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走得不快,是故意在等姬无寐追上。
“小白,你要去哪?”姬无寐追上前,想抓住池鸢的手却扑了空。
他诧异片刻,见池鸢头也不回的走,于是不再多言,默默跟在后面。
段雨虽消失无踪,但池鸢已经牢牢锁定了她的气息,没多久,就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看到那抹熟悉的绛红身影。
这里位于坊市最东北角,路边的铺面都是一些冷门物件,因此,在这里闲逛的人并不多。
未免惊到段雨,池鸢在路口就停了下来,钻到一面破旧的幡布下观察段雨。
后面追来姬无寐十分上道,也跟着池鸢一起躲在幡布后窥探:“小白,你是遇到熟人了吗?”
见池鸢点头,姬无寐又问:“既是遇到熟人,为何不上去打招呼,偏偏躲在这里?”
池鸢回头瞅了姬无寐一眼,眸光很是平和,但神色却带着一丝透骨的凉意。
瞬然,姬无寐老实闭嘴,不敢在多问,然心中不断嘀咕,这到底谁是主谁是仆?虽然是暂时的雇佣关系,那也不至于关系反过来吧?
想罢,姬无寐心中又忍不住好奇,探出头,往前面的铺面打量。
路上人不多,一拨拨地聚在铺面前,大家都戴着面具,光从衣着和外形很难判断身份。
在这些人中,一身绛红衣裙的段雨也不是那么显眼,到这条街上,她行走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并且转挑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前行。
忽然,段雨手腕上的银铃镯跳动了一下,接着,那阵清脆的银铃声就在街头清晰传开。
段雨脚步一顿,猛的回过头,一双眼睛警觉地在街头不断探视,将所有过路人都细细侦查一遍。
无怪她这般,她手上的银铃镯十分特殊,在遇到强大的对手或有威胁之人时,那些银铃就会自行碰撞,以示预警。
若论寻常,只要不是段雨刻意驱动,这些银铃根本不会响。
寻探一番无果,段雨慢慢转过头,今夜,她的银铃镯不是第一次响,在这鱼龙混杂的黑市,遇到敌手和对手也属正常情况。
不过,段雨还是留了个心眼,看似继续前行,实则视线余光都在悄悄留意身边的人。
几次交手,让池鸢对段雨的手段有所防备,她选择原地不动,看看段雨究竟要去哪。
银铃响动时,让姬无寐看出了些许门道,好歹他也是混迹江湖的人,若这点眼力见没有也不太可能。
“小白,你的熟人是那位带着铃铛手镯的女子?”姬无寐压低声音询问。
池鸢微微勾唇,点了点头。
“哦?这位女子……”姬无寐细细打量段雨,第一眼看去并未发现异常,可细看,倒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也不知瞧见了什么,姬无寐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凝。
池鸢注意到,抓起姬无寐的手,在他手心上写道:“怎么了?”
池鸢手指纤长白皙,放到姬无寐手掌上,显得小巧玲珑,宛若一块美玉。
姬无寐起初未觉,等池鸢的指尖在掌心划过,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心口一跳,这才注意到比自己小了几圈的手。
“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小这么白?”
姬无寐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但池鸢的身量比寻常女子高,最重要的是她过于平板的身材,让姬无寐这个情场老手有些难以辨别。
池鸢没察觉到姬无寐的异样,继续在他手上写道:“我年纪小,手当然小,至于白,我看你的手也挺白的。”
姬无寐忍着手心的痒,一眼不眨地盯着池鸢,此刻,两人挨得近,那双聚了寒霜的眼眸越看越熟悉。
可关键处,池鸢突然转头,继续盯梢远处的段雨,生生打断了姬无寐即将贴近的真相。
段雨此刻已经来到她的目的地,那是一间四面都挂着厚重黑布的铺面,铺面外摆了一圈陶罐,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出几道诡异又复杂的图腾。
段雨停在铺面前,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铺面正中的黑布就被人揭开,走出一男一女。
男人生得十分精壮,站直身足有两米高,而女人身材妖娆,一身黑纱长裙,面罩黑巾,身上手上挂满了颜色鲜艳的毒蛇。
两人见到段雨皆是一惊,二话不说直接跪地向段雨叩拜了三下,起身时,左手又放到胸前摆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繁琐礼仪后,两人就退至一边,毕恭毕敬地请段雨进去。
随着那块黑布落下,池鸢收回视线,那名挂满毒蛇的黑裙女子,若是没记错的话,沐川黑市也曾见过她。
就在池鸢探查之时,身边的姬无寐也探出头,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布摊位。
池鸢微微一顿,方才倒忘了问他看出了什么,正想伸手在姬无寐手里比划,姬无寐却猛然回头,神情惊讶又意外。
“少主,您……”宁思好奇询问,话才吐出就被姬无寐捂住了嘴。
“别说话。”姬无寐嗓音压得极低,往旧幡布后退了几步,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池鸢奇怪地看着他,奈何有哑巴人设开不了口。
姬无寐感受到池鸢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白……”姬无寐沉声道:“你可认识你的这位熟人?”
