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玄微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没有恐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
一觉醒来，天光大好。
杨椿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醒来了啊？吃不吃饭？”
盛玄微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饿：“吃。”
简单用方寸湖中水洗漱过后，盛玄微就来到了桌案旁边，上面空空如也，“饭呢？”
杨椿一本正经：“等着你做呢。”
盛玄微无奈一笑：“六。”
杨椿：“六是什么意思？”
盛玄微：“很厉害的意思。”
山中房屋错落有致，里面的家具以及厨具都俱全，屋后还种着萝卜，缸里剩着一些米。
盛玄微拔了个萝卜，简单用盐水泡了泡，这里没有燃气，只能生火，得亏杨椿递过来一个火折子，又抱了一些枯柴，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烧火。
把米放在水里淘了淘，盖上锅盖，盛玄微就这么胡乱应付一下了。大锅煮粥莫名的香，白雾缭绕热气腾腾。
杨椿坐在灶台上：“徒弟，你在做什么啊？”
“白粥啊。”盛玄微眼皮子都懒得翻，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您叫我徒弟，拜师的流程结束了吗？”
“白粥不好喝，加点菜呗。”
“您要传授我功法了吗？”
杨椿打了一下她的头：“第三条，不许问还有几条结束，不许提功法这个话题，不许……呃，万事都要听我的。”
盛玄微叫苦不迭：“你这一条中有三条内容了吧？”
杨椿竖起眉毛瞪眼，盛玄微立即不说话了，乖乖去后屋择菜，洗了洗加在锅里了，香味沁人心脾。
菜粥配萝卜端上了桌，杨椿一口气吃了三碗，不亦乐乎道：“味道真不错，徒弟你真六。”
盛玄微一口粥差点没呛出来，尴尬笑道：“六也不能这么用。”
“嗯？那怎么用？”
“罢了罢了，随你喜欢吧。”盛玄微索性道：“接下来还要我陪你做什么？”
杨椿见她终于不在固执追求功法，拍手叫好道：“吃完了我们去捉迷藏吧！”
盛玄微道：“好。”
杨椿：“还要一起荡秋千！”
盛玄微：“好。”
杨椿：“一起画小人，画在石头上！”
盛玄微：“好。”
杨椿：“你还要给我梳头发，胡子也一起梳梳。”
盛玄微无奈笑：“ 好，都好。”
杨椿如是感叹：“小绿儿，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脾气的人。”
能有什么办法呢，摊上个幼稚鬼师父。盛玄微还是笑，她的确一直都在委曲求全，但如今面对杨椿，倒是比往常都要自在许多。
杨椿满是期待道：“小绿儿，你会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吗？”
像是突然拉回话题一般，盛玄微犹豫道：“这……不能，我还有我的家人，他们在等我回去。”
杨椿“哦”了一声。
盛玄微拉了拉他的小拇指：“师父，我们开始吧。”
杨椿哼道：“不许叫师父，好了。徒弟，我先躲起来了，你不许偷看！”
盛玄微：“……”
一切都依杨椿所说，他们一起玩了捉迷藏，杨椿不擅长躲，不是在石头后就是在树干上，盛玄微很容易就找到他了，轮到杨椿找盛玄微时却怎么也找不着了，杨椿就坐在地上哭，盛玄微只能跳出来装作被发现了，顺带着哄一阵。
她不知道拜师的程序有没有结束，这师徒关系算不算成立，因为杨椿会喊她小绿儿也还喊她徒弟，当她叫他师父时他却横眉瞪眼的，她是不能叫他师父吧。
这人的心智好像真的只有几岁大一般。
盛玄微问：“前辈，你多大了？”
杨椿的眉头拧在一起，活脱脱是个苦脸小老头：“七、八、九……不知道啊。”
盛玄微不由得怀疑道：“那为何你见我第一面叫我小娃娃？这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是个老人了吗？”
杨椿恍然大悟：“我是老人了啊。但师父师兄下山时我才七**岁啊，原来我是老人了，对，我知道我是老人。”
“可，今夕是何年？”
他呆愁往向远方，眼中尽是迷茫，盛玄微的语文还不错，仔细想了想，用他最能理解的词道：“今是癸卯年。”
“癸卯……将近百年了啊。”杨椿虽然一直像小孩一样，对于天干地支倒是一听就懂。
盛玄微猜他也快百岁了，安慰道：“前辈，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杨椿蹲坐下来，对着方寸湖照着自己的模样，摸了摸鬓边的白发，很是失落道：“我已经变这么老了，师父师兄回来后，还能认出我吗？”
盛玄微不知作何回答，奇木教早就离散，人去楼空，他的师父和师兄已经去世了。只留下忘忧物那么个欺师灭祖的畜牲。
“小绿儿，你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师父师兄认不出来我了吗？”杨椿眼中含着泪光。
盛玄微扶上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师父师兄们那么喜欢前辈，不管前辈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认出来的。”
