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侯敖煦按惯例于中秋当日携礼看望姑姑敖树君。多年来,魏府上下一直对他笑脸相迎,这是第一次拿着扫把将他挡在门外。
魏士柏带着妻子儿女拦在门口,瞪着他身后的敖烈道:“狗和敖烈不许入内!”
魏焱:“对!不许你上门抢蘅姐!”
魏淼:“嗷嗷嗷!”
敖树君抱歉地看向兄弟俩,“煦儿,烈儿,若是往常,自是欢迎你们上门做客,只是今日阿蘅在府,着实有些不便。”
听到温蘅的名字,敖烈眼睛一亮,原地跳起朝门内喊道:“阿蘅!阿蘅!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家!我来看你啦!”
魏士柏见状,亦跳起遮挡,边跳边骂:“乡野小子!何其无礼!我家阿蘅是你随便乱喊,想见就见的吗?别蹦了,水里的泥鳅都没你灵活!”
敖烈:“我就蹦!我就喊!我和阿蘅青梅竹马,我来看望姑姑顺便看望她怎么就无礼了?倒是你个老顽固,腿脚不错啊!”
魏士柏:“一表三千里!这三千里外的表姑,就不劳你费心了,快给我滚吧!”
敖烈:“三千里路云和月,我说要见就要见!你给我让开!”
温蘅听到门口喧哗,好奇出来一观,看到的就是魏士柏和敖烈边原地弹跳边互喷口水,此起彼伏的诡异画面。
“敖烈?你怎么在这?”她看向敖煦,眼里意思是:你怎么没给他逮回老家,还送我这来了?
敖煦抱歉地笑笑。
知道敖烈偷了船从太平府跑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人追拿,很快便顺着航路在他们上岸的码头附近逮到了敖烈。但是这小子反抗激烈,放言没见到温蘅,死都不回。他向来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只好带他前来一会,以绝了他的念想。
看到温蘅,敖烈脸上绽开一朵花来,喜笑颜开道:“你果然说话算话,没回去找我,那只好我来找你啦。”
温蘅身后突然转过一个人来,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穆斐,你怎么也在这?”
温蘅:“我邀请他来的。”
宫内的中秋家宴,穆斐向来是没资格参加的。这次顺仁只是恩准他回京,却并未批准他回宫居住,所以他的住所目前只在城里一所未收拾干净的王府内。
毕竟刚刚结盟,总不好刚击完掌,就眼看着盟友在万家团圆时在凄风苦雨里吃糠咽菜。所以温蘅就邀请他同来魏府过节,他也欣然同意。
穆斐神色凄惶,垂头欲泣:“我果然不该在此。原是我不配,你们一家子团圆的日子,我一个外人在这凑什么热闹。我就该回我那老鼠窝里,吃点烧饼喝点凉水,晚上裹张破被睡一觉,怎么不算过节呢?”
一个八尺大汉作此嘤嘤之态,旁人看了只觉不适,温蘅却十分心疼。
她怒瞪敖烈,“关你什么事?!这是你家还是我家?我想让谁来就让谁来!今天他就是我家人,怎么了?!”
敖烈愕然。魏家老小得意地挺起胸膛。
敖烈恼羞成怒道:“凭什么他能在这我就连门都不能进?!这不公平!”
敖煦在身后悠悠道:“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说~”
这种事?哪种事?大家都向他投去疑惑的眼光。
敖树君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吵架伤和气又败兴头,不吉利的。既然来都来了,一起进来吃个便饭吧。”言罢朝温蘅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好驳舅母面子,只好点头默许。
魏士柏还想发作,被夫人一个眼风顶了回去,只能恨恨道:“你坐小孩那桌!”
*
魏焱闹着不坐小孩桌,魏士柏闹不过自己闺女,魏淼和敖烈跟着沾光也坐上了大人桌。
一顿饭下来,敖烈对着温蘅痴笑,温蘅视而不见,只和穆斐说话,穆斐句句有回应,包括敖烈发脾气时,一样一句不落。
魏老爷子依旧对谁都是笑,问啥都是好,一副笑模样。敖树君如往常一般张罗大家吃喝,照顾桌上每个人的需求,差点没顾上自己的肚子。魏焱和魏淼边吃边斗嘴。
只有魏士柏合敖煦在认真吃饭、喝酒和聊天。
魏士柏关心河海两道漕运状况,敖煦叹气道:“税银涨了三成,货物却减了近四成。”
魏士柏跟着叹气道:“商不出则三宝绝,国力之衰退,民生之凋敝,可见一斑。”
敖煦:“这些税银,据说都是为了陛下修道而涨。百姓向朝廷纳税,朝廷却用来供奉虚无缥缈的神仙,朝野上下噤若寒蝉,竟无一人发声?”
