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伸手过去，随着他离开的脚步，搓掉了他身上粘着的一根头发，就这一根头发，现在还待在她的锦盒中。
当然了，是和她的一根头发待在一起。
此刻，狂风乱作的夜晚，月光惨白跟死了三天似的，她从怀中取出两根相依的头发，已用比它们粗很多的红线绑好了，献祭在月光下，像是搞着什么宗教仪式。
“老天爷，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心愿，就叫他来我的眼前。如果你能懂得我的忧愁，就叫他的双臂紧紧环抱住我，”她越说越激动，“如果他也夜不能寐，何不叫我们同寝相伴，慰藉残生......”
何督噗地一声笑出来，朝陶然竖起了大拇指。
“啊——”严敏又叫道，“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何督笑得浑身乱颤，脚下不经意间一踩，一根草丛中的枯枝咔哒一声发出翠丽的响声，严敏吓得一回头，缩脖子问道：“谁？”
陶然闭目叹气，死的心都有了。
“谁，”她紧紧把两根头发藏在怀中，够头够脑地往声音处看，却始终不敢走过去。
那边仍是寂寂寥寥，风吹着，好像又没了声音。
“严忍冬，严忍冬？”严敏皱着眉问，缓缓站起身来：“你回来了？”
无人应答。
“我的天，”她自言自语，“不会是死了吧？魂找回家来了？”
这样想着，她抱拳在胸，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过去，边走还边问：“严忍冬，严忍冬？”
严敏见没有声音，眼神四周看看，脚步却仍然向前挪着，回过头来，却猛地撞在一人身下，她吓得刚要大叫，陶然反手捂住她的嘴道：“嘘，严小姐，是我。”
面上，只见她一双眼睛，瞳孔缓慢变大，眼皮也拉得更圆更开，在月光下闪着盈盈的如水一般的光芒。
他又比了一次嘘声的动作，朝她点点头，严敏便也机械地朝他点点头。陶然看看四周，放开了手，她顺势一倒昏在他怀里。
“严小姐，严小姐！”陶然手足无措，只得轻轻摇摇她。这样一来，他更紧张了，瞬间出了一身汗，焦急地往四周去看。
严敏就是装着不醒，偏往他身上赖。
“严姑娘有话好说，别别别...”他一时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心脏乱跳，“别那么...那么...那么......”
“怎样，”她突然醒过来问。
“别那么尽态极妍，”陶然尴尬，行礼道：“陶某无意冒犯，还请姑娘勿怪。”
他低着头，脸上发红发热，严敏突然凑过来问：“你是人是鬼？”
陶然皱眉：“严姑娘别开玩笑了，此番我来是真的有急事。”
“什么急事，”她凑得更近了，“是找我有急事，还是找严忍冬有急事。”
“自然是找严忍冬。”
“哼，”她不高兴了，冷哼着就要往前走，何督还躲在那里！
“不不不，”陶然从身后拉住她，“我是找姑娘有事。”
“你骗我，”她竟然撒起娇来。
“我，”陶然无奈，只得说：“我本来是找他有事，但是见了姑娘，觉得问姑娘也是一样的。”
“好啊，”她又站过来，“有什么事你说。”
他左右看看，尴尬问：“在...此处说？”
她退后一步，眨着眼睛道：“你想去我房间也可以。”
“不不不，”陶然一身冷汗，“我的意思是，若令尊令兄看见了，这情景我们很难解释。”
“我爹昏了，我大哥被严忍冬打了，娇气得很，躺在床上扭忪了一整天，现在还在床上起不来呢。”
他一呼气：“这就好。”
“你说什么，”她娇眉微蹙。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被误会了。”
她看他一阵，眼波娇柔地流转了一道，突然间变得很贤妻良母：“你看你，我说什么了，急出了一头汗，来，快擦擦。”
说着，她取出一方锦帕，伸手就要给他擦，陶然吓得后退两步：“小姐厚爱，我真的承担不起。”
“你知道了？”她问。
“知道什么？”
“我喜欢你啊，”严敏轻松道。
陶然眉头微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喜欢你，你刚刚听见了，你要作何反应？”
“我......”陶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为难道：“严小姐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在此？”
