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十二分的不对,庄寒声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为探究情况,他翻进武遇的房间,武遇盘坐在榻上,剑置于双膝之上,剑光透亮,脊梁挺拔,看不出情绪外漏。
庄寒声扒开双眼,试图发现他的变化,可惜他被扒开双眼后,面无表情并无变化。
难道只有我受了影响?
庄寒声想着,拉武遇转去付庭义房间, 付庭义在床上和衣而眠,连靴子也不脱去, 庄寒声把自己情绪加强的事告知他,他问鼎阁出身,问鼎阁最注重仙术授课,对各种族亦有详细教授,付庭义作为典型的仙门乖乖子,必然知道不少。
果不其然,付庭义感知了一会,迟疑的说:“若我猜测没错,此地有一只魅。”
魅由人欲衍生而来,对情绪自然也有影响,皇甫宅偌大,人员不计其数,这只魅藏身何处,实在不容易发现。
翌日,皇甫晓眷敲庄寒声房门无人应答,发现三人竟聚在付庭义住处休息,懊恼不已。
“寒声,是否家中处置不如你意,为何屈身与这二位同住?”
“皇甫兄多虑,宅中安排处处合适,只是我夜中无聊,寻得两位佳友共赏月色罢了。”
皇甫晓眷饶有趣味“若无聊,寒声不如与我同去花园,赏花下棋,岂不妙哉?”
“甚妙甚妙。”庄寒声装模做样点点头,背着手随皇甫晓眷离开,武遇二人紧随其后。
现下已是凛冬,池塘结一层冰,一群人坐在亭子里,亭子是皇甫亲自题名,名曰冷心亭,亭子里景致颇为雅致,雪压寒梅,冰湖冷冽,耐寒的灵蝶翩翩飞舞。
灵蝶不常在凡界出现,灵蝶所在之地,必然钟灵毓秀,烟尘气稀少,一般不会在市井宅地出现,现身皇甫家只说明一件事,此地有灵异。
皇甫吩咐下人拿出一个木盒,还未打开就听见一阵轻笑,迎面走来几位花裙子姑娘快活的像小蝴蝶,走在前面那个一双凤眼,脸尖尖的,是个顶好的美人胚子。
只是年龄还小,眉眼带着稚气,看上去有点傲慢,但很讨喜,发出阵阵银铃,看一眼,冬天都反春了。
皇甫簇了簇眉,眼看她领着一群姑娘大摇大摆坐下。
“看我干嘛呀?”娇滴滴的开口,她弯眉笑笑,盯着皇甫的眼睛“你继续聊吧。”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皇甫亲手打开木盒,是一件银丝绕月狐皮披风。
“深冬了,你穿一身纱衣,恐受寒。”
话罢,亲手给他披上,态度殷勤的不像话,视香奴为无物。
香奴看见披风脸色变了又变,“多么金贵的身子?配穿这稀罕物。”此言一出,本和乐的场景霎时冷下来。
看上去香奴是来挑衅的。
庄寒声疑惑,何时惹了这小姑娘,依言道“香奴姑娘觉得何人配得上。”
她冷哼一声“谁都不配穿!”
扬了扬脸,一脸冷酷的转身离开,一群姑娘面面相觑,像蝴蝶被花吸引似得跟着离开了。
面无表情的皇甫晓眷终于卸了口气,武遇拢了拢袖袍,尝了口清茶,付庭义很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抱剑站在一旁,现场能交涉的成了庄寒声一人。
皇甫轻叹一声“不瞒寒声,我现在深陷困境,急需你助我脱险。”
“困境?”豪华宅邸,仆从如云,皇甫一心读书,无人敢从中阻碍,能有什么困境?
“我身边有鬼怪,她美貌异常,蛊惑他人,天天围绕在我身旁,对我别有所图。”
……
显而易见这鬼刚刚来过,香奴小姐,看得出她让皇甫十分头痛,但鬼怪近身,付庭义的腰间的见鬼铃会响动,以香奴的嚣张气焰,见鬼铃不会安静如鸡。
不是鬼,又非人,庄寒声请皇甫细说她的异常。
他有点苦恼“我说不清她哪里不对,但她是凭空出现,带着一群女子堂而皇之住进我家,管家说我们年幼相识,祖母说我们订有婚约,可我分明不认识她,她是鬼,缠住我了。”
庄寒声瞳孔一缩,“所以你希望?”