“怎么没有?御史台上个月连上十三道折子,都是劝陛下削减敬神费用,省减民力,结果其中十二道都被打回来了,上
折子的也被拖去打了板子,现在别说上朝了,都趴床上等上药呢。”
“那还剩下一道是?”
“正是鄙人不才在下我。”
按魏家的安排,魏士柏原来应该先在户部供职,六部历练一番后,再循机入阁。谁知魏士柏不管到哪个部里,都不改炮仗脾气,把六部炸得外焦里嫩酥脆异常。魏老爷子一怒之下调他去了御史台,他倒如鱼得水,赢得了个直言敢谏不怕死的名声。果然人才啊,就是放对地方的垃圾。
但顺仁留中不发不过是看魏家的面子,一点没有纳谏的意思,行径依旧故我,还计划着闭关修道,彻底不问国事。
两人相对而叹,只觉杯中酒愈发苦涩。
突然门外下人通报:“长公主到府来访。”
众人慌忙掷箸相迎。
今日天气不太好,虽是中秋,却不见满月,只有乌云蔽空。
只见夜色昏沉中,穆文澜通身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见温蘅露面,她翻身下马,迎上前来。
众人欲跪倒行礼,她向来不拘礼节,摆手免了礼数。
温蘅怪道:“阿姊怎么这时候来访,还这身装扮?莫不是边关有甚要紧事?”
穆文澜点头道:“边关急报,我即刻就要赶回去。”她对着温蘅笑笑,“你上次不是怨我老是不辞而别,所以我这次特地来和你作别,你可再没有怪我的理由了。”
温蘅蹙眉道:“才刚回来没多久,又要回那苦寒之地……”
穆文澜打断她,“阿蘅,边城对我来说,更像我的家。”
她抬首望向巍峨宫阙,那里丝竹管乐,歌舞升平,皇帝一家正共享天伦,齐度团圆佳节。
是的,他们才是一家人。
身后的马匹嘶鸣,似在催促。
她收回视线,恰好与温蘅身后的穆斐相对。
穆斐拱手,淡淡道:“皇姐保重。”
对于这个向来存在感不强的皇弟,除了些许同情之外,她并无更多感情。毕竟在他因身世而饱受歧视之时,她也因自己的女儿身差点被送往异邦和亲,身如漂萍之时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同样的,穆斐对她,也只保持着礼仪上的情分。
转头看到温蘅身后另一侧的敖烈,脑中闪出两个大字:纨绔。
她低声对温蘅嘱咐道:“离那个二世祖远一点。”
温蘅乖巧地点头。
说话间,敖树君吩咐下人准备了一盒吃食,递给她道:“此去路途颠簸,风餐露宿,公主带着路上垫垫肚子吧。”
恍惚间,穆文澜仿佛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当初她首次赴边,皇祖母身体抱恙无法相送,父皇母后只是在宫门口简单嘱咐两句,只有温儒和魏士棠,直送到城门外,还给她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吃穿用品,从领军带兵到生活起居,事无巨细,都一一交代过了,才不放心地看着她离开。
只是如今斯人已逝,她已是名震当世的大将军,也不是当初泪洒黄沙的小姑娘了。
她接过食盒,笑道:“早就听阿蘅夸奖过魏夫人的手艺,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尝了。”
正欲作别,忽见宫门方向奔来一个黄门侍郎,直奔到众人跟前停下。
温蘅看着眼熟,好像是冯骥跟前的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说:“公主殿下,不,不好了,徐相狱中暴毙了!”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忘记了呼吸。
温蘅率先反应过来,疾步上前问道:“消息确实吗?何时的事?怎么死的?”
“千真万确。就在一个时辰前,干爹一知道,就派小的来告知殿下了。至于怎么死的,仵作正在验尸,还不确定。”
温蘅与穆斐对视一眼,随即向魏士柏夫妇道:“舅舅舅母,我现下要进宫一趟。”
魏士柏夫妇心领神会,只说一切担心。
虽说死的是大禮朝百官之首,但徐睿知毕竟是个文官,武将不问文官事,穆文澜不好打听太多。她见温蘅动作,便欲动身离开,谁料正打算翻身上马,却被小黄门拦在身前。
他一把扯住缰绳,“长公主现下还不能走。”
穆文澜挑眉,“你最好有个充分的理由拦我,不然我手里的马鞭可不长眼。”
“徐相生前最后接触的一个人,是您宫中的人。所以陛下口谕,您现下不能出京。”
他身后不远处,一队金吾卫正持刀朝这奔来。
夜空中,炸响今日第一声雷。
死都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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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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