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淡淡道:“兄长晓得的,我并不是长舌之人。”
容嫣确实要比容广白让人放心得多,容淮便没再多言。
李慕荷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容淮替她收拾烂摊子,心里既愧疚又感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方才还同容郎犟嘴置气,结果闯了祸还得让容郎来收拾局面。
李慕荷这些日子已经了解了容家的情况,所以在听到容嫣的身份时,也没那么抓瞎,晓得这是三房的小姐。
容老太爷一共五子二女,除了容广白的祖父大老爷和容淮已经去世的父亲五老爷是嫡出,剩下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是庶出。大的女儿就是如今宫里的容妃娘娘,小的女儿嫁去了外地。
她那日撞见的那个手段厉害的夫人也是大房的,是二爷的夫人,说起来,就是容广白同一房的亲叔母。
大老爷容肃二子二女,小女儿幼年夭折,大女儿已经出嫁,府中人都称作大姑奶奶。
至于两个儿子,一个是容广白的爹容毅,如今在燕京一家书院做教书先生,另一个就是她那日见过的厉害夫人的丈夫,二爷容文。
容文比起他平庸的兄长就显得有前程得多,年仅三十就已经是兵部员外郎了,当之无愧的官运亨通,这其中少不了他位高权重的岳丈的助力,但是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个人能力上也必然不可小觑。
容淮刚与容广白和容嫣说完话,帘子被掀开,雾白从外面进来,将配好的药拿过来交给了容广白,再一一交代他这些药的用法。
今日的事情,这样就算是解决了。
容嫣和容广白姑侄俩于是向容淮告辞。
容广白伤了腿,不能多走路,免得让伤势更加严重,雾白已经提前吩咐过,让小厮抬了个软轿过来把他抬回去。
走出容淮的书房,
抬轿子的小厮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容广白仍然心中不忿,尤其想到七叔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向他一个晚辈道歉,就越发心气不顺。
他对容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五姑姑,你已经见过了那个丑八怪,你说七叔是不是被她迷了心窍,怎么能喜欢上她呢?”
“你少说两句吧!”容嫣并不附和他的话,没好气道,“我看你是没记住七堂兄的教训。”
她虽然也不喜欢那个女子,但是还不至于像容广白一样,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容广白这才悻悻闭上了嘴。
他其实平日里并不是一个爱说人是非的人,他就是单纯地讨厌李慕荷而已。
他们都走了,书房里只剩下李慕荷和容淮二人。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李慕荷尴尬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她既羞愧又有点儿后悔。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跪下。”
李慕荷惊愕地抬起头。
几乎怀疑自己的听觉。
“你说什么?”
“我说跪下。”
李慕荷顿时红了眼眶,忍着怒气问:“为什么叫我跪下?”
容淮道:“荷娘还是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
李慕荷抬起头看见他冷冰冰的面庞,他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样严厉且毫无温度的表情。
“知道。”李慕荷闷闷地说,然后像终于屈服了似的,跪在了书房的地板上。
随着她的膝盖一起落下的,还有她的眼泪。
她对这个认错的姿态并不陌生,幼年不懂事,惹了母亲不高兴,就会被母亲关在门外罚跪,那时父亲还没死,总会在半夜悄悄开门将她放进去。
李慕荷的神思有点儿飘远。
“错在何处?”他问她。
她回了神,心虚地说:“我不该使坏故意绊倒容广白,害得他摔伤。”
容淮:“还有呢?”
李慕荷:“我不该不道歉。”
容淮:“还有呢?”
李慕荷惊愕抬头,“还有什么?”
容淮面无表情看向她。
李慕荷一脸茫然。
半响,他才道:“你既然做下,为何不敢承认?”
李慕荷一怔,这点确实无可抵赖,嗫嚅道:“我、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说完了以后,自己也觉得可笑,她做的这件事本身就是在给容淮添麻烦。做了不承认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发现了,然后被揪出真相当面羞辱。
她正暗自懊恼,容淮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一根戒尺,拿在手里,问她:“哪只手扔的?”