“我希望寒声将她杀死。”
杀死?庄寒声很意外,没想到读书人嘴里能说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
“她有伤人,或是害命?”
皇甫晓眷疑惑的说:“何必考虑这些,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庄寒声摇摇头“若她不沾染邪性因果,我无权夺她性命。”
“寒声!”
庄寒声看着他,半响,皇甫晓眷妥协,“寒声,小心。”
看着亭外的梅花,庄寒声不由想起那个花蝴蝶式的人物,那个小姑娘,天生地养的小精怪。
在皇甫家的这段时间,皇甫晓眷为避免见香奴,日日在书房闭门不出,四书五经,史书传记,手捧书卷,简直废寝忘食,常年不锻炼,难怪四体不勤,在天台县外碰见庄寒声时如此狼狈。
除了读书,皇甫晓眷只在人少时与庄寒声相见,询问衣食住行,书籍笔墨,无比细心。
庄寒声在宅里仿佛称王,时时去香奴院中,说是品茶,实则观察,香奴一举一动真是娇俏无比,年龄尚小,却能看出媚骨天成。
一天下午,庄寒声摇着见鬼铃进香奴院里,在石凳上坐下,撑着头无聊看院里摆设,付庭义一丝不苟地坐在庄寒声旁边。
武遇看着庄寒声说:“她身上没有鬼气。”
庄寒声白他一眼,“能看出来。”
付庭义猜测“会不会是魅?”
“我想过,只是魅由人生,她在皇甫身边,一冷一热,怎么看也不像是皇甫的人欲催生,若是他人的魅,怎会日日跟在皇甫晓眷身旁。”
“魅不同于鬼与灵,接近人,最难辨别。”付庭义安慰。
“我只是发愁如何处理。”
武遇毫不在意“杀了便是。”
“你果真是万剑锋弟子?观你品性,实在不像。”付庭义皱眉。
武遇瞥了他一眼,不搭话。
“你倒是标准的问鼎阁弟子。”庄寒声想起好笑的事,哈哈笑起来。
“谁在笑啊!吵死了!”刺耳的声音响起。
香奴睡到日上三竿,终于走出房门,初看她的眼睛,庄寒声直觉好看且有威严,一双凤眸,相处起来日渐发现,她的眼睛更圆润,像小狐狸,看她发脾气也不恼怒。
香奴散着发髻,衣衫凌乱,艳丽的小脸带着怒意,更添风情,院子内外仆从看呆,手里动作都缓慢下来。
见一群人坐在自己院子里,香奴眉头一皱又要发火,庄寒声闲闲地靠着,仿佛就等这一刻,清俊的眉眼,花瓣般的嘴唇,刚升起怒气的香奴说不出话来。
她自认为已经是人间绝色,可庄寒声的相貌却是她见过最不一般的,如画如诗都不足以形容,偏偏他没有自觉,日常行事没有正形,不像公子,有时倒像无赖。
是以香奴轻抚发丝,找了个空位自顾自坐下,向庄寒声打听“皇甫公子近来有什么事缠身,怎么都不见他人。”
付庭义疑惑:“在场没有皇甫公子的下人,无人知晓他的近况。”
武遇看向付庭义,很惊讶他的不开窍。
庄寒声这个下人嘴角抽了抽,付庭义这块木头,香奴也没有自知之明。
然后尽心尽责地汇报。
“皇甫早上吃了两块茶花酥,饮半杯韶光茶,温书一个时辰,找我聊半晌诗经,然后回浅水厅。”
不耐烦“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这里了。”
皇甫晓眷对下人也避之不及,鲜少有人能近他身。
香奴对庄寒声之外两人翻了个白眼,很不满这两人比庄寒声还没用,去香闺打扮一番,看样子又要领着姑娘烦皇甫晓眷去了。
庄寒声赖着不走,像是想看看付庭义能有多迟钝,冷不丁问:“你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吗?”
