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秋连连后退，其他人也屏息凝神迅速后撤。孟柯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也拉着崖边的云晞往前走了几步。
幸而没有雪崩，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旁人不知，但交手的冼清秋却是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惊疑不定地望向孟柯，不免想起了近来传言。
「莫非他手中真的有九曲归元丹？」
那样雄厚的内力，少说也有六七十年。
一道白影越过风雪而来，看了眼脸色有异的冼清秋，将视线转向孟柯。
“孟少侠，这九星连环是我昆仑派之物，你不能拿走。”
女子年纪大约三十上下，雪一般的，连呼吸也难以让人察觉。
“在下要拿它救人，若诸位有意阻拦，那孟某也只有得罪了。”
孟柯肯定地开口，冼清秋低声在女子耳边道。
“掌门，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先回去吧。”
听到冼清秋这样说，女子眼中闪过诧异。冼清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却不会轻易退缩。
既然他这样说，那便证明他们的确不是孟柯的对手。
女子点头，看向云孟二人道。
“两日后，若阁下能将九星连环带走，我昆仑派便不会阻拦。”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云晞心知他们笃定她无法摘下九星连环。
九星连环至寒至阴，盛开之时，若有人碰到，便会顷刻化作冰人。
而冰蚕丝也属至寒，用它可短暂接触九星连环。这也是为什么要用冰蚕丝制成手套，而普天之下，只有妙手娘子花盈袖可以用冰蚕丝制成。
“这两日他们不会再来，我们先过去避避风雪。”
孟柯扭过头看向她冰雪一般的面孔，“你放心，我会看好它的。”
有孟柯在，云晞的确可以放心。如今，很少有人能从孟柯手中讨得便宜。
而在山洞中恰好可以看到九星连珠，守在那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燃起火堆后，孟柯解下斗篷将积雪拍开。见她只是坐在那里，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花，不由问道。
“晞儿，你与蘅前辈认识多久了？”
听他提起师父，云晞不由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上一辈的误会已经解开，云晞待他也就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再者，半个月来，他们一路同行，同吃同宿，倒有几分朋友的错觉。
片刻后，云晞回过头，望着洞外的风雪道。
“十四年了。”
十四年。
孟柯心中默念，不由眼眸一动。
“是在……”
云晞微微一笑，暗道还算聪明。
“不错，就在十四年前，师父奇袭武林盟那次。”
那是他们分道扬镳之后的第五年，云蘅带着四使奇袭武林盟，令武林盟伤亡惨重。
虽然没有毁去武林盟，却也让云蘅心中畅快不已。可是高兴过后，便是一片死寂。
云蘅独自一人坐在逐光山上，只觉哪里都是故人身影。往日一幕幕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好似毒发似的，让她疼得几欲落泪。
就在此时，云蘅意外发现了两个被狼群包围的小女孩。
说到此处，云晞脸上不由带着柔和笑意。
“师父救下了我们，将我们带回了玉华山。我们没有名字，师父便给我们起了姓名，传授我们武功。”
虽名为师徒，却也似母女。
云蘅之于云晞云昭，犹如再生父母。不但有救命之恩，还有养育之情，师徒之谊。
孟柯心中了然，视线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他记得云昭手上似乎也有一个。
“那云昭呢？你们是姐妹吗？”
云昭对云晞很重要，这是云晞亲口承认过的。而孟柯也发现，她对云昭的关心在意。
云晞笑着摇头，“不是，我是阿昭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
孟柯诧异，篝火暖烘烘的，映在云晞脸上，也似带上了几分暖意。
难得地敞开心扉，孟柯迫切地渴望知道她的一切。而今夜的云晞似乎也收起了一身的刺，袒露出柔和的内心。
“阿昭比我大三岁，她也是被父母遗弃的，一个人靠乞讨为生。”
“那年我两岁，遇见阿昭的时候，身中剧毒，若不是她给我放血，我也活不到现在。”
云晞笑吟吟地说着，见孟柯惊诧地看向她，便拉起衣袖道。
“喏，就是这道疤。”
一指长的疤痕蜈蚣似的，歪歪扭扭地趴在白皙的手臂。
“从那之后，阿昭便带着我一起偷东西，讨饭。有吃的一块吃，有件衣服一起穿。”
云晞抱着膝盖，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阿昭一直拼尽全力地保护我，哪怕手无寸铁，自己也是个稚童，但在面对狼群的时候，她还是把我护在身后。”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阿昭对我最好。”
