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像个小心翼翼的贼,一点一点偷走屋内的黑暗。
我蜷缩在铺盖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身体冰冷僵硬,脖子和手腕上的疼痛清晰提醒着昨夜并非噩梦。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隔壁房间,后半夜彻底没了声响。死寂得可怕。
阳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外面隐约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衬得这宅邸更加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天,如何面对他。
最终,是生理的需求战胜了恐惧。喉咙干得冒烟,胃里也空瘪得发疼。我挣扎着,极其缓慢地从铺盖上坐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脖子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颈,指尖触到一圈清晰的、微微凸起的齿痕,周围皮肤还带着肿胀的温热。
我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深吸一口气,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腿脚有些发软。我走到房间角落那面模糊的水缸镜前,鼓起勇气看向里面的倒影。
脸色苍白得像鬼,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而最刺眼的,是脖颈侧面那圈清晰的、泛着青紫的齿痕。像某种野蛮的烙印,宣告着所有权的占有,也记录着昨夜那场失控的恐惧。
我猛地别开眼,心脏又是一阵抽紧。
推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阳光刺眼地洒进来,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包括地板上……几滴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从隔壁他的房门口,一路断断续续,消失在通往庭院的方向。
我的呼吸一滞。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怎么弄的?是昨晚……他冲出去之后?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堵在胸口。是活该?还是……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厌恶的担忧?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想找点水喝。
厨房里也冷锅冷灶,但不同的是,灶台上明显放着一碗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米粥,旁边甚至破天荒地放了一小碟……看起来像是酱菜的东西。
碗边,放着一管熟悉的药膏——蝶屋出品,活血化瘀的。
我的目光在那碗粥、那碟酱菜和那管药膏上来回扫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胀,五味杂陈。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还是他表达懊悔和……在意的方式?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最终,我还是默默地端起那碗温热的粥,拿起那管药膏,没有动那碟酱菜,低着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我才像是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粥的味道依旧普通,甚至有点糊味。但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药膏清凉的触感涂抹在脖颈和手腕的伤处,暂时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
身体渐渐暖和过来,但心里的冰层,却似乎更厚了。
之后的一整天,宅邸里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没有出现。没有训练的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摔打东西的动静。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只有中午和傍晚,门口会准时出现放置好的食物和清水。每一次,我打开门,都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廊下和迅速远去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他在躲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
也好。
我默默地收起食物,关上门。这样也好。至少……安全。
然而,这种刻意的回避,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反而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未散的、尴尬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破后再也无法复原的僵硬感。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上。
我坐在房间里,对着跳动的烛火发呆。门外终于传来了一丝不同的动静——不是放食物的轻响,而是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像是……有人坐在了我的门外。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想干什么?
门外的人似乎也极其不自在。我能听到那极力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响。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烛火噼啪作响。
这种无声的、僵持的陪伴,比直接的怒吼和冲突更让人心慌意乱。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道歉?忏悔?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种沉默逼疯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一声极低极低的、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叹息。
然后,是衣料摩擦声,他似乎是站了起来。
脚步声没有走向他的房间,而是……走向了宅邸的大门?
我听到大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合上的声音。
他……出去了?这么晚了?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我悄悄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清冷。
不死川实弥高大的身影正独自站在庭院里,背对着我的方向。他没有带刀,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仰头望着天上那轮冰冷的月亮。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落寞的背影。
夜风吹起他白色的发梢和深色的羽织,猎猎作响。
他就那样站了很久很久,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然后,极其缓慢地,他抬起一只手,用力地、反复地揉搓着自己的脸,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烦躁。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身,却没有回屋,而是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出了宅邸的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去了哪里?去巡逻?去发泄?还是……只是不想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关上窗,重新滑坐回黑暗中。
心里那潭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离去,搅得更乱了。
这一夜,他没有再回来。
宅邸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室令人不安的寂静。
直到天快亮时,我才听到极其轻微的院门响动和他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疲惫意味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
但没有回他的房间。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外。
又是一阵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了门外的地板上。
接着,那脚步声才沉重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他的房间。
门被轻轻合上。
一切重归寂静。
我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的地上,放着一小捆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夜露凉意的……新鲜草药。是那种对跌打损伤很有效的草药。
旁边,还放着一颗……被擦得干干净净、在朦胧晨光中微微反光的石头。形状很普通,只是表面异常光滑,像是被人握在手里反复摩挲了很久很久。
我看着那捆草药和那颗光滑的石头,久久无言。
晨光熹微,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它们上面。
也落在我心里那越结越厚、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撬开一丝缝隙的冰层上。
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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