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至黎明时分,其余的瘟鬼都已身死魂散,高悬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精魂点燃,白昼天光溶尽孤城永夜,死亡之地金光辉耀,幽都万古的长夜终于走到尽头,万劫死地重逢最初的太阳。
彼时金乌高悬天际,地底的幽魂们无不震慑于烈阳初升时那夺魄的美,天边云霞似锦,高悬一时思绪万千,不知飞廉有没有看到日出,他想告诉飞廉,这幽都什么都好,从今以后,有漫漫长夜,也会有日升日落。
他在留给飞廉的信中奉上了自己的真名,并且告诉飞廉,只要呼唤他的真名,他就会出现。
他没有告诉飞廉的是,三呼瘟神的真名,瘟神便会自行消散。
可是直到他的生命走向尽头,也没有听见飞廉呼唤他的真名,或许飞廉根本没有发现那封信,又或许他早已明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飞廉会不会懂得他赠予翎毛的意义呢。
高悬自嘲地笑了,他望着漫天彤云,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天帝召曰:魔军进犯幽都之事,念尔瘟神保民有功,特封尔等为五福大帝,上天庭效力,但高悬不遵圣意,仲秋时节未在人间播撒瘟疫,命尔入轮回历劫千年以折罪,钦此。”
如此,高悬虽然重归神位,却被罚下界历劫,他想着千年之久,往事早已如烟,飞廉又是那样淡泊的一个人,应该会把他忘了。
然而镜尘随后看到了历劫之中的记忆,每一世走到尽头,飞廉都在孟婆殿中等他。
他记起孟婆殿原本并不在箕星治下,而是归另一位风神孟婆统御,不知道箕星用什么做交换,占据了孟婆殿千年之久。
时近黄昏,镜尘才从黄泉别径离开,他的双手止不住地战栗着,声线却从未如此坚定,
“我一定要救他。”
屏翳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埃,“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随后我便带你去九泉地狱。”
镜尘想起前次与箕星同去地狱的所经历的种种,担心地问,“我记得那个恶鬼说,箕星在我身上下了舍身咒,此番我在地狱历劫,他会不会因此受伤?”
“他竟如此……” 屏翳有些错愕,“无妨,我可以替你取消那个咒语。”
屏翳熟门熟路地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没有了初次造访的新奇感,九泉地狱里那种熟悉而又瘆人的感觉从镜尘的心头蔓延到了指端,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跟随屏翳向地狱深处走去。
走到阴泉寒夜之狱,屏翳停了下来。
此地饲养着一具邪神的躯体,无数的恶鬼浸泡在血池之中,它们的身体成了嗜血邪神的养料,邪神昼夜不息地吸食着恶鬼们的血液,天寒地冻之中,深重的湿气与血池里冰冷的血水,将恶鬼们冻得失去知觉。
他们走到血池边,屏翳示意他跳下去。
镜尘呼吸一滞,纵身跳入了血池,阴寒的池水如同付骨之蛆,无情地渗入他每一寸皮肤肌理,他冷得直打寒战,继而感到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体内的血液连同体温正在缓缓流失。
屏翳叹了口气,“坚持住,二十天后我来接你。”
镜尘在血池中瑟瑟发抖,很快他的下肢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他身旁的恶鬼从沉眠中醒来,有些不高兴地嚷嚷起来,
“这该死的地狱,老子好不容易做了个好梦,又被冻醒了。”
镜尘倒是很希望能梦见箕星,一来可以缓解此刻的痛苦,二来也可以一睹所爱之人的面容,
他将双手勉强合十在胸前,静静祈祷着好运的降临。
一旁的恶鬼叹了口气,“小子,在这儿,祈祷什么都不管用。”
镜尘笑道,“那可不一定,兴许我今晚就梦见神仙了。”
恶鬼诧异道,“小子,你道行也忒浅了点,像你这样的小鬼是不可能梦见神仙的。”
“为何?”
“凡夫俗子无法梦到神仙,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某个神仙进入了他人的梦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出现在镜尘脑海,他反复回想着过去的梦境,只是血池的水实在太冷,他被冻得无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在阴泉寒夜之狱中睡着了。
初夏已至,小院的凌霄花爬满了墙头,万绿丛中几簇浅红十分惹眼,箕星依旧坐在摇椅之中,
他难得用发冠将长发束起,只是这样利落的打扮依旧掩饰不了他眉眼间的憔悴。
镜尘抬眸,正好对上箕星那如雾般的双瞳,他忍不住感叹,这人果然怎样都好看。
箕星见了他便问,“你在何处?不在孟婆殿怎么也不告个假?”
镜尘心中有些酸涩,“你都把我赶下山去了,又何必有此一问?”
箕星语气急促起来,“你究竟在何处?我在乾坤镜中看不到你。”
“我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他大可不必在梦境里说谎,只是此刻箕星看起来很焦躁,他下意识就没有说真话。
箕星神色稍霁,他伸手指了指头上的发簪,“你送的簪子我很喜欢。”
镜尘这才发现,插在发冠下面的簪子,正是他在小院里遍寻不见的那一支,此刻碧玉削成的松枝探出箕星发间,与那个清隽的身影相得益彰。这梦境果然奇诡,竟能探知出他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小院变成了抱影殿偏殿,箕星在几案上点燃一炉虫漏香,沉香的香气很快在屋内弥散开来。
镜尘被箕星从背后抱住,箕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的呼吸喷在他耳侧,令人心痒,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忘了我,”箕星的声线有些悲伤,“哪怕你日后同别人在一起,也不要忘了我。”
镜尘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若是此刻应承了你,你便可以安心去死了吗?”
箕星似是吓了一跳,轻轻说道,“你知道天劫的事了?”
镜尘拨开揽在他腰上的手,转过身去直视箕星,“不止,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镜尘试探道,“这梦境的主人,不是我,而是你。”
箕星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可那骤然睁大的双眼已然出卖了他。
“做都做了,却不敢承认吗?”
镜尘促狭一笑,走上前吻住了箕星的唇,箕星一瞬间错愕不已,等他反应过来,头上的发冠都被镜尘拆下,镜尘将箕星推入账中,他俯身在箕星耳畔低诉,
“你不许死,听见没有。”
箕星翻身将镜尘压在身下,他含笑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悲戚,
“生死有命,至少此刻,你属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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