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的酒柜里没有酒盒,一滴酒的味儿都闻不着。
里面放着的是整整齐齐的茶盒。
林越瞬间就失去了兴趣。若好酒如情人,此刻他兴致勃勃发育起来的**就犹如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蔫了。
不愧是古板老干部,酒柜里装的都是对称排列的茶盒,酒柜里装的都是茶盒……对啊,这家伙为什么将茶盒放酒柜里啊?
林越越想越困惑,顺着一层一层的茶盒看下去,竟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上面还上了锁。这显然不是什么茶盒。
他蹲下身,对这黑色小匣子来了兴趣,正要伸出手一探究竟时,秦征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
“你干什么?”
林越十分自然地将手收回来了,厚着脸皮找补道:“你不喝酒吗?”
“不喝。”秦征将两个盛满水的水杯放到了桌上。
林越看了一眼酒柜,像是没相信:“以前也不喝?”
秦征视线扫过去,看了眼酒柜,又看了眼他:“我对喝酒没什么兴趣,酒柜是我捡来的,顺手就放这了。”
林越端起水杯抿了抿,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大名鼎鼎的上校大人还有捡东西的爱好?”
秦征看无赖似的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了。
接着,他默默走到酒柜门口,蹲下身拍了拍黑匣子上的灰,然后将柜门关上,才冷冷地说道:“以后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
林越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拒人于外,思路却拐了个山路十八弯:以后?难道以后他还会来这里?没事干喊人来家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公共区域解决的吗?
秦征想要干什么?
林越想着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越来越冷了。”见秦征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林越理直气壮说着,然而虚瞟着的眼珠子还是暴露了他的做贼心虚。
“屋内有加热加湿设备。”秦征收回了目光 。
林越虚虚地笑了两下:“嗐,上校你也知道我们智能实验室这帮废物,这加热加湿设备能是什么好东西?比如说我现在就觉得它可能有点失灵了……”
他为了演的逼真点,特地又中风似的抖了抖,活像一只抽了筋的八爪鱼。
秦征:“……”
见秦征没有再计较的意思,林越余光偷偷看眼秦征,端起水杯,无意识地又抿下了一口水。
秦征的皮肤其实很白,不是柔和无害的白,而是雪天一色的那种冰山冷白,即使是在屋子内光线不是很足的情况下,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周遭散发的月霜寒白。
在林越的印象里,军人就该是粗犷野蛮的,粗壮的眉头,浓密的胡子,再配上几道凌厉的伤疤。
秦征的脸偏偏长得就与之完全相反,冷白无瑕的皮肤,秀气傲然的眉眼,清冷淡漠的薄唇。虽然五官与脸部轮廓也带着些钝角与锋利,但攻击性却不强,只是让人觉得他有些不好亲近,像古代大电影上的那种冰山冷傲的美人侠客,攻击性虽不如老成得道的剑术高手,但着实寒气逼人,危险更甚。
越美丽的越危险,越危险的越美丽。
林越此人浑不怕死,秉持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态度,光明正大看了几眼后心想:帅是帅,就是……没我帅。
秦征问:“看什么?”
“没什么。”
“是嘛?”
林越看得明目张胆,但嘴上肯定是不会承认的,那样不就间接承认他觉得秦征好看了?
于是林越眼神越过了秦征,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借口,指着书桌上的一个东西说道:“上校还挺有闲情雅致的。”
他指的是书架上的一本钢琴谱。
“不是我的。”秦征说。
林越笑意停在嘴角。他当然知道不是秦征的。
因为这东西是他自己的。也可以说,是柯也的。
这事说来有些话长。
以前疯子版的林越虽然对数字逻辑比较迟钝,乘法口诀到成年了都没背明白,但却对音乐十分感兴趣,从小便爱创作旋律。
但是小时候的林越毕竟是精神病患者,即使他创作的曲调再怎么惊为人,在他人看来,也只是疯子的哼唱。那个时候只有林越的音乐老师在这个疯子的世界里,看到了他的艺术天赋。
只可惜,基地的文艺道路早已没落,生存才是唯一的王道。后来没过多久,那个伊甸园的音乐老师也被送去黑灯区了。
音乐老师在离开前,把自己的毕生心血都交给了林越。其中就包括这本钢琴谱。可那时的林越时有发病,并不知晓这本谱子的珍贵,甚至几度将这本书当废纸扔了。后来几经周折,这本谱子就落到了柯也的手里。
再后来,柯也也被送去了黑灯区。
林越并不知道柯也的东西是如何到秦征这里来的,但估摸着也明白了个大概,于是更加坚定了方才的想法:秦征有捡东西的爱好!