池鸢眉头一蹙,心想他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认识还叫熟人吗?
想了想,池鸢朝姬无寐勾了勾手指,姬无寐愣了一下,好半会才反应过来,池鸢是想在他手上写字。
姬无寐勾唇一笑,向池鸢伸出手,原本没什么旖旎心思,可池鸢在他手心勾勾画画,难免浮想联翩,在看池鸢那双纤长又娇小的手,这一刻,他若还猜不出池鸢的性别,那他这风流的名声就白顶着了。
“小白,你是女子吗?”
此话一出,旁边的小黑和宁思直接惊掉了下巴。
池鸢闻言一顿,抬眸扫了姬无寐一眼,继续在他手上写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之前池鸢在手上写的姬无寐无心注意,现在写的就有心注意了,他微微眯起眼,盯着池鸢脸上的黑色面罩。
“这样一双手,不可能是男子的手,你说你年纪小,那也不太可能。”
说着,姬无寐眉峰一挑,再次看向池鸢的手,那双手洁白如玉,无论是手心还是手背,一道疤痕都没有,可这样一双手如何练就小黑都打不过的高绝武功?
联想到池鸢女子的身份,姬无寐心头一跳,女子……武功极高,还有一双熟悉又特别的眼睛……
姬无寐深吸一口气,再看池鸢时,眼神带着几分温和笑意:“池鸢姑娘……是你么?”
听到池鸢的名字,刚收好下巴的宁思又震惊地捂住嘴巴,一双圆溜溜的可爱眼睛溢满了激动。
被姬无寐认出,池鸢有些意外,她悠然收回手,在几人的注视中慢慢扯下面巾。
“不愧是姬兄,这么快就猜出我是谁了。”
久违的一声姬兄,让姬无寐心神微微震荡,他稍稍压住不断上翘的嘴角,向池鸢拱手:“这不难猜,小黑的武功不弱,但能胜过他的江湖女子寥寥,更何况还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没有任何疤痕,凡习武者,就不可能不在手上留疤,这也是我能认出你的理由。”
“哦?这样吗……”池鸢将手细细翻看,“要想手上不留疤,其实也很简单,涂点特制的药膏就好了。”
殊不知,池鸢所言的特制药膏在市面上有多珍贵,像姬无寐这种大派的传承人倒还好,一般的江湖人哪有闲钱买那些东西。
但池鸢不留疤的真正原因,是源于她的功法有修补伤痕的作用。
姬无寐笑了笑,摘下脸上的面具:“池姑娘,一别数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嗯,我也没想到,随意揭的红榜,背后雇主是你。”
提及此,姬无寐突然侧过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似乎想到客栈当着池鸢换衣时的场面。
宁思瞧见自家少主的神色,也联想到这一件事,不由捂嘴偷乐。
“咳……池姑娘……你见我时为何不与我相认呢?”
池鸢目光微闪,笑着道:“当然是想戏弄你了。”
如此直白的话,让姬无寐好笑又无奈,说来也怪他当初眼拙,没将池鸢认出来:“池姑娘,我能问问你接榜的原因吗?”
“缺钱啊,不是和你说了吗?”池鸢没好气地瞥了姬无寐一眼:“姬兄,别什么姑娘姑娘的喊,你不觉得绕口,我还觉得生分呢。”
姬无寐神色微动:“那……喊你池鸢……可好?”
“当然好。”
姬无寐看着池鸢笑了一阵,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你还缺多少钱?缺多少,我帮你补多少。”
然他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池鸢推了回来:“我不缺钱,缺的只是铸剑的那份钱,而且,你之前说要给我五千两,所以做完你这单,就已经足够了。”
“铸剑?”
“嗯,我想找木火山庄的司空震铸一把剑。”
姬无寐微微垂首,也不追问她原因:“你想铸什么样的剑?”
池鸢随意道:“不求多好,能比素月波好就行。”
姬无寐怔然失语,比素月波好……素月波可是十大名剑之一,木火山庄九百年基业,一路传承下来,满打满算也才出了五把名剑。
司空震算是现下木火山庄最好的铸剑大师,即便如此,他这一生都没铸出一把超越前人的兵器,可想而知,要出一把流传百年的神兵利器有多难。
见姬无寐沉默,池鸢追问道:“怎么,我的要求很难吗?”
