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身轻如燕,凭借着了得的轻功于房檐上飞奔,朝呜呜泱泱的集市上方跑去。
灰黑色大斗篷在风声中飞舞,她双脚快步轮换着,脚下生风般,“咻——”地一下闪过了大段距离。
其身后有俩黑衣蒙面人一路紧追猛赶,而另一屋檐上,一黑影已几乎与她隔空并行。那黑影一连横跳过好几个建筑物,忽猛地腾空蹿起,直突到少年身侧,就要贴脸擒她。她连忙侧身后仰半步躲过,接连脚下一点,腾空跃起,耳边是疾风将斗篷扯地呼呼翻滚,少年凌空翻腰旋过一圈后,于稍矮的屋顶上稳步落下。随即抓住、拽过、挑掌,顺着跟来者的肘关节挑切,再施力旋压把人制住用力往下撇。
在对方顺势弓身滚蛋之时,她迅速向下扫射明确一个适当的位置,避开另一冲上来抓自己的人,抬手压紧斗笠,毫不拖泥带水地御风而下,试图混迹于人流之中。
一道刺眼的银光在她的黑色宽边斗笠上轮转闪烁。
然而捉拿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紧跟着接连跃下。
-
少年机智移形,集市人多眼杂,他们追着尽是障碍。
预料之中,身后一些摊贩被撞翻而引起的怒骂声在嘈杂混乱的人群中炸开,她低头藏起嘴角的弧度,行数步后挤入另一波人堆,绕左又绕右地灵活‘隐身’,并趁机拐进一座酒楼,踏着吼声如雷的喊叫划拳声三步作俩步地跨步上楼。
她借着对这儿了如指掌的熟悉,拐弯抹角地找到印象里的包厢藏了进去,而后直接撩起帘子闯入内室。
帘外只听得里头传出一点窸窣,依稀俩下‘彭咚’声响后,便再也没了声迹。
-
沈瑶华摸索着弯腰从暗道中钻出来,一时被熙光晃了眼,皱眉眯眼偏头适应了一下才出来。
她这会儿哪里还见得什么斗篷,只着件灰仆仆的素色半臂圆领袍。穿过巷道的和风掠过薄布衣角,拂起发尾,轻轻向后卷起。
先前抓捕自己的人早被成功甩掉‘八条街’,她这么想着,稍稍有些得意,步子慢慢缓了下来。
这会儿展眼舒眉,褪去了紧张局势下阴戾神情的少年,正迎着阳光,悠哉悠哉地朝码头晃荡而去,一眼而视之有种阳光正气之感。
她五官立体、玉貌清扬,一双瑞凤眼生得大气,笑时春风得意,而面不挂表情时尽染凛然气质。
沈瑶华默不作声,步履越来越小,片刻后直接停了下来。
她勾起薄如蝉翼的衣带子,带子缠上手指半绕半落,指尖压着布料轻柔地捻。和京城的大家闺秀一样,她留着杏仁指甲,不过修剪的短些,色泽是淡淡的海棠粉。
其指骨分明,使力时可见皮下青色的血管,健康且有力。本人平日还算注重手部呵护,称得上白皙,只是带有一些细伤和薄茧。
沈瑶华处于思考状态时,总习惯于呆站在原地止住不动,且手指总要摩挲些什么。
先前一会儿时,她还觉得自己是个俊伟的人才,那身法堪称行云流水、尽展风姿。
但到此时,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以后。
沈瑶华就跟尊雕塑一样笔直的立在那儿,静静地凝视着码头。
今日集市热闹,人流如洪泻,这儿尽是船客、货商,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传货、接客,交谈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来来往往地忙于自己的事情,都有明确的去处。
只有沈瑶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
-
数公里开外,三道黑影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儿,他们虎背下压的很低,面容隐在暗处,真容只示主人。
屋内门窗紧闭,将日光隔绝室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奇楠沉香气。
屏风后,清隽身影卓然而立,秀颀的身形遮挡住一部分跳动的丹火,焰色流光,将他投照得更显高大,落下一大片阴影。
男子居高临下地站在他们跟前,一身凌冽之气。顺着脚尖向上望去……眼神阴恻恻的。
“阿璟呢?”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紧接着回应:“小姐通过千味酒楼的暗道去向了码头。”他说话直截了当,“现在去追已经晚了。”
男子没有说什么,低头慢慢摩挲着自己的玉色扳指。
少顷,轻飘飘的问号里隐隐透露出一层薄薄的担忧:“ 那盘缠能够么?”
“……”
“小姐临走时给自己塞了很多细软。”在听到自家公子“嗯”了声后,地上的人又试探着询问:“那……还追吗?”
“让阿璟去吧,不用跟着她。”说罢便摆摆手,换了个优雅又随性的姿势,好整以暇地安静坐下处理事务。
三人麻溜出门,粗糙地活动着筋骨,某人还很夸张的吸了口屋外的新鲜空气。
……
“……小姐咋办?”
