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能够倒退,那天,薛淳会选择先看黄历再出门。
阳历八月,农历七月十四,酷暑天。
日头烤的人睁不开眼,路边却有一小孩背着书包正在拍皮球,“砰砰”声还带着回音。小孩一直低着头,脊梁骨弯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他拍完,抹了一把汗,童音故作老成道:“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说完,只听“咔嚓”一声,头颅抬起,晃着两条白萝卜似的腿跑开了。
薛淳把小电驴停在阴凉处,等待今天第一个顾客上门。
说来也怪,回南天已过,眼下炎炎夏日酷暑天,薛淳却闻到了一股霉味儿,那种潮气与这种天气相当违和。
而且越靠近这座小区,霉味越大。
“难道是这小区里绿植太多了?”薛淳东瞧西看,这小区的绿化与寻常绿化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修剪的更加整齐罢了。
客人还没来,想起自己下个月的房租,薛淳就有些发愁,他一口气咕嘟咕嘟喝掉了剩下的半瓶可乐,正想寻找垃圾桶,余光却瞥见前方的路面上居然躺着一只毛绒小熊,他将可乐瓶捏扁扔进垃圾桶里,再次抬起头来看向路的尽头时,小熊不见了,那小孩也早已消失。
前方传来车笛声,第一个顾客上门了。
“王太太里面请。”薛淳穿着鼎盛房地产公司的专属黑色三件套,胸前带着一个写着他名字的工作牌,点头哈腰的邀请一位衣着贵气,看着有点富态的女人进门,还颇为贴心的说:“小心门槛。”
大概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位戴着名牌丝巾,挎着名牌包包的中年太太看着眼前的房产中介,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一路上笑得嘴就没合上过。
薛淳今年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的年纪,身高一米八三,细腰长腿有腹肌,还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曾经被朋友戏称看狗都深情,不过在他的左眼下有一颗小痣,年轻人觉得好看,但老一辈人说眼下有痣不吉利。
说起来,薛淳曾经是个富二代,不过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名穷苦的大学毕业生,按理说像他这样身材长相学历都还说得过去的情况,找份工作应该不难,可偏偏他干一家黄一家,再加上之前的身份很多公司都不敢用他,导致他这份工作还是通过朋友的关系进来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创业,但很可惜,都失败了。
王太太进门用手敲了敲墙面,想确认墙面是否隔音,她环顾四周道:“这房子看起来还不错。”
薛淳:“我就说我没骗您吧,这一栋都快卖光了。”
王太太一笑,走到落地窗旁边,俯视着下面汽车穿行的马路,问道:“交通便利吗?”
薛淳立马上前给王太太搬来一个椅子,还掏出手绢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道:“那可太便利了,公交车好几路呢,附近有医院,地铁站,健身房,过两个红绿灯就是中学了,正好方便孩子上下学。”
王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回想起在来的路上,好像没见过几个邻居,“这个小区里住户好像不是很多啊。”
“住户自然是没有‘老破小’那么多,再说咱们这是高档小区,住户都喜静,平时绝对不扰民。”
做房产中介这一行,要的就是会说话,不仅如此,还得嘴甜。
聊完了房,薛淳又和人家聊起了家常,从王太太的女儿是区状元,再到王太太平时喜欢什么珠宝首饰,薛淳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等一下。”
就在王太太和薛淳准备签订认购书时,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很好听,如高山流水极具古典韵味,又能让人联想到千里冰封,白雪飞扬。
待人走进,薛淳这才看清,此人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棉质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西裤,长发用一根檀木簪子挽起,虽是现代装扮,却能让人用一句仙风道骨来形容,尤其是这人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那人道:“这房子不能住人。”听得薛淳的心凉了半截,想骂一句你放屁,但为了保证不在客户面前失态,薛淳脸上挂着不情不愿的笑,问道:“你哪位?”
此人虽然声音冷,但长得还行,面对薛淳的时候语气居然有些柔和,那人道:“在下祁轩,擅长风水,你这个房子不详。”
哪里来的神棍,这是薛淳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开张,整整两个月啊,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不能就这么飞了,薛淳正想和王太太解释,便听王太太从薛淳擦过灰的椅子上坐起来,“大师此话怎讲?”
薛淳扶额,怎么就大师了?
祁轩颔首,迈着长腿跨进门内,对王太太道:“房子虽然坐北朝南,但布局不好,打开门室内景象一览无余,大门正对着窗户,这种布局俗称‘穿堂煞’,对户主来说极为不吉利,易破财,甚至家运败落,这位太太,买房子买的是安心,是舒心,还需谨慎行事。”
此人一改之前的寡言人设,说的头头是道,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有钱人最信这些风水算命,王太太听了眉头一皱,似有些犹豫。
薛淳心道不妙,心中早已咬牙切齿,但脸上对祁轩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位大师,自古以来,许多房子都讲究坐北朝南,要的就是采光好,再说室内布局,装修房子的时候是可以改的,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大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大爷!
“王太太,您别理他…”
听祁轩这么一说,王太太对这房子没了兴致,就算她认为“穿堂煞”可以人为改动,但祁轩所言无论真假,都算是对这房子下了诅咒,没有人会愿意购买一个被说不详的房子。
“小薛啊,这房子我再看看,快放学了,这会儿还得接你妹妹放学呢。”
这话虽说的客气,但潜台词就是,这房子我不要了。
看着王太太远去的背影,薛淳急道:“王太太,王太太!”
