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陵野听了这句话,略微皱眉面上冷若寒霜:“先生,你恐怕认错人了吧?”
元稹笑意停留在脸上:“是啊,我师兄是梁国神武将军,血洒疆场,至今尸骨无存,妻儿却被苗疆人带走了。”
听了这番话端木陵野心跳只觉漏了一拍,面上却不显。
在苗疆知道他是端木严儿子的并不少,或许,他只是被崔颢云派来测试忠心的。
方才想说“不是”的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又闭上。
元稹拿出了他父亲的锦囊,那是端木陵野母亲,亲手绣的绝对复刻不出来。
尽管惊愕端木陵野依旧沉着脸,试探着问:“这是?”
“哦,这是我兄长的。”元稹轻轻抚摸着这个鹅黄色的锦囊,锦囊上绣着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桂花。
眼里的悲伤止不住地流露,这个神情……不像是演出来的。
端木陵野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个锦囊,确实是家父的,连最下面那朵粉色桂花也一样,但是他真是……家父的弟弟吗?
他幼年时也听闻父亲有个顶替太子当质子的……叔伯,听说叔伯到敌国时改了姓。
至于送去了哪儿,改了什么姓,其他的记不大清了。
他收起这个锦囊:“小兄弟。”他这回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抱着希望又怕希望破灭:“可否告知令尊姓名。”
端木陵野释然,反正家父也非常人,说了也无碍:“端木严。”
听见这三个字元稹差点涕泪横流,但在小辈面前,也要装装样子不好直接哭出来。
等来的没有崔颢云,元稹反而抱住了他。
端木陵野十分意外,意外这不是崔颢云的测试。
“侄儿,我终于找着你了!!!”元稹喜极而泣,端木陵野被抱得喘不上气。
端木陵野,拍打他的背:“松开。”
“哎呦,终于找着了!”元稹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我还以为……”说着他又要泪奔。
“什么?”
“以为找不到你了!”
“……”
元稹唠叨许久才想起,“喂,小侄子跟我走吧。”
端木陵野估摸了下时间,摇摇头:“崔颢云要回了。”
“我是你亲叔叔,”元稹有恃无恐道,“况且……”
他还没说完就被端木陵野打断:“我不能离开他。”
“为……为何,”元稹说的太快,被呛了一下。
“我体内有他种的蛊虫。”
崔颢云身为苗疆少主,制蛊也是登峰造极,他怎么能解?
“不要不相信嘛,”说着,元稹从青袍袖下拿出一袋银针。
他把银针袋子打开放在桌上:“把衣服脱了!”
“啊?”端木陵野说,“崔颢云,快回来了。”
“没关系的。”他走到窗子边冲外边打了个手势。
端木陵野没看到他干什么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可以了,”他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银针,“好了,把衣服脱了吧。”
这厮虽然是他的便宜舅舅,但是还是放不开。
端木陵野慢吞吞把衣服脱了,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元稹还算有耐性,等着他褪却衣襟后一针刺进他的后脖颈穴位。
端木陵野闷哼一声,俊脸浮上痛苦之色。
接着刺进他的四肢,封住六穴。
蛊虫渐渐在端木陵野手臂处鼓起,墨紫色的血丝呈蛛纹状遍布,劲瘦有力的手臂青筋暴起。
此时端木陵野强忍着剧烈疼痛,前额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元稹最后一针刺向那只在手臂里蠕动的蛊虫,被刺下的那一刻蛊虫不断翻腾,疼痛愈加剧烈。
端木陵野咬住下唇,唇色微微泛白,他顿时冷汗岑岑,打湿了最里层的蚕丝薄衫。
“阿凌,忍忍。”元稹手里的一针刺穿蛊虫分出神,关切地盯着他内心忐忑,怕这个文弱书生背过气去:“撑住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端木陵野点点头,这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听见元稹唤他小名,不免触动。