“你没听明白吗?……让她去。”
“我说她路上咋办?安全咋办……”他小声念念叨叨着。
旁边的人用仅露着的眉眼,挤出一副很难看的便秘的表情跟他对视,那皱巴的眉头就差没直接写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大小姐是头倔驴”。
然后便一声不吭地一个箭步飞跃上墙,弹射走了,空留下一片“一言难尽”的尾气。
……
-
今日是个明朗天,很适合顺流而行。
沈瑶华调整好自己后,准备乘船离去。
今日其实是她首次切身实际地用武,素日只是按要求地每日勤练功,说是每日,偶尔也在家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猫着腰睡懒床偷懒儿。
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排行第二,上面有个亲哥哥叫沈叡德。俩人一脉相承各自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这也是自幼以来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在少许忧虑以下更多的是意犹未尽的新鲜,及不可抵挡的跃跃欲试。
沈家大小姐多年锦衣玉食,在家是“指点江山”的角色,被养的颇有些骄矜,却不娇气。
她常干着“上房揭瓦”的事,哪儿都有她的影儿,顽皮多了,导致跟人一起闯祸被抓后的锅往往也是都扣在她头上,大多玩伴间都是闹事敢,担责怕,直接往沈瑶华身上倒烂摊子,这样可以躲掉责怪惩罚,何乐而不为呢?
她们认为反正沈大小姐被人护得好得很,落不着什么委屈。完事后,再在推搡调笑中,开点听起来“关系很近”的“幽默”小玩笑,自己就计算着就此揭过。
对此沈瑶华一直保持着沉默。
小时头次被误会时,沈瑶华是感到受了天大委屈的。
她也不哭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躲在树下,远远地看着别人家关爱互动,自己颤着眼睫噙着泪,咬着牙闷着声,窘迫地默默扣着小手。晚上被哥哥发现眼尾红红的,才被哄着拼出了个零碎的起因经过结果。
也只有那次她哭了,在哥哥的怀抱里小声抽噎着哭了好久。
再之后被误会她总是默认下来,也不计较,只是自己注意着,渐渐与之抽离关系。
不过也并没有很难过,哥哥在这方面的事上总是出面的很快,边拧着眉小心翼翼地教育她不该委屈自己,边细心的将事情收拾得很干净。
其实憋屈是一回事,她主要是讨厌哭泣,嫌弃自己会哭花自己的小脸蛋儿,有失仪态,弄脏自己漂亮时兴的衣裳很不合算,也不屑于与人纠缠置气,那样有失风度。
沈府后院里有棵长得很粗壮的银杏树,每逢落秋,沈瑶华最大的兴趣就是挥着比人大好几倍长杆,使劲儿击打银杏叶,让其卷着欢笑漫天飞舞。偷拐过邻街的玉娃娃,引着没屁股大的小毛孩儿在盛大的金雨里转圈圈。
年年如此,这事必须她做,谁替都不依。沈家人就陪坐在一旁其乐融融地看着她笑。
这时沈大人总爱扬眉吹胡子,拉着妻儿一起喝彩,带头鼓励宝贝千金“强壮有力”。
除了这事要热闹一番之外,长大后的沈瑶华早不再顽皮闯祸了。
-
离港的风沙沙的,夹杂着根本不存在的粗糙砂砾。沈瑶华这样臆想,她怪这里的风不干净,她不喜欢这个地方。潮水喧骚又咸湿,靠近渔船的地方总有股浓烈的腥骚味。跳动的风很不安分,将根根发丝卷着向上乱舞,糊人一脸,挡人视线。
大小姐顶着风眯着眼挑挑拣拣,然后跳入一只看着还算顺眼的船中。就这艘船看着不像渔船,船身普通,比周围的船稍大一丁点儿。
这个时辰没有离港的船,沈瑶华急着插翅远逃,自我搏斗须臾后,很是难堪地决定偷船走,她还被自己缺德的想法羞得感到一阵慑悸,虽然干还是干了。
没坐过这么差的船,大小姐很没有良心地在心里暗暗吐槽。想着上一次游江还是坐着豪华贵船,她便不免感到万分伤心。这心灵上的委屈固然残酷,物质上的亏待更是痛楚。
正当沈瑶华默默悲痛于破财之际,有一强劲的力道将她一扯。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擒拿反扣,身后的人动作蛮横且不由分说地用力把她摁在船壁上,紧扣其双手反剪在后,末了还粗暴地将人往船壁上撞了俩下示威,因实力悬殊让沈瑶华不得动弹,被撞得胸口肋骨疼。
沈瑶华的脸被压变形,紧贴着和船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其上面积攒的陈年鱼腥味猛烈地钻入她鼻腔骚涌,一股腥臊腐臭,熏得她想把脾脏呕出来。
她努力憋住气压下一阵一阵的想干呕的冲动,这种味道她受不了一点,其敏锐的嗅觉感知力让她这短短一阵子像遭受到了世纪般的折磨。
沈瑶华无法转头,看不见身后人的脸。感觉着是一个身型高挑的人,而且很暴躁……她愤恨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胡髭扎满脸,眼珠爆出的粗鄙硬汉摸样。
不过自己先让红晕涨了满脸,她没好意思觉得别人无礼。
身后半晌都没点动静。
沈瑶华开始有点心急,这总不能船还没启程自己就先祭天了。
她被点了穴,无法动弹,恐慌感逐渐蔓延上脸,她欲求饶卖个乖给自己的鲁莽找个辩解,毕竟这是人家的船……可她实在不能开口……开口即想吐。
……
无论如何,能不能先把自己从这肮脏玩意儿上弄下来!要被恶心死了……
万分抱歉挑了个生僻字:翛xiao(一声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逃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