他趴在门边欲哭无泪,转头看见祁轩这个罪魁祸首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怒道:“神棍!坏我生意,你是哪个对家公司派来的?!”
祁轩没理他,而是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施主,你最近要倒霉了。”
“我遇见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面对薛淳的愤怒,祁轩不为所动,任由薛淳的口水喷到他的脸上,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名片,名片风格呈水墨风,上面用楷书规规整整的写着“祁轩”二字。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不要!”
他见薛淳转手就要把名片丢掉,劝道:“别扔,你会需要的。”
待薛淳走后,独留祁轩一人在门外,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的身影。
.
薛淳下了楼,就给自己的兄弟谭余打电话。
“喂,薛爷。”
薛淳在一楼吸烟区点了根烟,“在哪呢?”
谭余道:“店里呢,咋了这是,你语气不对啊?”
“别提了,遇见一个神经病。”
谭余玩笑道:“他劫你色了啦?!”
薛淳心死道:“他还不如劫我色呢。”
“到底怎么了,你要不来我这,刚好今天也没什么活。”
薛淳闻言压下怒火,反问:“怎么了,今天生意又不好?”
谭余是薛淳还是富家子弟的时候交的朋友,薛淳有钱的时候没嫌弃他,薛淳落魄了,谭余也依旧是他兄弟。
兄弟谭余在h市黄山区开了一家烧烤店,然而生意不太景气,每天的收入勉强够回本,不过好在他有父母接济,能拥有几次试错的机会。
薛淳连工作服都没换,穿着房产中介三件套就往烧烤店凳子上一坐,没成想,“啪”一声直接坐到了地上,现在店里有客人,纷纷往薛淳这边看。
“哎哟!没事吧薛爷,我说你这点儿也太背了,店里就这么一个坏掉的凳子,让你给坐了。”
薛淳揉了揉生疼的屁‖股,“凳子坏了不扔,留着过年吗?”
“这不没来得及嘛。”
谭余看出来薛淳心情不好,便拿了一打啤酒,两个人边喝边聊,“听你这么一说,这人还真是个神经病。”
酒过三巡,气氛已到,直到天黑才结束,薛淳酒量很好,几瓶啤酒还不至于把他喝趴下,他下了公交车一个人往家走,路边突然传来猫叫。
薛淳闻声一看,发现一只猫趴在路灯上下不来,看样子像是在向他求救。
他像只猴子一样爬上去,把小猫救下,正打算从灯柱上下来,手机从兜里掉了出来,“啪叽”,屏碎了。
还好,还能用。
薛淳把手机捡起来就往家走,谁料那只猫一直跟在他身后,无论薛淳怎么赶都赶不走。
小猫脏兮兮的,也没绝育,怕是只野猫,虽然这只野猫有点胖,薛淳没办法只好把他带回了家。
薛淳18岁那年被养父母扫地出门,他养母给了他一笔钱,可惜这笔钱只能让他顺利完成学业,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是买不起房的。
出租屋里,薛淳拿了个小碗,给小猫倒了早餐奶,自己去了浴室洗澡,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不过在薛淳看来,这叫雨漏偏逢连夜雨。
他爹的停水了,此刻,薛淳的身上还全是泡泡。
薛淳上下扳动着水龙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
小猫好像听懂了,舔舔嘴巴,“喵”了一声。
薛淳刚嚎完,就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是那神棍说的话——“你最近要倒霉了。”
“这神棍不会给我下降头了吧。”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过了一会儿水来了,薛淳快速冲完身上的泡泡,然后缩在被子里,因着酒劲儿薛淳很快就睡着了,不过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好。
半梦半醒间,薛淳听见有歌声传来。
“五风十雨亦为褒,薄夜焚香沾御袍……”
朱甍碧瓦,楼台水榭,一群商女提着银壶玉杯穿梭于回廊间,楼台之上,绝美舞姬浅浅吟唱,琵琶转动,望着台下葡萄美酒夜光杯。
一商女起身斟酒,细‖软‖腰肢盈盈一握,酒未斟满,那细腰上便多了一只箭矢。
霎那间,城门破,宾客散,马蹄踏碎了安宁,刀枪掀翻了美酒,转眼间,烧杀抢掠,楼台燃起熊熊烈火,一柄长刀挥起又落下,溅起一片血污,人间到处皆是哀求和哭泣。
血流成河。
.
长陵区,古朴雅致的江南园林内,换了一身新中式长袍的祁轩正闲庭自若的逗弄笼子里的鹦鹉,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像是施展着什么咒术。
“快上钩了。”
毛色鲜亮的虎皮鹦鹉啜他的手指,发出一阵低沉的叫声,“咕。”
随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画面,是薛淳的家,画面中的薛淳正缩在床上睡觉,他睡的很不好,眉头紧蹙,像是做了噩梦。
薛淳一觉醒来,只觉头痛难忍,疑惑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要知道,他为了赚钱已经很多年没有看电视剧和漫画了。
他想下床,打算带着猫去宠物美容医院洗澡,可当他往垫子上一看时,哪还有什么猫了。
原本睡意朦胧的薛淳立马清醒了,汗毛竖起。
昨夜,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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