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灵人杰看常安,这话没说错。
尘期是第一次来常安,却不可避免地被这四周景色所吸引,青山绿水,将城郭环抱其中,待到雨后还起雾,整座常安便隐匿在雾中,只影影绰绰露出半点山水,犹如被藏入半梦半醒之地。
他们去时正好下雨,雾一起,四周看不明晰,谢昼在前面走,还不忘留了一只胳膊揽他:“江识说那庙里出了些问题,他应付不过来,叫我们先去找被烧了粮仓的商贾。”
一出门,去哪可就不由尘期决定了,他只胡乱点点头,定下心神去看常安城内景象。
上次淮安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生怕转眼又是满街的荒凉,但这常安到底还是不同,除了天气带来的惨淡气氛之外,一派祥和。
那商贾之家就在城西,江识给谢昼提过,两人入了城便往城西走,一路上不少百姓好奇地打量着尘期,偶尔几位老者认出谢昼,还会笑着朝他点点头。
谢昼解释道:“很久以前,我来这里处理过事情。”
尘期明白,当初谢明韫派去了解常安民生的人就是谢昼和江识,与他们而言,这里的确熟悉,百姓见了自然也不奇怪,只当是半个家人相处。
想到这,他问:“那邪祟和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闻这话,谢昼思索道:“那座庙,其实建起时间不长,上次我和江识来的时候还没有,近几年事情太忙,常安又远,我们有一阵子没来过,还是后来才听说这事的,一概不知。”
“包括那邪祟,也是近几年才出现的,谢家有快十年不派江识处理常安的事了,也就是这次才放他出来,先前他也只是听家里的人说。”
闻言,尘期也不再过多言语,默默看路,顺带往旁边挪了两步,跨出谢昼的包围圈。
常安城不小,所幸他们入城之处就在西侧,沿着走了两条街,总算是找到了那户商贾家。
沿途尘期便看出,常安城内必有高人坐镇,要说淮安是一盘散沙,这常安便与之恰恰相反,从百姓的反应与这城中设施便能看出,这里有主心骨。
即便是做好了准备,在到达那商贾宅邸后,尘期还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一座小城内的生意人,也能拥有装潢如此华丽奢侈的建筑,可想这家族根深蒂固。
怪不得那些刁民不愿意要去抢劫水镇,一只肥美的肉到了嘴边又消失不见,怎能甘心。
谢昼也有些惊讶,抬头看看牌匾,道:“陈府的生意越做越大,前几年来过,也没如今这阵仗。”
他本就是随口一说,谁知话音刚落,面前的门便从里拉开,门口站了位身位不小的男人,大腹便便,面上却是祥和的笑容:“两位大人来了?快请快请。”
不消谢昼解释,光是看他气质样貌,尘期也能分辨出来,这大抵就是陈府的男主人。
那男人说完,便让开身位请谢昼与尘期进去,谢昼没客气,微微颔首便迈步向里,尘期紧跟身后,还不忘抬眸轻瞥那男人一眼。
果不其然,男人只是与尘期对视一眼,便乐呵呵的领着他们往里走,还不忘自报家门:“我瞧这位大人面生,想必我们是第一次见,小的名为陈润华,是个粗人,家里做点小生意,寒舍不比大人的府邸,还望大人别介意。”
这话是对尘期说的,他心里清楚,自然也就默默听了进去。
这股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谢瞧,心想同样是一番话,生意人说出来就是不一样,那谢瞧先前说话,谄媚都要溢出来。
尘期没作声,倒是将陈润华的话晾到了一旁,谢昼十分自然替他接起话头:“怎么会?别看这位大人面冷,但他心善。”
陈润华笑道:“那是,我瞧这大人像个瓷人儿,当真是标志得很,就怕怠慢。”
这回尘期接话了,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无碍,有多叨扰,具体事宜还请详细说来。”
奉承听过不少,但这陈润华讲话听起来自然又通顺,仿佛什么好话在他嘴里都像是顺着话头讲出来,不突兀又不虚假。
尘期不欲多听,只想快些解决,眼瞧着马上走到宴客厅,陈润华笑着解释:“我们坐下再说,先替二位洗洗尘。”
他们走的是内道,绕过账房轿厅直达大厅,一路上连个小厮都没见到。
等人到了宴客厅,什么瓜果糕点都摆好了,说要洗尘真就先简单接待一番,陈润华带着两人进屋后,这才从屋外走进来两名侍女,为尘期谢昼倒茶。
他们坐一边,陈润华没坐主位,就坐他们对面。
热茶被奉到尘期面前,他抬眼,那侍女却连头也不抬,只低眉顺眼盯着地面,不该看的一眼都不多看。
他正要接,从旁却伸出只手,率先接过杯子,细细呷了两口,温和道:“好茶,这盏我已经喝过了,麻烦拿个新茶盏,为大人再倒一杯。”
尘期视线从侍女身上挪开,看向谢昼,没想到对方也在看着他,还不忘对他眨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人干什么?
