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澜将他们引进阁间,店主早就来了,已经喝了一会儿茶。
“二位请坐。”林依澜则坐在他身旁。
邱云野在倒茶。
他的左眼眼尾有一颗泪痣,很小很浅。小圆眼,举止间皆是贵气。
这间酒楼很大,地处汴州繁华之地。说邱云野一句年少有为也不为过。
年少有为。
沈观今想到了郑九问,军功赫赫的郑小侯爷。鲜衣怒马,年少得意。
可为什么她会想到郑九问?她觉得年少有为这四个字像是为郑九问量身打造一样。
“吃食还合你们口味吗?”邱云野问。
“合,味道很好。”沈观今说。
贺徐行每次献殷勤都是这个说辞,陈之越能够精准的猜到她面前这位店主的潜台词。
“店主的手艺很好。”
邱云野眼睛一亮。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会有人懂他!
不像林依澜,林依澜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就不懂他!
林依澜用手捂住嘴,遮挡嘴角的笑意,他都笑出眼泪来了。邱云野最喜欢问客人这个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说出来他话里蕴含的含义。
好吧,他认输。他以为还要个三年五载才能被人说出来。没想到是今天。
没想到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
把邱云野高兴坏了。
“好说好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依澜看着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太嘚瑟了,没眼看,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没有进京吗?为何规模如此之大,京城却没有一点风声?完全被蒙在鼓里。”沈观今问。
这也是她不解的,太奇怪了,汴州像完全被封闭住一样。
“汴州被周韫掌控者,密不透风。不是没有尝试过去京城,只是,代价惨重。让人看不到希望。”邱云野说道。
不是没有人反抗,他们反抗过,只是反抗的代价太大了。久而久之,大家就麻木了。好死不如赖活。
对,好死不如赖活。
他们这样麻木自己,这样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代价是,许多人因此付出生命,下场惨烈。高压之下,众人只想保命。唯有保命,他们才有机会。
才会有翻身的机会。
才会有机会取得胜利,而黎明前最黑暗。黑暗过后是曙光是黎明是太阳。
是温暖的太阳,太阳会指引着他们。走向胜利,唯有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他们才会有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
“柳别驾,我们该怎么办?”林依澜言语迫切,他没办法。他控制不了他的情绪,他的爱人,邱云野。
被周韫抓起来了。
他眼睛红肿,眼里布满红血丝。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上午去看过邱云野了,他身上有很多伤,伤的很重。
邱云野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巴掌印。
他的眼泪掉的很凶,即使重视在身,邱云野依旧细心。
温柔擦去他的眼泪,他不想看到他的爱人哭。即使是因为他,也不行。
他心痛,他的宝贝不应该哭,要笑,要每一天都快乐。
“别哭了宝宝。”
林依澜哭着摇头,他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短短两天,邱云野瘦了很多。他摸邱云野的脸,摸不到肉,只能摸到骨头。
他怕,他怕邱云野撑不下去,他怕,他怕他等不到邱云野。
“别哭了宝宝。”邱云野擦去林依澜脸上的眼泪。一下又一下摸着林依澜的脸,眼神温柔遣倦。
“没事的,我没事。别担心,不哭了好吗?”看到林依澜这样,邱云野也不好受。
自心脏处传来的痛意与酸涩,在包裹着他。他无法挣脱,挣脱不开。
忍着心脏处传来的酸涩,他轻柔的安慰着他年幼的爱人。
林依澜哭的更大声了,“呜呜!”
他的宝宝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爱哭?是水宝宝吗?一碰就掉眼泪。
狱卒过来了,“快点,时间快到了。”说完这句话狱卒走了。
“云野,我……”
“没事的宝宝,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不要担心,不哭了好不好?”
林依澜哽咽着说好。
“答应我好吗?宝宝。”邱云野忍住了,他不能哭,他哭了他的宝宝会哭的更厉害。
“好。”邱云野擦去林依澜脸上的泪水,“我答应你。”
“好,我宝宝真棒!”
到时间了,狱卒来了。林依澜一步三回头,他舍不得和邱云野分开,他们才刚刚见面,怎么就要分别了!
“照顾好自己,宝宝。”
“好。”林依澜没哭,他忍住了,他答应了邱云野。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哭,他会担心的。
邱云野满眼都是眷恋与不舍,怎么才见面就要分别了?
