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夜晚。
他们在此地逗留纠缠许久,天穹的地平线已逼至地面上,乌沉沉的天空里弥漫着苍白的雪,数不清多少雪花融化在了人脸上,一滴又一滴,似眼泪,似泪花,悲凉的哭泣。
李轻酒百无聊赖得用鞋捻了捻地上厚厚的积雪,半蹲下来,直视着林不老,“我问你,浪客白刃在哪里?”
林不老惊讶的看着他,语气艰涩,他开口不回答李轻酒的问题,反而说:“你为什么喝了那杯酒,什么事都没有?”
李轻酒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不客气道:“关你屁事,你就说吧,浪客白刃到底在哪里?”
他端的是一副好容貌,夜晚里视物不清,偏偏唯独能看出他脸上张扬的艳色,此人说话时用与容貌不符的粗鄙言辞,看起来脾气着实有些差。
阿南早已连滚带爬得到了李轻酒身边,他听李轻酒说垃圾话,却并不觉得奇怪,倒不如说,李轻酒这一路上佯装的礼貌柔弱甚至是……狭弄作态才让人不适,现在这副样子也只是他本来性格的冰山一角。
林不老喉间有伤,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沙哑,且不停咳嗽,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再也不用听着他那刺耳的声音了。
阿南都要怀疑李轻酒是故意刺他喉咙的了。
“浪客白刃……”林不老对上李轻酒的视线,他眉眼缱绻,似乎很倦,视线却一动不动盯着一个方向,林不老顺着他的方向看。
正是——他挂在腰间的玉佩!
通体雪白的白玉坠子,却用红色的络结穿起来,看起来平平无奇,胜在质地还不错,就这么挂在了林不老腰间。
李轻酒漫不经心得挑起这个坠子,不疾不徐道:“我说,你总该说实话了吧。”
林不老对上他直挺挺的视线,但见眼底冰寒如雪光!
这坠子,正是他从浪客白刃身上扒下来的可是,李轻酒又怎会知道?
他不敢再做犹豫,不敢再找任何借口,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我们在西边五十里碰到了浪客白刃的尸体。”
风雪漫天,寂静无声。
这坠子的来源一切都说的通了,天山两怪撞见了浪客白刃的尸体,从他身上扒下来了浪客白刃的玉坠子。
阿南听了如坠冰窟,他不敢相信自己适才还发誓要报仇的敌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面色生寒,整张脸突然煞白,不可置信,整个人已站不稳,李轻酒轻轻托住阿南,对他低声道:“我们去找浪客白刃。”
“他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轻酒的声音很低,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阿南对上他的视线,那双他之前还觉得蛊惑人心不正经的眼睛,此时又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他情不自禁得点了点头。
李轻酒对着阿南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勾子一样,在阿南的心上勾了勾,但他却不敢再生出任何一点冒犯不敬之意,他记得自己刚刚许下的承诺,现在自己的命,属于李轻酒。
李轻酒回头看了一眼林不老林不小两兄弟,他似乎是无意识得打了个哆嗦,道:“天好冷,好适合喝杯滚烫的烧酒。”
林不小恨恨瞪向他,绿豆大的眼睛射出恶毒的光,语带嘲讽:“你现在喝只能拿我们的破葫芦喝了。”
“我可不要,感觉脏脏的。”李轻酒嘀咕一声,然后他突然出手,在林不老林不小二人之间快速闪过,身形快的近乎无影,再在两人背上猛拍一掌。
二人猝不及防受他一掌,顷刻间呕出一口血,呼吸急促,冷汗潸然而下。
李轻酒谈笑自若,解下林不小腰间酒壶,解开壶塞,酒水哗哗流下地面,地面厚重的雪花也被浇开了。
“这种穿肠毒药,还是别留着了。”
林不死看着他,仰天哀叹,想说什么,李轻酒却没有听,他振袖转身,向着西边走去,阿南背上四长老的尸体,紧紧跟上他的步伐。
雪里浪又跟上了李轻酒,李轻酒骑在它身上,阿南和四长老待在车厢里。
阿南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想到自己的生死一瞬,差点就忍不住断送的命,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九少爷,我们就这么放过那两个人吗?”
“没有。”
“为什么?”
“他们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如果得不到救治,基本上是寸步难行了,走不出多久就气绝了。”李轻酒解释道。
“那他们两个人身上会带什么药品吗?”
“早倒了。”李轻酒竟然没有不耐烦,他控制不住的咳了几声,继续道:“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身体已特殊,别人致命的毒药就是他们的解药,刚刚已经被我全倒了。”
雪花杀杀而下,阿南震惊的看着李轻酒,他完全不敢再小瞧这个男人,这个被门派里说成惯会出卖色相,绣花枕头一样的男人,他知道很多别人的事,他还有神秘又强大的武功,毒酒他喝了也没事……他的气质此时在阿南眼里也变了,虽然还是那副艳丽的长相,但是却强大的令人心惊,阿南嘴唇翕动,还想再问,却终是无言。
且不说李轻酒会回答吗?而是他又如何敢问?
李轻酒倒是突然开口:“你觉得我和浪客白刃比起来,谁的身手更胜一筹?”