尘期无语凝噎,接过侍女倒的新茶,总算是再问了遍正事:“陈先生,粮仓一事,具体讲来吧。”
陈润华手里还盘着条珠链,看不清材质,只噼里啪啦作响,他闻言这才挥挥手,示意两名侍女退下。
宴客厅里闲人走了个干净,当下正是个适合谈论的气氛,尘期闻了闻那茶,清香扑鼻,确实是他的口味,这才小小抿了一口放下。
陈润华手里的珠子停了:“几日前,家中小厮来报,说是粮仓又一次起火,我那时在外地,好不容易赶回来,本以为将难民情绪安抚下来就是万幸,谁知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人,你们可要查清楚啊,常安城管辖严格,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尘期听他讲的云里雾里,侧目看去,谢昼的神色也不怎么愉悦,他像是感应般抬头与尘期对视一眼,只一眼,便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
谢昼转向陈润华,问道:“别急,我们来之前,只听说粮仓被烧一事,看样子,还有别的事情并未告知?”
陈润华闻言,面上一惊,奇道:“嗨呀——两位大人,不知道水镇镇民前来报官一事?”
水镇镇民前来报官?
尘期回想来时,那水镇镇民的情绪早就被谢昼安抚好了大半,怎么还会有报官一事?
他又想,兴许是忍到了极限,只想找个地方讨说法吧,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尘期还在想,谢昼却是直截了当问出来:“来时我们在水镇待了一日,从未听说此事,他们什么时候来报的官?”
陈润华手里的珠子又开始噼啪作响:“今天早晨,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跪在地上哭了,说常安的人总欺压压榨他们,大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以常安的水准,怎会轮到去欺压水镇?”
他叹口气,接道:“我每年还为水镇送去不少物资,如今他们反咬一口,想必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但这些都是小事,来陈府找我都比告到官家强啊。”
尘期算是听了个明白,大概是水镇镇民受欺压已久,这次终于忍不下去,在水镇没出路,干脆跑到常安来报官,摸不到门路,也只能跪在地上哭。
闻言,他问道:“怎么样了?”
陈润华道:“没什么事,我吱会了一声,没让那些官爷动手,也没在常安闹出什么动静来。”
“我是说。”尘期吐出一口气:“那些水镇镇民怎么样了?”
陈润华抬眼,和尘期对视上,这一眼,又把他手里的珠子逼停了。
两人遥遥相望,陈润华面上笑容未减,只是嘴角的弧度稍稍僵硬了一瞬,便笑着打哈哈:“他们没什么事,得了些赔偿,立马就走了。”
只一句,尘期不再多问,陈润华像是得了缝隙,赶快道:“天色不早了,两位一路奔波,不如先歇下?”
他们确实是一路奔波,尘期好歹还睡了一觉,但谢昼却是整整一天一夜未合眼,眼瞧着他明显没有早晨那般活跃,尘期应下,伸出手慢慢摩挲那盏早就凉了的茶。
不知这茶杯是什么材质,手感极好,尘期指腹抹过杯壁,还不忘跟着谢昼站起身,一同向外走去。
陈润华领着他们往客房走,这一路依旧是一个小厮也没有,他们走的全是内部道,虽窄但快。
到了房门口,尘期忍了一路的脸终于有些冷下来:“就一间?”
陈润华擦擦汗:“粮仓被毁,陈家分出很多空房来摆放剩余粮食杂物,目前只有这间合适些,还请大人别嫌弃,明早我便让下人空出第二间来。”
谢昼不知怎得,从听闻他说水镇百姓来报官便不怎么言语,此刻总算是反应过来,笑着接道:“麻烦了,多有叨扰。”
陈润华对上谢昼,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大人言重,快快歇下吧,一路以来辛苦了。”
尘期不言语,率先跨进屋内去,谢昼也紧随其后,顺手带上门。
陈润华说的没错,单看陈府一间客房,便能想象的到府内其他地方有多奢华,陈府如此,常安亦是如此,常安难民若是真想要物资,也的确没必要将视线放到水镇上。
他正思索,身后却是“哎呦”一声,转头看去,谢昼正斜靠在门边,手臂抱胸,双目炯炯盯着他:“大人,我好累呀,我们睡觉好不好。”
尘期本就有些冷的脸色这下彻底僵了。
光顾着想常安一事,差点忘了这里只有一间屋。
要他说这屋内装潢哪里都好,独独只有一张床,偏偏那床还不小,一个人睡可惜,两个人睡却是刚好!
尘期不知该说什么,和别人睡同一张床,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最最关键的是,这人是谢昼啊!
见他不语,谢昼却是盯着他头顶,懒洋洋道:“大人,你耳朵怎么一晃一晃的,好可爱。”
尘期心道不好,怕是情绪波动太大,头顶上的耳朵又冒出来了。
他愈想脑子愈乱,平日的冷淡情绪在此刻烟消云散,尘期一面提醒自己,只是不习惯与人亲近,不必多想。
只是不善言辞、只是不愿同睡、只是今日太累难免需要放松、只是……
尘期还在为自己找理由,下一秒,温暖的触感却从身侧传来,指腹与掌心相触,灵力从贴合之处源源不断涌入,平日里如同暖炉,但在此刻却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如同藤蔓缠着缱绻,一寸寸入侵尘期的血脉,往日里温和的灵力,在此刻居然多了些攻击性。
谢昼从身后拥住他,作恶般在他头顶的耳朵旁耳语:“君师大人,睡觉吗?”
今天出去玩差点忘记更新了……
周四大满课TvT明天要多多存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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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识怀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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