“我不问，跟我没关系，”她逼进一步，“我就问你，你对我怎么想？”
原先何督发疯，陶然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又来了个严敏，他真的一个头三个大。
今晚这是怎么了？七夕吗？男的思春女的发情，大家都躁动了？
只有陶然还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来查案的，自己还要科举，不能影响前途。
要走，一定要走，而且要非常快速地离开。
“严小姐，”他行了个缓兵之计，“你要是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闻言瞳孔放得更大了，上来抓着他的衣袖，扑闪着眼睛：“真的？你愿和我出去走走。”
他点点头，像整个人失去了灵魂。
“那走吧！”她声音轻快，拉着他就往后门走。
“等等，”陶然往回一扯，指指前门，“从那边走。”
“为什么，”她疑道，“平日没事我不走正门的。”
“那，今天想不想堂堂正正地走一次？”
“不想啊，我对走哪个门没有执念。”
“可是...可是我想和你堂堂正正地从前门走。”
她的眼睛又亮起来，猛地把他往前一扯，兴奋道：“走咯~~~”
两人从大门走出，守门的家仆有些为难：“大小姐，这么晚你还要出去？”
“怎么了，几时轮得到你管我？”
家仆神情忧虑，又看向陶然：“这位公子是从何处进来的？”
陶然正想着该怎么答，严敏道：“我说三宝，你还想不想在我家干？”
“想想想，”他突然低头作礼，“我不问了，求大小姐别赶我走！”
“这就对了，”严敏把他的头抬起来，“今天的事你要敢告诉任何人，你这份差，还有你那个病歪歪的娃娃，就没人救了。”
“是，是，”三宝作揖。
严敏拍拍手上的灰，对陶然道：“解决了，我们走吧！”
“好，”他点头，做出女士优先的姿势，“小姐请。”
她一把抓他的胳膊，嘟囔道：“说好了要一起走的。”
到了严府门前的路上，严敏仍然拉着他，陶然默默叹着气，心里担忧：“何大人自己可出得去？”
“陶然，你怎么最近都不来看我呀”，她天真问。
他不得不从忧虑里回过神来，应付道：“我忙着科考，没时间。”
“那你有时间来找严忍冬，大半夜都要来，却没有时间来找我！”
“严姑娘，昨日严兄半夜来找我，听说受了很重的伤，我却没见到，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若答应娶我，我便告诉你，你若不答应，我便不告诉你。”
“此事我们以后再议......”
“不行，”她双手负于身后，骄傲地说：“我严敏，容不得别人拒绝。”
陶然突然觉得心很累，便道：“既然如此，陶某便不问了，送小姐回去。”
“我哪里配不上你？”
“没有，是我不敢高攀。”
“既然我允了，你便不算高攀。”
“尊卑贵贱，家世门第，这不是小姐一人允了便可视而不见的。”
严敏看着他，又问：“你马上就要殿试，很快就会进士及第，那时还配不上吗？”
他疲惫一笑：“小姐高看我了。”
“就算不能及第，以你的实力也不会落榜，连中两元便也够了，就这样你还要推辞？”
陶然想了想，问她：“你弟弟现在关在大狱里，昨日整臂尽断，你都不问问他怎么了，我为什么来，要与我说的只有这些？”
“严忍冬怎样我一点都不关心，”她道，“不只是他，我大哥严天野，父亲严松仁，他们如何，只要还活着，我也不关心。陶然，我只关心你，我只关心我要的在不在我手里，我喜欢你错了吗？为什么要把别人扯到我和你的关系里？”
陶然不想答她，只道：“太晚了，我很累了，送你回去吧。”
“你有喜欢的人”，她突然敏感了。
“小姐不要多想。”
“那就是没有了？”
“无论有没有，”陶然道，“天下好男子多得是，还请小姐不要执念。”
“那就是有了？是谁？”
他不答。
“是门第比我好，还是样貌比我好？”
陶然心道：样样都比你好。
只是他嘴上是万万不会这样说的。他待人温和，不愿言语伤人，此刻表情只有万般的劳累。
“陶然，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再有才华，不过商籍出身，能有我这样的世家小姐看上你，你该烧高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三推四阻地拒绝我，”她走近一步，“拒了我这样的好亲事，你就不会再找到更好的了。”
他看着她，整个人无语了个大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