方寸之间,秦征已经拿起了那本钢琴谱,看了眼林越,补充了一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林越以为他说的柯也的救命恩情,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秦征沉默了一会:“死了。”
“对不起。”
即使秦征说“死了”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且毫无起伏,就像在平静地叙述一只蚂蚁的死亡一样,但林越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目光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
林越心里不免感到意外。
他知道秦征骨子里并非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蛮不讲理,但此人七情六欲仿佛天生就被封印了大半,他会做应该做的事,但不会露出应该露的情绪。
能让他下意识地落寞甚至是伤心,属实十分罕见。叶里夫死的时候,他也并未像这样低沉过。因为秦征上校从不认输,从不会放弃抗争,无论是战场还是战后。
这似乎意味着——对于柯也的事,当初的他也尽力了,但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林越心想,他有为他,为他这个救命恩人做过什么吗?
那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当初已经是死局,别说秦征,就算老元帅来了,结果也一样。
秦征翻开了钢琴谱,谱子上的第一页便是当初的音乐老师填写的歌词,但曲子是空白的。音乐老师离开后,才有一个不太工整的字迹,把曲子填上去了。
那人就是林越。
林越看着这个谱子,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敲打起来。
“学过?”秦征注意到林越手上的节奏。
林越噗呲笑了一声:“上校应该还不知道,这本钢琴谱曾经也是我的吧?只是后来我犯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它弄丢了。”
秦征挑眉看向他,不知是何意味。
林越又说:“所以方才,我听到上校你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还以为指的是我呢,吓我一大跳,我和上校好像也没有这般交情啊。后来你说那个人死了,我才放下心了,哈哈,误会一场,我这不活还的好好的吗。”
秦征:“……”
林越继续腆不要脸地说:“啧,看来我和上校确实有缘啊。后来捡到我这本钢琴谱的人,应该就是上校嘴里所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吧?”
秦征并不想和他有什么缘分,所以不再回他的话了。
须臾后,秦征似乎来了无故生出的兴致,放下了钢琴谱,从书桌下抽出了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接着,他在上面划拉了两下,一整排黑白电子钢琴按键就出现在屏幕上了。
“既然学过,就过来试试。”
林越笑了笑。他已经太久没有弹过这东西儿了,手都痒了。
反正今天他俩都是提前从改造室出来的,所以也不着急回去,于是乐得放松,从旁边搬了个椅子,挨着秦征便坐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在电子屏幕上按照一定的顺序节拍敲打起来,虽然不似在真正的钢琴上那么尽兴,但在如今基地的这种环境下,有一个模拟电子版的钢琴弹似乎也不错。
林越弹的正是钢琴谱上的第一页,当初的音乐老师作词,林越作的曲。他并没有看钢琴谱,但这首曲子,他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弹出来。
悠扬婉转的音乐曲调从一旁的小音响发出,清脆的钢琴曲调里还带着点陈旧的味道,像是老旧电子设备长时间未使用的铁锈暗哑。
秦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要透过这双灵巧的手,看到另外一个人似的。
那个少年在音乐里畅所欲言,在曲谱中肆意张扬,即使那短暂的仅有一瞬,而后便是漫长的黑夜、哭泣与呐喊,可固执的少年又哪会放弃?
而后少年用满腔的热血控诉不公,用彻夜的怒吼撕破黑暗,真理终将出现,黎明总会到来,少年说,不屈的灵魂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少年吟唱道:
我曾航行于无边湛蓝的少年时代
我曾拥抱过大地阔野与山川群泰
向日葵花熙攘之外,还有农夫的麦田在歌唱生命与爱
我曾沉睡于静谧城市的月光雾霭
我曾仰望过金碧辉煌的黎明之脉
文明川流奔腾之外,还有隐秘的深渊在叹息无奈
我的存在
是什么造就了我的存在?
我的灵魂在黑夜澎湃
过去你死我活的年代,如今谁是国王与乞丐
我从地狱里回望尘埃
后来我歌唱啊——
从黑暗的年代
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
震惊沉睡的山脉
血肉的浪潮搁浅于沙丘之上
金色海水向我滚来
金色海水向我滚滚而来
From the age of darkness,
From beyond the tide of human death,
Shaking the slumbering mountain ranges,
The wave of flesh and blood strands upon the sand dunes,
The golden sea surges toward me,
The golden sea comes rolling, rolling toward me.[1]
[1]改编自艾青的《向太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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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那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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