姬无寐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要出一把名剑,不是一件容易事,司空大师现如今八十高龄,据我所知,他手上还未出过超越十大名剑的兵器,所以……”
后面的话不用姬无寐说,池鸢也听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姬无寐腰侧的宝剑上,她虽不会炼器,但她看过炼器之类的书籍。
“炼器一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恰好的时辰,地利就是上好的炼器材料,人和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炼器大师,只要聚齐这三样,想要神兵出世,就不是难题。”
姬无寐听完脸色有一瞬的古怪,池鸢这段话说得漂亮,要想落实不是易事,市面上最好的炼器材料不过天外陨铁,可这东西轻易不出世,出世就被有权势的人抢走,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东西,至于恰好的时辰,这谁又摸得准?
但他又深知池鸢的强大与神秘,既然她能说出此话,必然有一定的依据和把握。
“好,木火山庄的人我认识,我爹和司空大师也有一些交情,你若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引荐。”
“多谢姬兄,不过我的炼器材料还没寻到,所以暂时不会去木火山庄。”
姬无寐笑着点头:“没关系,我可以写一封信到木火山庄,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都会有个照应。”说完,姬无寐又想到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敬意和钦羡:“不过,论你在江湖上的名望,就算没有这封信,我想司空大师,也是很想见你的。”
“为何?”
“你忘了,鬼笛仙子可是笛剑双绝,若论天下神兵,只有你的剑才配有这般称号,江湖流传的十大名剑,完全不能与你的剑相提并论,司空大师作为炼器大能,对你的剑,想必久仰多时。”
“那倒也是。”池鸢重新蒙上面罩,转头探向远处的黑布铺面。
姬无寐跟着看了一眼,忽然记起正事:“池鸢……”
池鸢闻言回头:“怎么了?”
姬无寐唇瓣微动,眼神变得凝重:“你刚才所言的熟人,可是……那位南疆的女子?”
“是啊,她叫段雨,你也认识?”
姬无寐神色一顿,深思道:“段雨……原来她是叫段雨吗?”
“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姬无寐抬头与池鸢对视:“不知道,但她衣上的花纹样式,还有手上的银铃镯,很像是我爹曾说的南疆圣女的打扮。”
池鸢微微一笑:“不错,她就是南疆圣女。”
比起池鸢的轻松,确认段雨身份的姬无寐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微微探出身,再次往黑布那边瞧了一眼。
“若真是,那此地不宜久留,池鸢,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池鸢闻言错愕,但见姬无寐略显紧张的神色,便依他意思离开此地。
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挂着黑布的铺面就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抬手逗了逗肩头的小蛇,目光精准无误地看向池鸢一行人方才躲藏的地方。
随后,段雨也从黑布后走了出来,女子对她俯了俯身,张嘴说了一通难懂的南疆话,大概意思是已经派出毒蛇追踪去了。
段雨轻轻颔首,目光扫向街角破旧的幡布,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一双眼瞳却闪着嗜血的冷意。
姬无寐带着池鸢和随从匆匆离开那条街,转了几条小路后,便让宁思将随身带的药袋拿出来,往身上泼洒。
池鸢见状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姬无寐边撒边道:“南疆人擅蛊毒驭虫之术,身上携带着一些特殊的香粉,路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沾染,一旦他们想追踪查人,可派出毒虫遁着这香粉的气味找回来。”
“这药粉是我们水月洞的一种秘药,专治这种稀奇古怪的追踪术,只要涂上,身上的气味就会被掩盖,之后回去再好好清洗就没事。”
姬无寐说完,又给池鸢细细撒了一些药粉。
池鸢抬手闻了闻,药粉味道很清爽,不细闻几乎嗅不到味道。
做好防备,几人继续往坊市深处走,这一回池鸢走在最后,很快,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又回来了,一部分是盯着她的,还有一部分是盯着姬无寐的。
池鸢感应了一下,似乎盯梢她的人变多了,也不知是什么缘由。
“当—当—当—”不知不觉跟着人潮走到一处热闹的聚集地,江湖人无一例外喜欢逛兵器铺,姬无寐也不免俗。
忽然,一个眼熟的身影从铺面中走出来,池鸢才看了两眼,下一刻,就有一个汉子提着刀从人群中冲出,直直撞向他。
眼看就要撞上,男子一个扭身,轻巧躲过了汉子的扑杀。
未想汉子扑空一次,转身又来,像是疯了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子,青黑的脸上青筋暴凸,看上去十分吓人。
周围人群早被吓得四散躲开,没人阻挡,让汉子抡起的大刀更加肆无忌惮地飞向男子。
男子诧异片刻,腾空一跃,一个飞踢腿,轻松将汉子踹倒在地,汉子想爬起身,却被他一脚踹中腹部要处,任他如何挣扎都难以起身。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制住汉子后,男子微微俯身向他质问。
听到这声音,池鸢身边的姬无寐眸光瞬亮,激动上前:“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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