫穆言侧身躲过。
或许是皇甫穆言第一次见到这般狠厉的她,竟觉得此时此刻的她有几分瘆人。
虽说她此刻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着,可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不甘,杏眸直勾勾盯着他,仿佛随时都能冲上前将他撕碎。
“你若现在认错,跪在我面前求我,我还能给你一次机会。”皇甫穆言抬手,拂去锦袍上的雨珠,语气带着施舍,“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侧妃,不比死在这里好?”
温茴眼神平静得毫无波澜,此刻见他,心中既无前世的爱慕,也无今生的仇恨,只剩对自己的不甘……不甘自己两世都败于他。
她冷笑道:“谁给你的错觉认为我会认错?今日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臣服!”
皇甫穆言一时之间,竟将现在的她与前世那个温婉的温茴重合在一起。
他伸手扶了扶额头,又拍着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还不明白吗?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般愚蠢!我是这天下的主角,只要我想就能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而你永远都不可能打败我,终将臣服于我。”
温茴不愿与他多说废话,举起手中的长剑,再度朝着他刺过去。可刚靠近,便被一股大力踹开。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皇甫穆言的面前,正是他的贴身护卫。
温茴被重重撞在身后的古树上,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从口腔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素衣。
她强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腿一软,又猛地向地面栽去,额头磕在石头上眼前瞬间发黑。
雨水砸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此时的她只觉得脑袋昏沉,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熟悉又遥远。
皇甫穆言看着倒在地上的温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命护卫上前查看她是否还有呼吸。
护卫探了探她的鼻息,摇了摇头:“殿下,没气了。”
皇甫穆言挥了挥手,令人将她拖到不远处的土坑中就地掩埋。
厚重的泥土铺洒在她的脸上,窒息感渐渐袭来。
脑海中前世与今生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前世她嫁与皇甫穆言,最终却被他一杯毒酒赐死;今生她一心避祸,却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手掌。
无数记忆片段在眼前闪过,仿佛置身深海窒息又绝望。
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躺在乱葬岗中无人问津。
随即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乱葬岗里,弯腰翻找着什么,这一次她清晰地看清了少年的脸——是蔺昱!
她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何会是他?蔺昱不是早就战死沙场了吗?
只听少年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哽咽,混着雨声传入耳中:“都叫你不要嫁给他了,为何还要嫁?你若再等等我就好了……”
“为何我叫你等我,你却不肯等?小茴香,再等等我……不好吗?”
蔺昱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
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泥土,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带你回家,再也不分开了!”
温茴的意识漂浮在空中,看着这一幕整个人愣在原地。
雨水与泪水顺着蔺昱的眼角滑下来,落在她的脸上,竟给她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原来,她从未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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