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喝斥完,似是犹不解气,狠狠在一地的碎纸残字上连跺了几脚,才气冲冲地进了内室。
卫琬怔怔地,垂目盯着那一角漂亮楷书写的残句:“......致虚极,守静笃......”
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放松紧握的双手,让自己眉上挂了三分愁意,转脚也进了内室。
掀开软帘,只见母亲正坐在炕上独自计较着,脸色黑得快滴水。
“母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女儿听,女儿.....女儿愿意为母亲分忧。”卫琬一步三寸地挪至白氏跟前。
白氏不屑道:“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还不快回你房去,好好想想如何讨你祖母的欢心!”
卫琬垂首,背在身后的手指头不禁绞缠起来,眼中涌出委屈的泪:“女儿日日都在努力的......可祖母就是喜欢六妹妹......明明她处处不如女儿,最是顽劣的......”
哪知此话正正戳中白氏的痛处。
卫琬身子被拽至炕前,还在怔忪间,手心便传来一道道火辣辣的痛意。
“明明是你不够努力!不够努力!还敢顶嘴!叫你顶嘴!”
卫琬哽咽着,却不敢哭出声来,紧梗住喉,无声落泪。
滚烫的泪落在白氏的手上,唤回了白氏几分理智。
转眼一看自己女儿手心,已是一片通红肿胀。
悔意、愧疚与心疼顿时溢满心头,愤怒化作一股又一股酸楚,汇作满面泪流。
白氏一把丢了手中新纳的鞋底,掩面自泣:“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让你们仨兄妹托生在我肚子里......活活受这家里上下两头的委屈......”
卫琬忙跪伏在母亲膝前,“娘您别这么说......莫要生气......都是女儿不争气.....”
白氏见女儿如此懂事,心里又是欣慰又更添三分酸楚,一把搂过卫琬:“我的儿,到底你是最懂事的,不枉娘疼你一场......你三哥和你爹都是靠不住的了,娘能倚靠的,就只有你和你四哥哥了。你们定要出人头地......”
“女儿定会替娘争气......”
白氏闻此言,只是听得心喜,却不曾察觉,自己女儿一双漂亮的水眸,暗自蒙上了一层阴翳。
栖霞居西耳房。
宋妍吃上饭的那一刻,其实已有些饿过性,没什么胃口了。
不过得逼着自己多吃一些。
“等晚上闲下来,我让她们多铺一床被子在我床上,我俩睡一张床罢。”知画吃着饭,顺口说道。
宋妍指了指身后靠窗的那张架子床,“这床空着呢,正好我睡。”
“这里晚上月亮照着,亮堂堂的,之前绣书睡过,总说在那儿不好睡呢!”
宋妍闻此,却觉得正中下怀:“那正好我睡,我喜欢夜里点着灯睡。”
她怕黑。
知画啧啧称奇:“什么时候有的怪癖?”转而又叹:“大太太真真是疼极了你,通宵燃灯得多费多少油蜡的?她竟这么惯着你不责骂?”
“怎么会!”宋妍连忙反驳:“不过是心里喜欢,倒也没真这么做罢了。”
如此一说,知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二人匆匆吃完了饭,又去换其他小丫头们去小厨房吃饭。
吃饱喝足,人就犯困。
老太太要午睡了。
侍琴、司棋在房里外间伺候,宋妍和知画在门外廊下听唤。
其他的小丫头都散至各处,也能暂时小憩一番。
“念祭文的是二老爷......上头香的是侯爷,这你该是知道的......侯爷身后左首站着挨次是钰大爷、瑄三爷、琮四爷......”
知画掰着手指头数列着今日祭祀卫家来的一众主子,宋妍原本是认真听着的。可听着听着,头越来越重,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直打架,看知画都出了好几个重影来。
渐渐的,知画念念有词的声音飘得越来越远.......
砰——
宋妍的头砰到了朱红柱子上。
不怎么疼,倒是给知画唬了一下,“竟这么困么?”
宋妍半睡半醒地点了点头,索性直接倚在柱旁,闭了眼。
“你先别睡,等我去拿个张毯子来,免得着凉了......”
宋妍感觉到脸颊被轻轻掐了一下,又虚开眼应了知画一声:“好呢......”便见知画转身跑去了。
几缕朦胧冬阳铺洒在这一隅,淡淡香风拂过,携来不知从何处奏起的燕乐残音,伴着两句零星戏文,隐约入耳:
“人易老......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几枝雪里娇,掩衬于峨峨云鬓间,分明是兰芬灵濯之质,却错觉出几分雨媚云娇。
宋妍本是昏昏欲睡,神思混沌之际,忽嗅得一丝雪松味,淡薄,却极清寒,霸道地将宋妍的醺然睡意逐得一干二净。
宋妍一睁眼,只见卫琛正负手站在朱栏外,一双深目里涌动着不明情绪。
宋妍拾级而下,屈膝行礼问安。
她的一双翦水秋瞳里,朦胧中泛着些许波澜,仓促俯首,似在竭力掩饰她的不安。
“老太太可睡下了?”