他想了想:“你偷偷窥伺皇甫晓眷,向香奴报信。”
“……”
看庄寒声脸色不对,又加了句:“皇甫日常吃食都很精贵。”
“……这话倒是也没错。”
庄寒声无话可说撇开脸,武遇在旁边好像笑出来了,但好像又没有,嘴角上扬若隐若现。
庄寒声板起脸,出其不意扔去茶杯,意料之内被挡住,付庭义很不赞同他的无理行径,向武遇道歉,武遇习以为常,捏着茶杯切实笑了笑。
傍晚,庄寒声在房里用过晚饭,沐浴过后,换上房里的寝衣衣,皇甫不愧是读书人,衣衫用具都十分典芷优雅,比起武遇的锦衣处处显露出金钱气息,这件衣袍,肩上绣墨竹,袍身染墨色,衬得庄寒声气质出尘。
这是武遇的想法,快要入夜,本以为无人来访,谁料武遇这个冰块悄无声息潜入房门,庄寒声经脉受损,几乎全身没有灵力,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面无表情看着他,庄寒声有点气愤,这人仗着武功高强,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这莽夫,竟敢随意闯入!”
“我房间,你也犹如无人之境。”
言下之意何必生气。
“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看他真生气了,武遇皱皱眉头,安抚似的提出一瓶什么,庄寒声不客气的夺走,枣红色的瓷瓶,梨花小楷写着“啼红”。
“你哪来的?”
“你不告而别那天……”庄寒声气消了一些。
“小二说要报答我,我向他讨了些。”
“他那么抠门,你怎么做到的?”
“还有,人家不叫小二,人家叫李瀛。”庄寒声消气,打开瓶塞喝上一口,绵软甘甜与之前一般无二。
酒到酣处,酒的烈性涌上来,半醉半醒,庄寒声认真地看着武遇,“一路上你紧追不舍,我们明明不熟,你到底有什么算计?”
“算计?”武遇认真“我对你没有算计。”
庄寒声迷迷糊糊的想,现如今我身上也没有值得别人巴结的东西,既不是对我别有所图,必定是为我人格魅力倾倒。
武遇撑着头,透过烛光看对面人影,薄唇轻启:“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我想弄清楚。”
庄寒声眯起眼睛,凉凉看着他,“心比天高”就在嘴边,敲门声突兀响起,皇甫的声音在门外,“寒声,睡下了吗?”
敲门声又起,“我有事相商。”
此时来肯定有要事,武遇在此必然不好开口,庄寒声酒醒了大半,推搡武遇躲去床边的折屏,为皇甫开门。
皇甫披着外衣,坐下不发一言,光是静默,庄寒声等待得酒意都上来了,扶门框摇摇晃晃站不稳,他这架势,怕是要整晚坐在这里,庄寒声摸到床边躺下,合眼就要睡去,看见屏风后一动不动的影子,强撑问:“何事,皇甫你倒是说啊。”
……
“我说不清。”
“周遭于我好似虚幻,我融入不进去,他们就像是风,我抓不住,却吹得我乱,扰得我恼,寒声,我只有一个人,立在风声喧嚣之中。”
他走到床边,庄寒声听着越来越不对劲,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闭眼假睡。
皇甫晓眷握住庄寒声垂落的手,好像握住救命稻草,“只有在你身边是真实的,只有你。”
“救我,救我寒声。”
声音越来越轻,头越垂越低。
“他们是谁?”轻轻响起。
“除了你,所有人。”
庄寒声不再说话,想必是香奴惹的他精神不济,人间的读书人,毕竟很脆弱。
良久,皇甫走出庄寒声房门,回头望见牌匾,这座院子名为锦瑟。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庄寒声坐在床上,武遇背手而出。
“他把你当成救世主了。”
“皇甫也不对劲,你有什么头绪么?”
“没有。”
“没有就出去,我要睡觉了。”丝毫不讲情面,尽管刚收到酒。
武遇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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