“啊?”阿南骤然被问,斟酌着开口:“自然是您,浪客白刃算什么东西,都是死东西了,哈哈。”他尬笑了两声。
李轻酒却不满:“可是他杀人不见血啊,我做不到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撒谎骗人了,真不是个好孩子,大伯就是这么教你的?徒不教,师之过。”
阿南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幸好李轻酒似乎是累了,后面懒得张嘴说话了,阿南得以逃脱。
二人一马,剩余路途相顾无言。
……
西边五十里,不算太远,雪里浪又是极品宝马,他两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可惜的是,这里毫无浪客白刃的踪迹。
阿南忍不住开口:“九少爷,会不会是那两个人骗了我们。”
李轻酒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左拐吧。”
“九少爷难道您发现了什么……”
李轻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促狭得笑出了声,摇着扇子微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厉害,不掌握料事如神的功夫,只是呢,我看到左拐不久有个客栈,客栈可以给雪里浪进食新鲜的马草,可以去附近买个棺材安置四伯,至于我们两个,自然是在冰天雪地里,吃顿热腾腾的饭菜,喝几杯滚烫的没毒的烧酒暖暖胃。”
阿南一时无言,心里忍不住嘀咕,是你自己想吃吧。
李轻酒架着马,雪花簌簌而下,不断落在他头发,衣衫上,他却不觉寒凉,也不擦,就等雪花接触了皮肤自然得化成雪水,他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你有什么爱吃的下酒菜吗?”
“每年冬天,我最喜欢吃火锅,爆辣的锅底,煮的沸腾赤热,白菜生菜茼蒿各种菜都煮进去,还有脆生生的冬笋,各种牛肉羊肉,毛肚鸭肠等等,我不挑,我就坐在我家窗前吃,酒呢,是我几年前就埋在我家院中树下的,我就坐在窗前,看着梅花,喝着酒,吃着火锅。”
“不吃火锅的时候,我喜欢去城里的满意楼,一个人点一碟凉拌猪头肉,一碟熏鸭,一碟风干的鸡肉,一碟蜜汁的火腿,一碟豆干,一碟炒合菜,再来不知多少坛烧刀子,什么时候喝醉了什么时候就回。”
李轻酒说的都是极下酒的菜,阿南年纪小,从小如此就不重食欲,只通习武,魔教虽大,每次宴席上他见过的也不少,但是很多菜即便是吃了他也叫不上名字,他甚至分不清鸡肉和鸭肉的味道,日常最爱的就是啃大馒头,因为这个顶饱,吃了练功都有劲了。
他没有太多口腹之欲,李轻酒的话里另一个点让他更在意。
“九少爷,您吃火锅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吗?”
李轻酒一怔,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想,我家应该放不下第二个人了。”李轻酒扯了扯嘴角,笑意微敛,“不过会有人进来不断收拾空置的碟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阿南支支吾吾,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看着李轻酒认真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吃火锅。”
李轻酒拉着马绳,突然回头冷然的看他一眼,道:“我不是找不到人和我一起吃,是我不喜欢和人一起吃。”
“是……”阿南骤然被他冷眼一扫,心下悚然,沉声回复。
一个人吃火锅有多孤独呢?阿南不敢妄加揣测,但是李轻酒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
这里的客栈不大,李轻酒让阿南牵着雪里浪去把他安置在后院里的马棚里,特意嘱咐了要给雪里浪买最上好的粮草,他自己则去了客栈前面的大堂里点菜。
李轻酒很显然来的不是时候。
客栈里刚刚经历了场明显的打斗,血腥味正浓郁,往常人闻到了这个味,应该会控制不住就吓得腿软,哪怕不赶紧离开这里,也必定是小心谨慎的。
李轻酒慢吞吞的走着,和往常一样的步调,看起来很是轻松。
李轻酒从后院进来,掀开藏满油污的门帘进来的时候,有人两柄飞刀已直冲冲的朝他射来,正中眼睛。
李轻酒轻轻抬手,轻描淡写得把这两柄小刀挡下,他看也不看店里发生了什么,只走到藏在柜台下的店小二那里,掷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前。
他语气如常,点菜道:“一碟猪头肉,现杀的鸡炖了,有什么蔬菜随便炒炒,再红烧一条鱼,上二两烧酒。”
店小二讷讷不敢吱声。
李轻酒问道:“这些寻常的菜,你店里不会没有吧。”
“不,不是。”他颤抖着声音问李轻酒,“客官,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吃喝吗?”
“什么时候?”
“要你命的时候。”
一女子话中带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李轻酒回头看她。
此人声音年轻,甚至听着甜美,长得也年轻漂亮,就是现在眉目间笼罩着一股逼人的狠辣之色,倒是令李轻酒……有点啼笑皆非,她旁边的男人倒是看起来稳重的多,高大英俊且看着文质彬彬,目前不作言语。
李轻酒打发完了店小二去找厨师做饭,才开始理她,“为什么要我的命?”
“谁让你来的不是时候咯,撞上我们杀人,不就是来送死的了。”
“不愧是是温二小姐,杀人也是如此声势浩大,不过在下目前比较想喝酒,你要来一杯吗?我请你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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