很久……很久都没听人唤他的小名了,到底有多久……阿爹阿娘走后吧,就再没人唤过。
良久在端木陵野手臂里的蛊虫渐渐地不翻腾了,元稹抽出银针用丝帕擦干净,接着走出去。
端木陵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像极了……阿爹,直到元稹回来,端木陵野仍旧愣神地看着那个地方出神。
是太像,还是太想……那个背影像阿爹走时……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背影,那段岁月磨灭不掉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徘徊。
元稹回来坐到他边上,把手上的酒瓶搁在桌上,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端木陵野回神冷冷扫了他一眼,不说十分像家父,**分是有的。
愣神是不行的元稹嬉笑打趣:“我还以为我医术不足,给你扎傻了。”
这是哪儿的话,他针针到位,毫无偏差,就算是让崔颢云自己逼出蛊虫,也不似这般登峰造极。
端木陵野没回这西皮话,静静端坐着。
“我也不扯皮了,时辰到了。”他拿上酒壶,瓶身有些烫,他的指尖微微泛着红,拧开酒瓶,拉过他的手。
温热的酒水倒在端木陵野的手臂上,酒水温润胜似琼浆玉露。
酒水流淌过端木陵野的手臂,他不禁皱起眉头,灼烧感伴随着蛊虫化成的污水渐消与体内。
墨色蛛纹消退,端木陵野脸色苍白如同冬雪,寒冷刺骨。
“撑住了啊,”元稹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又从云锦布袋里抽出一根银针。
最后一针了,小侄子可要撑住啊。
银针扎在端木陵野的眉心,端木陵野霎时间吐出一口黑血,手臂中的黑水淌出,弄脏了他放在一旁的衣衫。
“差不多了……”元稹喊了声门外站着的小厮,招呼他端了盆温水进来。
元稹把干净丝帕浸入水里,捞出来再拧干,敷在端木陵野略微肿胀的手上,往复几次,就用棉布缠几圈包扎。
小厮又送来了一瓶捣好的药材和一身干净衣物。
元稹把药递给他,简略说了些,就招呼着他换了身干净衣裳。
少年从里屋出来时,日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侧,长身玉立,白衣墨发,眉目如画。
脸虽稚嫩却像极了他……
“侄儿,这蛊虫都帮你逼出体外了,你……真不打算留下吗?”
“舅父,我愿留下,”他笑笑,像烈阳化开腊月寒冰,“不过……我还有事要完成,必须回‘不夜天’。”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无需,谢过了。”端木陵野抱拳行礼,起步欲行。
“慢着!”元稹伸手妄图抓住他的衣角。
“何事?”端木陵野将欲迈的步子收了回来,回身。
“这事需要几日?”
“月末。”
“那日我去‘不夜天’接你。”
端木陵野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他一下楼就碰上了上楼来寻他的崔颢云。
“陵儿,回‘不夜天’吧!”崔颢云温和一笑。
端木陵野也僵硬地回笑。
崔颢云没想过他一心想控制的人,最终要给他最大的伤害。
两人回了‘不夜天’,不夜天内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烛火相互映衬,倒出是一片喜色。
月末,苗疆圣女崔铃兰大婚,‘不夜天’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人人都恭喜这对新人,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离月末,估摸着也没几天了,很快……端木陵野就可以为去世的双亲报仇雪恨了。
这几天他只能更小心地蛰伏在这,不能让计划有任何偏差。
随着炮竹声声炸响。
‘不夜天’里的高工尖着嗓子喊:“吉时已到——”
锣鼓敲响,迎亲队伍闹哄哄地扛着八人抬的红轿停在了萧尘殿外。
端木陵野住在偏殿,日头刚好能照到,他单手抱剑慵懒地倚靠在木窗边,享受着日光,舒服地眯起眼,他扬了扬唇角。