他要活下去,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的宝贝林依澜。
他要努力活下去。
……
“依澜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柳江说。
林依澜泪眼婆娑,他很害怕。
周韫手段狠毒。如今邱云野落在他的手上,他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更何况邱云野还是带头人,周韫怎么可能会轻饶他。
晚上回家,林依澜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到了他们的初遇。
第一次见面,在一个炽热的夏天。
第二天,邱云野出狱。
林依澜跑过去抱住他,用尽全力。
这一刻,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全世界只有他一人。
邱云野则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摸他的头,细心安抚他。
安抚他的爱人。
兴奋退却,他发现了不对劲。
邱云野的脚伤比昨天更重,他现在走路要靠拐杖。走不快,也走不远。
邱云野出狱,柳江辞官。和他的两个弟弟在汴州交界处开了一家客栈。
来阻止想进入汴州的人。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
至于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
呵,不过是官老爷自罚两杯罢了。
有人报过官,在不知道官官勾结前。
可惜,他走出官府门就被被人抓住。
他在众人面前被乱棍打死。而保护他的人,为他反抗的人,同样被乱棍打死。
那人说:“周韫你个狗官,祝你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永处畜生道。”
他恶狠狠的盯着刺史府,说完这句话,像是被抽走生机一样,死不瞑目。
至死也没闭上眼。
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周韫。
那一天,汴州暴动。血流成河,连续七日大雨。
血液被雨水冲刷,仿佛一切罪恶都没有发生。
血液会被冲刷干净,罪恶不会,恨意更不会。
至于去京城,更是毫无希望,令人绝望。
在半路被拦截,走到刺史府被拦截,多不胜数。
至于下场不是死就是在地牢不见天日。
他们原先没怀疑他们身边有内鬼。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那就不是巧合。
甚至于刚出家门就被抓。
只有几个人知道的计划,范围缩小,目标被锁定。
高压之下,惶惶不安,这些都能理解。可以冷漠,可以置之事外,但是不能自己人害自己人。
他们没有做错,他们去寻找希望,寻找一丝生机。却被自己人在背后放箭,无辜殒命。
内部瓦解,黄雀坐收渔翁之利,甚至不用动手就有人替他们解决。
……
“你们口中的柳别驾是柳江柳公子?”沈观今问。
“是。”
如果是这样柳江不可能不知道强盗具体人数,粮草存放地。他的目的是什么?考验她们的决心?还是什么?
两人表情都不对,这是什么,这又算什么?
“二位别误会,柳江他没有坏心思。”
林依澜中途添了一次茶,这一次茶味略微有点苦涩。
“他只是觉得与其听别人说,不如亲眼所见真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邱云野娓娓道来。
“只有柳江公子一位官员与周韫对抗吗?”陈之越问。
“还有其他官员,柳江是其中结局最好的一个。他是第三种下场。”
“其他两种是什么?”沈观今问。
她已经猜出来了,仍留有一丝希望。
林依澜叹气,邱云野他说:“一种是死,一种是牢底坐穿。”
话题过于沉重。下雨了,雨滴滴答滴答。
听声音这是一场滂沱大雨。
他们一行人来到大厅,林依澜打开窗,泥土气息扑鼻而来。雨滴落在大地上,一只只蝴蝶在飞舞。
红墙黑瓦,有一抹绿映入沈观今眼帘。
是抱节君。
狂风暴雨,风吹雨淋都不曾使它弯腰,它始终屹立不倒。
她们没有去刺史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们四人去客栈汇合。
邱云野的脚伤好了不少,走路不再需要借助拐杖。
仔细看能看出来邱云野有脚伤,他走路着力点不对,他的伤在左脚。
林依澜一直在他身边,时刻注意着他的脚。
到客栈时,就差郑九问、贺徐行、柳林三人。
只是柳家三兄弟一起行动,怎么柳林没回来。
沈观今坐到姜赋雨旁边问这件事。她的余光看到邱云野在和柳江交谈。估计是在说酒楼里的事。
沈观今泰然处之。今天泡的是蒲公英茶,甘甜可口留有余香。
“这我也不清楚,我问了柳江公子,柳江公子说等他们回来我们就知道了。”姜赋雨说。
“你们有打听到什么吗?”姜言骐问。
“等他们回来,大家一起分享。我会修书给我爷爷,这件事凭我们的力量太小了。”
听沈观今这么说,姜言骐心里有数了。需要中书令的帮忙,这件事只会大不会小。
姜赋雨没有问,到她知道的时候沈观今自会告诉她。
陈之越看到了棋盘,在桌子底下。“你们下棋了?”
“嗯。姜言骐总是让着我,让我赢了不少局。”
“没有。”姜言骐不承认,“赋雨下棋很厉害,她在谦虚。”
陈之越满脸黑线,这句话很耳熟,好像有人和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说的话是不是统一培训过。”陈之越想起来了!她知道是谁说的了,是贺徐行。贺徐行他这样说过!
“什么?”姜言骐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陈之越在指什么。
姜赋雨闻言看了眼沈观今,又看了陈之越。福至心灵般,她懂了。
“真的没有培训吗?”姜赋雨笑着问姜言骐。
“没有没有。”姜言骐摆摆手,“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姜赋雨笑了,太诚实了他。
姜赋雨替姜言骐解围,“应该是巧合,贺公子也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对。”陈之越点头,恶狠狠的说:“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
什么?一字不差!
“要不要……”沈观今问。
陈之越了然,“不要,我自己来。”
“什么?”姜赋雨凑过去听,要什么,不要什么,她想知道。
姜言骐看到她们三个人围在一起,顿感不妙。太子殿下您保重,祝好运。
他也无能为力,也不想帮,好不容易洗清怀疑,不能再被拖下水。抱歉了殿下,祝您好运。
他们回来了,带着外头的雨水,风尘仆仆。
抱节君指竹子,以其劲直有节,故称抱节君
别驾:在古代是州刺史的佐官,相当于现在的省政府副秘书长或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等职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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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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