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卫国把自行车往土墙边一靠,车铃铛缺了个铁片,风一吹就哑着响。江沉踮脚往父亲工具袋里塞烤红薯,看见袋底躺着截粉笔头,灰扑扑的像是工地上捡的。
"晌午把粥碗搁灶台上。"江卫国搓了搓儿子翘起的头发,手掌带着松木屑的味道。远处搅拌机轰隆响,芦花鸡扑棱着钻进菜地,江沉蹲下来数父亲裤脚沾的草籽,黄褐色的七颗,带毛的三颗。
育红班的铁门栓挂着霜,江沉用指甲刮铜锈,绿屑在掌心聚成小堆。王老师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他闪身躲进茅厕后的柴垛,看着黑皮鞋踩过昨天画的粉笔船——船头的鹅卵石被鞋跟压进土里,成了个白点。
活动室的塑料积木缺了口。江沉刚摆出个歪房子,穿背带裤的男孩就踢过来。"没人要的野种!"对方脖子上的银锁晃得刺眼,江沉攥紧半截积木,想起父亲工具箱里生锈的铁片。
午饭铃拖着长音飘过墙头。江沉蹲在煤堆旁掰馍,看蚂蚁排着队搬碎渣。两只芦花鸡扑棱飞过墙,他抬头望见自家烟囱冒青烟——奶奶该在熬棒子面粥了,混着腌萝卜的咸味。
太阳西斜时,江沉跟着父亲往家走。自行车后座弹簧硌得屁股疼,车把挂的安全帽里,粉笔头随着颠簸在铁皮上划白道子。父亲后腰的裤缝裂开道口子,灰布边像狗啃的,江沉盯着那道缝,风灌进脖子打了个哆嗦。
"沉娃——"奶奶的喊声混在炊烟里飘来。江沉抱着叠好的裤子绕开鸡圈,卵石路硌得布鞋底发麻。奶奶家的绿门漆掉了大半,门神画像被雨水泡得模糊。
褪漆的三斗条几柜靠在西墙,三个抽屉把手缠着红布条。针线筐挨着搪瓷缸摆在柜面上,灯泡昏黄昏黄地照着。奶奶捏着块蓝布比划:"你爹这裤子,破得能钻老鼠。"老花镜滑到鼻尖,顶针在手上泛银光。
江沉跪在条凳上学穿针,听见柜子抽屉里零钱罐晃动的响动。奶奶的顶针碰着搪瓷缸,"当啷"一声吓跑檐下的麻雀。咬断线时尝到布料的涩,他瞥见鸡圈新补的竹篱笆——准是父亲早上来修的,竹条排得整整齐齐。
回家时草叶都挂露水了。江沉抱着补好的裤子穿过菜地,自家窗户透出暖光。父亲的呼噜混着酒气飘出来,他把裤子轻轻盖在打补丁的被子上。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着裤腰密密的针脚,像小虫子爬过补丁摞补丁的布。
村头狗叫零零星星响起来,江沉摸出枕头下的半截粉笔。粗糙的粉笔让他想起育红班门栓的铜锈,那些刮下来的绿渣子在火柴盒里堆成小丘。风卷着树叶拍打窗户,他蜷着身子数墙上的光斑——第七个亮圈落在补丁上,跟着父亲的呼噜一鼓一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