“真的吗？”杨椿眼睛重新一亮。
盛玄微用力点头。
杨椿随即笑着转了个圈：“那就好，那就好，不知师父师兄们还要多久回来。”
盛玄微笑容就僵在了嘴边。
“前辈，您的师兄师父是什么时候离开奇木教？又为什么留你一人？”盛玄微着实不明白。
“嘿，这个我记得清楚，是辛未年九月下旬！”杨椿坐在石头上，装作自己的师父摸了摸盛玄微的头：“师父说，人间有了灾难，他们要去救国。师父说我还太小了，让我守着山。等到春三月，万物复苏枯木逢春之时，就是他们回家的日子了。”
盛玄微算了算，手指一顿，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使劲抹了一下眼睛，哽咽道：“今年春三月已经过了，前辈，别等了。”
杨椿摆了摆手：“明年还会有春三月的。”
“若是明年他们也回不来呢？”
“那就后年。”
“后年也回不来呢？”
“那就后后年。”
盛玄微咬紧嘴唇，泪珠滚落进嘴里，又咸又苦，杨椿摸她眼睛：“小绿儿，你哭什么？”
“风太大了。”
收拾好情绪，她重新扬起微笑道：“好了前辈，接着玩吧，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杨椿喜笑颜开，拉着她去荡秋千，秋千荡的很高很高，木桠咯吱咯吱响，他们在水上的小桥狂奔，在石头上画小人，在溪水里捉鱼，在树林里吃野浆果，很多杨椿没说的事盛玄微都一起陪他做了。
方寸湖面如镜，杨椿不愿多看，盛玄微拿着梳头在他头上有节奏地刮着，他的头发苍苍，但是很多很长，盛玄微学着自己母亲的手法，好不容易给杨椿扎了个高马尾，可惜看起来有些别扭，她觉得好笑，全神贯注又给他盘了起来，最终用木簪定住了。
“呼～”盛玄微松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靓仔！”
杨椿都有些害羞了：“靓仔是什么意思？”
“很俊的意思。”
“哈哈哈，小绿儿也靓仔。”
盛玄微坐在他旁边，一字一句教道：“不不不，男是仔，我应该叫靓女。”
“哈哈哈，小绿儿靓女！”
盛玄微也心满意足地笑了，一老一小靠着树，又吹起了风来。
“对了，徒弟，我之前听你说了草莓蛋糕，是什么东西？是好吃的吗？”杨椿眨眨眼睛问。
说到草莓蛋糕盛玄微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身体！
拿出梁二毛给她的收纳袋，盛玄微不由得有些触物伤怀，她眉宇间浮上悲愁，然后把东西放了出来。
装着自己尸体的长盒子，以及一堆包着的蛋糕和零食。
杨椿一下子来了精神，弯腰道：“这是什么？”
盛玄微认为没有什么和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老顽童隐瞒的，直接道：“是我的尸体。”
她打开长盒子，解开包裹着尸体的布，露出了一个女孩的身体，有些地方长着淡淡的尸斑，但由于这块神奇的布保养的还算不错。
杨椿抚摸着布料，喃喃道：“元天袈裟的布，谁给你的？”
元天袈裟？盛玄微神色严肃，道：“是极恶道疯的狂生痴给我的，您认识？”
“狂生痴？不认识。”杨椿摇头：“我只知道这块布来自于元天袈裟，那块布呢比较神奇，可阻止尸体**，可安抚身体伤疤等等的，很多年前有一个和尚也来到这里了，他穿着的就是元天袈裟，偷偷跟你讲啊，他不用洗澡的，这个东西能直接收纳污垢清洗身体的哦！”
“那个和尚是谁？”盛玄微心情沉重：“他也进了灵虚幻境？”
“我不认识他，他当时快死了。还在这儿留个东西，说要日后来取。”杨椿道。
盛玄微：“留什么东西？”
杨椿道：“灵胎。”
“灵胎？”盛玄微头都快炸了。
杨椿道：“如果说灵皆是从执念而起，那么会有灵种，这种东西被人利用，就算一个人没有执念，把灵种植入身体里，也会长成灵。但通常长成的都是其他的灵，什么碎灵，肉灵等等的有好多种，而灵胎是特殊的灵种，凡种植必生异灵，异灵这种东西少之又少，你知道吧？”
盛玄微愣了愣，垂目道：“异灵，我知道。”
杨椿敲她的头：“你自然知道，你就有。”
盛玄微惊讶地抬起头：“您早就看出来了？”
虽然杨椿很幼稚，但毕竟是活了百年，对外界之事再停留在当初，能力也是日益增长的。
“嗯，还是个未定义的异灵。”
盛玄微忙道：“那您能把我的异灵去除掉，再把我的灵魂换回自己的身体里吗？”
杨椿突然变得很成熟了一般，他抚摸着盛玄微死去的尸体，叹道：“如果是刚死亡三天内，我或许能一试，可你已经耽搁了太久，即使有元天袈裟的保护，也无济于事了。”
“即便您有枯木逢春也不行吗？”
杨椿顿了顿：“枯木逢春？那是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师父倒是留了书，有几句口诀来着，可如果真的能实行的话。”
他拍了拍一旁枯死的奇木：“我早就用了。”
辛未年。
烽火狼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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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这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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