“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姐姐，但是在我心里，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除了师父，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此时此刻，孟柯终于看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姐姐。
曾经恨到极致的时候，他怨恨她没有心。如今才知道，她的心很小，只藏得下两个人。
而她又是那样地小心，将这些柔软藏在最深处，不让旁人发现。
所以他们看到的，便是残忍、嗜血、没心没肺的妖女。
诚然，云晞的手不干净，但她却拥有一颗最简单也最诚挚的心。
这颗心是那样简单，只为了去回报、去挽救那个重要的人，便义无反顾，连性命也可以舍去。
同时，这颗心也是冷漠的，因为在她眼中，只要可以救云蘅，没有哪个人是不能牺牲的。
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此刻，孟柯心中酸楚难言。他懂得了云晞的那颗心，也正是因为懂得，他才愈发难过。
于道义，于正义而言，云晞的所作所为都是无法原谅的。那些鲜血无法洗去，那些仇恨也不会饶过她。
忽然之间，孟柯害怕极了。
他望着云晞，跳动的火光似乎离她越来越近，那样近，好似火舌一动，便会将她焚烧殆尽。
云晞一怔，背后拥着她的身躯有些颤抖，那双手臂紧紧箍在她腰间，好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你……”
除了当初在崖底做戏的时候，云晞很不习惯与他这般亲近。
“你很冷吗？”
云晞问道，孟柯在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像是碎裂的骨头，又像是冻结的，血一样的冰块破裂的声音。
“……冷，很冷……”
耳畔的呢喃带着云晞没有察觉的惊惶，但她野兽一样的直觉又察觉出他的不安。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云晞默了默，将想要推开他的手再次放回。
沉默的山洞内只有身旁“咔吧咔吧”的枯木燃烧的声音，洞外“呜呜”而过的风雪声，以及身后，紧贴在后心处，那“扑通扑通”的，鲜活的心跳。
——————————
除夕，就在这一成不变的风雪中不紧不慢地到来。
这一夜，云晞与孟柯早早便守在崖边，两双眼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缓缓绽放的花。
一朵，两朵，三朵……
夜空中不见星月，但雪山上并不暗淡，绵延的雪成了黑夜里的亮光。
而云晞眼中最为明亮的，便是那一朵朵绽放的九星连珠。
银白的花带着些许金色，像是星月旁伴生的光晕。
“啵”的一声轻响，很轻，却好似在云晞耳旁炸开。
最后一朵花，开了。
云晞高兴地快要跳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孟柯手臂，兴奋道。
“开了！花开了！你瞧！”
孟柯连连点头，笑道。
“是的，我瞧见了，我瞧见了。”
激动之余，云晞终于想起要赶紧采摘。戴好冰丝手套后，小心翼翼地将花摘下。
孟柯也屏住呼吸，双手捧着打开的玉盒看着云晞将花放进去。
那脆弱的，好似风一刮便要随风而去的花终于放进玉盒。二人齐齐呼出一口气，察觉到后，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但高兴的事往往伴随着让人不悦的存在，破空声袭来，云晞抱着玉盒闪身一避。
而孟柯已纵身迎上，两柄剑相交而过，强劲的内力让来人连连后跃。
“莲舟兄？”
见到来人是他，孟柯不由有些诧异，鱼莲舟方才分明是冲着九星连珠而来。
鱼莲舟也没想到孟柯竟会有如此内力，压下心中震颤，恳求道。
“可否，可否分我一半九星连珠？”
望着他们二人，鱼莲舟晒道。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夜找到了九星连珠的位置，但已落入云晞手中。
“莲舟兄要此物何用？”
孟柯疑惑道，见鱼莲舟身旁只跟着凌云峰一人，大约猜到是武林盟出了什么事。
而让鱼莲舟不远万里亲自赶来的，只有师父江自流了。
鱼莲舟也没有隐瞒，看向云晞的目光也没有了之前的敌意。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家师而来。”
“猜到了。”
云晞淡淡道，“江自流出了什么事？”
有些诧异云晞竟会问起江自流，且语气平和。鱼莲舟微微抿唇，如实道。
“师父他，中了尸毒。”
云晞与孟柯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当日江自流被银环偷袭，没想到竟会中了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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