李慕荷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挨训的小孩子一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她又确实做错了事情,容广白那一跤摔得不轻,轻微骨折,至少要养伤一个月才能好,说起来,他算是很能忍痛的了,只嚎叫了几声而已,她起初还以为没什么大事,没想到这么严重。
一看见戒尺,她的眼泪又出来了,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难过,明明她这个欺负人的,既不应该委屈,也不应该难过。
她颤颤巍巍伸出右手,“这只手。”
眼看着戒尺要落下,她吓得把手一缩,“可是我要抄书。”
容淮默然。
忘记了她还被老夫人罚了。
容淮脸上表情仍然冷冷淡淡的,“那把左手伸出来。”
她看见他脸上表情很认真,知道这件事无可转圜,于是颤颤巍巍伸出左手。
经过这段时日杜若和汀兰的悉心照料,她受伤的冻疮已经养好了,之前干活儿磨出来的茧也薄了一些,手看起来比之前好看多了。
“啪——”
木头戒尺重重地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手板心瞬间就红了。
她立刻就哭了出来,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容淮却并不理会她的哭声,“今日之事,你做之前可有考虑过后果?”
她如实地摇了摇头。
“今日幸好只是折伤轻症,若是再严重一些,骨裂、骨断,你又当如何?”
“此外,今日之事若是闹到大房老夫人那儿去,便是我,也护不住你,以大房老夫人的性子和她对广白的疼爱程度,你必得受些皮肉之苦。”
“荷娘,这里不是无名山,你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任性了。”
她垂着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容淮叹息一声:“况且,荷娘若当真喜欢我,便不应该对我的家人出手,我从前竟不知,你还有使阴私计谋害人的坏毛病?”
她本来已经不哭了,听到最后一句话,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抬起头,通红的双眼里带着些倔强,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后悔带我回来了吗?”
“我并非此意。”容淮语气中含着担忧,“我只是希望荷娘今后能谨言慎行一些。”
“我知道了。”她的嗓子有些发哑。
***
晚上,汀兰又熬好了苦苦的药让她喝。
李慕荷端着这碗药,被苦味熏得难受,虽然雾白已经调整了方子,但只是相比于之前来说好了一些而已,可它仍然是一碗苦苦的药。
“这药还得喝到什么时候去?”她懊丧道,“我能不能不喝了啊?我觉得我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
“这奴婢可没辙,”汀兰语气为难,“这还是得大夫说了才算,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就好好听大夫的话吧。”
李慕荷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捏着鼻子把药灌下去了。
每天一碗,哦不,每天两碗药,她感觉自己都快变成药罐子了,天天喝药,感觉每时每刻嘴巴里都是苦味。
喝完了药,容淮还是没来。
她本来以为他今晚会过来的,毕竟他下午说了那么多伤她心的话,晚上好歹过来陪陪她啊。
汀兰端着药碗出去了。
李慕荷找东西没找到,正巧杜若进来了,便问:“杜若,汀兰让人帮忙买回来的那本女诫放在哪里了?”
杜若不懂娘子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看那本书了,“在柜子里,娘子现在要看吗?”
李慕荷见找到了,于是坐会原处,“嗯,去拿出来,还有笔墨纸砚。”
杜若应一声,去拿了。
药碗虽然端下去了,但是桌子上的蜜饯还没收走,她便拈了一颗丢进嘴巴里,等着杜若把她要的东西拿过来。
杜若把书和笔墨纸砚摆在桌子上,“娘子现在要开始抄书了吗?”
李慕荷点点头。
“那奴婢帮您磨墨。”
杜若在一旁磨墨,李慕荷则是拿起了桌子上的女诫看了起来。
她翻开扉页,顺着右边第一列看去,看见上面写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什么什么?这都什么东西,她连断句都断不明白。
她皱着眉头,满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这本书,读了好几遍勉强把句子断开,但是仍然对其中的意思一知半解。
为什么女儿要生三天?
为什么生的女儿要把她卧在床下面?地上多脏啊。
还有为什么要给她弄瓦砖啊?让孩子从小就学砌墙吗?
准确地说,她不是一知半解,她是完全读不懂。
她痛苦地看着这本书,书上的字密密麻麻,像是蚂蚁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啃食她的脑髓。
她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睛。
“娘子,您要是困了就明日再抄吧?”一旁的杜若见她闭上眼睛,还以为她是困了。
她干笑两声,“我不困,我就是……有点眼睛疼。”主要还是脑子疼。
“眼睛疼更得休息了,晚上抄书很费眼睛的,您要不然还是明日再开始吧?”
“不、不用,我再看一会儿。”她面露难色地看着这本书。
距离下个月也没剩多少天了,她还得把这玩意儿抄上一百遍,她现在可是一个字都没动,不能再搁置不管了,再搁置下去就交不了差了。
但是她的认真研读没有坚持过三秒。
“杜若,你说——”她放下书,看向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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