主殿外、鬼谷里锣鼓喧天,端木陵野不满地皱起好看的眉头。
良辰吉日吗?今日……是他们的忌日。
时辰差不多,端木陵野缓缓走出偏殿,一路上‘不夜天’里的人都在忙活少有人注意,这个囚徒。
前些年崔颢云想收端木陵野做义子,奈何端木陵野不愿,他也不再强求,只让他拜了师。
因为体内有崔颢云下蛊的原因,他能在‘不夜天’自由走动,这里的人也把他当空气不会管他更不会理会。
他一路畅通地来到主殿,主殿里崔铃兰身边几个丫鬟在帮她梳妆打扮。
刚进门那一刻,还没等他说话崔铃兰便先发了话。
“凌儿,”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靥如花,“快过来。”
端木陵野快步走了过去,“阿姐。”
“嗯。”她探手,拿过铜镜旁没拆开的信封,递给他,“喏,给你的。”
端木陵野接过信封,扫了眼写信人,是元稹写给他的。
“没有下次了,”崔铃兰说,“这次我帮你拦下了,下次……若是你师傅知道。”
端木陵野躬身抱拳,“谢,阿姐。”
“你也不必……嗐……算了。”师姐说着让他起身。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他聊会儿。”她摆手让丫鬟们下去。
“是。”
丫鬟们躬身行礼,退远后,崔铃兰美丽的脸上染上哀伤,像雪天里的红梅,在春风徐来时凋落般凄凉。
她比端木陵野来得早些年,她一家被灭门那时她三岁,仍旧记得被灭门那日的熊熊大火,她那时是多么害怕。
‘不夜天’前谷主见她骨骼惊奇是块练武的好料,改了姓便收下她当干女儿。
这几年她与端木陵野一起练功,鬼谷里最是仗势欺人而且重视血缘。
他们两个无论大的或小的蛊会,都会被拉出来批斗,受尽白眼,至于其他不会管他们的感受。
两任谷主只当他们是比武场上,拿得出手的工具。
崔铃兰大婚并非她所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只能听从。
她没有端木陵野这么高的天赋,偏偏又是女子,她只是拉拢皇室的棋子罢了,有再多的不甘,也只是空云。
他们相识也有几年,是这陌生土地里唯一能共患难的人。
感情深厚不算,也算是朋友了。
“婚事非你所愿,为何还要嫁?”端木陵野倚靠在木窗边懒散地说。
“我早已是笼中鸟,池中鱼,我别无选择。”崔铃兰摇摇头,叹息。
“你我非笼中鸟,池中鱼我们也可以走出这里,不再遭受冷眼。”
崔铃兰眼神黯淡无光像一泉平静幽深的死水,“为什么呢?你这辈子还有希望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是……阿姐,我们还有希望。”他放下手中的剑,眼神真挚,“信我。”
崔铃兰鲜红的唇微微一弯,温柔似水,眼里还是空洞。
“阿姐信你,”她无奈地摇摇头,“可是明日阿姐就跟着入京,也算是嫁过去就不回来了。”
“不,今晚,在‘不夜天’还有最后一顿离家饭。”端木陵野斩钉截铁道。
“又怎么样呢。”
“日落之时,在鬼谷等我。”说完端木陵野便走了出去。
崔铃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只是无奈。
日落山峦,苍穹之下只有一角橙黄,最终落下。
端木陵野细长的手指间捏着信件。
里面只有一句话:日暮之时,我来带你回家。
端木陵野收起信件,日头在天边正是酉时,日头落下去,黑夜笼罩着‘不夜天’。
端木陵野换上一身黑衣,沿着门廊潜去了厨厅,他一计手刀打晕做饭的厨子,往正冒着香气的锅里倒入‘落回’。
猝然,厨厅外响起脚步声,“阿平,鸡汤熬好了吗?”
门发出响声端木陵野闪身翻出了窗子,轻功跃上房顶。
推开门送菜的人,看见躺在地上的厨子,有些气愤:“阿平!你怎么睡地上?!鸡汤熬好了吗?!!!”
叫了许久未见他醒,干脆接了盆水把他泼醒。
端木陵野一个闪身翻下房顶,回了偏殿。
‘不夜天’灯火通明,还生了篝火,鬼谷里的小姑娘围着篝火扭动着腰肢。
踢毽子,丢火球,孩子大人们玩得不亦乐乎。
正热闹鬼工尖声喊:“开饭——”
众人喜色议论纷纷地走进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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