“回侯爷,睡下了。”
“待老太太醒了,便说我已带六姑娘出府去了,晚膳之前回来。”
“是。”
答话里已无一字多余。
熟悉的不满自胸中油然而生。然,他已知这道不满因何而起,由何而生。
卫琛眸光略沉了沉。
短暂的沉默在二人间胶着着。
宋妍一壁疑心自己又犯了这位爷的什么禁忌,一壁又在心底暗暗祈求谁来请走这尊大佛,也不知是老天爷开了眼还是怎么的——
“侯爷?”知画走了过来,轻声请安,“侯爷有什么吩咐么?”
卫琛瞥了眼搭在知画手中的薄毯,淡淡道了声“无事”,尔后提步而去。
宋妍二人目送着卫琛完全出了院门,才放松下来,又倚在栏杆旁休息,却早就走了困了。
知画拉过毛毯搭在二人腿上,又坐近了些,继续与宋妍细细道说这府里的人事。
宋妍聚精会神,也听得仔细。
不知不觉便到了老太太午睡醒了的时候,宋妍跟着知画去茶房要热水,后又伺候老太太起来。
晚膳时分,卫昭是听泉送进来的,报知侯爷打马去了信国公府里时,宋妍心底莫名舒了口气。
卫昭很是兴奋,叽叽喳喳讲着街上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的,听得宋妍十分意动,可惜没个出府的好名目,只能心里羡慕羡慕。
又是一通忙碌。
直至等老太太安置好后,宋妍才有空回宿处铺床洗漱歇息。
强撑着眼皮子,等知画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时,宋妍将压在枕头下的荷包摸出来,抽出其中的纸条子,就着淡薄月色,只见其上书有九个字:
三日后,子时正,翠微亭。
宋妍一动不动瞩目手中的这张纸条,一股对未知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
载字之纸,薄而坚,色泛古光,质地细腻。
再看其上的墨迹,笔触流畅,层次分明。
这种成色的纸与墨,是专供给府里的主子们用的。
一笔的字,初看只觉歪七扭八似狗爬的,宛若初学孩童所作。但细看之下,点横撇捺间透着几分刻意。
倒像是用不惯写字的另一只手写的。
怕别人认出他的字迹?
为何?
宋妍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手中细细撕着纸条子,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今日知画给她介绍的卫府的每一个人。
可就凭这张纸条,并不能推测出其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若是能再多一些其他的线索就好了......
其他的线索......原身之前有何不寻常?不寻常的事......
等等——
“明存堂”三个字蓦地跳入宋妍的脑中。她睁开了眼睛,陷入了一阵沉思的风暴里。
今夜,并不止宋妍一个,在这侯府睡不安稳。
卫琛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因为这个相同的梦,他已重复做了一遍又一遍。
火光跃动,硝烟四起,鸦声呱呱,哭声凄凄。
殷红浸透的松软泥地,黑油润亮的,散发出刺鼻的铁锈腥气。
卫琛全身无力地躺在这片污泥地里,静静感受身体的余温随之一点点流失。
倏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了他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
他双手紧紧攥住刀柄,颤颤巍巍又踉踉跄跄地行了过来。
即便那人不开口,卫琛也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小侯爷,对不起......奴才对不起您......”卫琛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可他那窝囊软弱的声音还是记忆犹新的:“我若是不这么做,太太会......我上有老,下有小......呜呜呜......您死了,若要索命,便去找她,找她去......”
哭诉声中,那人高高举起了刀,朝卫琛挥了下来。
即便已经经历了数百次,可每每听到这些话,卫琛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暴戾依旧会翻涌直上,向开了闸的洪水,淹没冲毁所听所闻的一切。
卫琛的脸颊被折断溅飞的刀片深深划过,锐痛不已。
可卫琛一点也不在意。
千道万道深渊鬼泣尖叫:“杀了他!杀了她!杀了所有人!杀了他!杀了她!杀了所有人!”
似在天边,似在耳畔。
凄厉、兴奋又饱含恶意的啸鸣,将钳在卫琛掌中的那点气若游丝的求救声,完全盖过。
卫琛反手抽出扎在泥地里的刀片,未曾眨眼,熟练地往那人颈上抹去。
只要他一死,梦便醒了。
虽然迎接他的又是持续数日的剧烈头痛。
他宁愿活在清醒的疼痛里,也不愿再多听这杂碎多说一句令人作呕的话语。
然,就在他手中的刀口刚触上底下那人的脖颈时,那张脸变了。
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凌乱濡l湿的发,单薄的下颌线,一双点漆目总是内敛锋芒,此刻眼角却摇摇坠着脆弱的光。
卫琛钉死在地。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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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解:
“人易老......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一句戏文,取自汤显祖《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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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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