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淮这里的一应用具自然不是凡品,就算是客房里用的东西,放到外面也常常要值百金、千金。
可是这位二姑太奶奶砸起东西来,却毫不手软、毫不见外。
这些年柳家渐渐起来了,她如今在娘家做事情也是越发有底气了,她时常觉得,她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她那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姐姐可舒坦多了。
她横眉怒视雾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嫌我的珠儿伤的不够重,我没资格罚这个贱人不成?”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直直指着李慕荷。
雾白忙道:“小人不敢。”
容丽哼一声,语气阴阳怪气道:“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没什么你们不敢的。”
容淮不欲听她继续在这里撒泼,忍着心中的不耐,只问:“姑母想要如何处理?”
容丽见容淮对这个贱人护得紧,便知道是杀不成她了,虽然有些心气不顺,但是磋磨人的法子她有的是,即便杀不了这贱人,她也要叫她掉一层皮。
“那便罚她跪在门外罢,跪到我的珠儿醒过来,亲口原谅她,她才能起来。”容丽怜爱地摸了摸柳明珠娇嫩的脸颊,语气温柔,却含着冰冷呛人的恶毒。
以柳明珠的性子,叫她原谅人,可真有这一天么?
她醒过来不掐死撞到她的人就算是好的了,还等她醒过来原谅撞倒她的人,二姑太太这不还是存心了要整死那小贱人么?站在一旁的丫鬟们都不约而同地想。
李慕荷当然也听出来了,她惊恐地看着对方。
她想起柳明珠扇咬牙切齿辱骂她、扇她巴掌的样子,她不会原谅她的,她怎么可能会原谅她?
她瑟瑟发抖地往容淮身后缩,下意识地抓紧了容淮的袖子。
她把容淮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然她做错了事情,但是容郎一定会护着她的,他一定会保护她的。
她反复安慰自己,可仍然还是无法抵消心中的恐惧。
她害怕,她好害怕……
但容淮竟然同意了。
他说:“好。”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李慕荷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他不可能听不出来二姑太奶奶是要叫她活活跪死在外面,况且,这么冷的天气,即便不跪死在外面,也会被活活冻死在外面。
这可是严寒冬日!一年里最冷的那几天!
他同意了。
他怎么会同意呢?
她的耳中一片嗡鸣,旁边的婢女们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她们在小声议论什么或者奚落什么,她通通已经听不见了。
她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抓着胳膊拖了出去。
然后,她像是个木偶一样,被人踹着腘窝压了下去,“砰——”一声,双膝砸地,跪在了冰冷如铁的青石板上。
两个婆子就守在旁边看着她。
她一动不能动,像木偶一样跪在门前的庭院里。
寒风呼啸而过,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她的脸颊和耳朵都像是在被冰冷的刀子刮一样,刚刚被暴力按下去砸在青石板上的两个膝盖痛的厉害,这些都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也裂了个大洞,呼啸的寒风大股大股的灌进来,然后穿过去。
她混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只是反复地在思考一个问题。
容郎为什么会同意呢?
是因为她犯的错误太大了,他不得已对他的姑母屈服?还是因为自己又闯了祸惹他生气,所以他也有心让自己长个教训?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到底为什么呢?
她反复地去想。
其实每一种猜测都令她感到痛苦,只是或深或浅的区别。每一次做出猜测,都相当于拿一把刀子在自己的心脏上割一刀,她清楚的知道她反复纠结这个问题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就像是自虐一样,反反复复地去做这件事。
如果容淮在她面前,如果她有足够的勇气的话,她真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呢?
婆子们都戴着厚实的毡帽,并且把手揣到衣服里面,可仍然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她们不禁埋怨起李慕荷来。
一个婆子嘟嘟囔囔抱怨:“若不是这小贱蹄子惹怒了二姑太奶奶,我们何必跟着遭罪?”
另一个婆子往旁边啐了一口,附和她:“就是,真他娘的晦气!”
李慕荷今日一直待在容淮的书房里,便没有穿太厚的衣裳,在寒冷的冬日室外,冻得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冻得上下牙直碰,她紧紧咬着牙关,企图克制住这种生理反应,但是当然毫无效果。
天老爷也是个无情的。
竟然赶巧地下起雪来了。
鹅毛一样的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它们轻柔又密集,像是鹅毛却比鹅毛落在身上残酷的多。
雪花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消融,落在少女的肩膀上,起初还能被她的体温很快融化,但是很快她的体温就不起作用了,也许是她早已经冻得比地上的青石板还要冰冷了。
雪花渐渐积累在她的肩膀上,渐渐地,乌黑的云鬓上,也落了白色的雪。
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好像也停了雪,变得洁白圣洁。
鼻尖被冻得通红,像之前她堆的那个雪人的鼻子一样,红得像是红萝卜的颜色。
刚下雪两个婆子就跑到廊下躲雪去了,所以跪在庭院里淋着雪受冻的,只有她一个人。
孤零零的跪在空旷的院子里,几乎快要被雪覆盖。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终于,
屋子里有丫鬟出来。
她的眼睫颤了颤,上面的白雪被扑簌簌抖落。
她僵着脖子微微抬起头朝那个走出来的婢女看去,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这不是韫玉轩的婢女。
现实总不免是令人失望的。就正如眼下。
婢女热切地拿着两双塞了棉花的手套递给那两个婆子,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仿佛生怕旁边的李慕荷冻糊涂了听不见。
她说:“我们夫人怕冻着你们,所以特地让我拿了两双棉花手套给两位婶子。”
两个婆子本来还很心虚自己躲在廊下看着要被惩罚,但是见到二姑太奶奶身边的婢女态度如此亲切,高高吊起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她们先是谢谢二姑太奶奶的大恩,然后才讪笑着说她们见雪下大了,刚在廊下站了没一会儿,好向婢女表示自己并没有偷懒,反而有些劳苦功高的意思。
婆子们嘴里说话谦卑,但是脚步丝毫没有挪回院子里守在李慕荷旁边的意思。
这些婆子地位虽然低,但干起活来,也不是傻子。
出来的时候,嬷嬷虽然叫她们紧紧盯着,一步也不许离开,但是这下雪了,她们总不能跟着这犯了错的小贱蹄子一起受罚,毕竟她们又没犯什么错。
容丽身边出来的这个婢女当然也明白婆子们的意思。
她当即笑着说:“我们夫人叫我出来,正是要与婶子们说这件事的呢!婶子们就在廊下盯着就行,可千万不要叫雪淋湿了衣裳,再盯上一个时辰,自然有人来替你们。”
婆子们一听不但不怪罪她们擅作主张躲到廊下,一会儿还有人来替她们,自然喜笑颜开。
她们早就已经抱怨好久了,当然不敢抱怨主子,于是这无处发泄的怨气,便落在了寒冷的天气,以及害得她们一起受冻的李慕荷身上。
婢女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银裸子,一人一颗放到那两个婆子手心里。
两个婆子笑的牙不见眼,“哎呀,这、这怎好意思?”
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她们收钱却毫不见手软,脸上更不见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们夫人晓得两位婶子的辛苦,这是她给两位婶子的赏钱,二位便拿着罢。”婢女笑着说,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些讥讽和看不起人的意思。
说完,她又特意强调了一点:“只是千万要记住一点,这人你们可得好好盯着!不能白白让我们小姐受了那么重的伤!”
“哎是是是——”两个婆子忙不迭应了,“叫二姑太奶奶放心,我们定然会紧紧盯着,不叫她偷懒!”
婢女压低了声音,看了一眼屋子里,然后问她们:“若是她待会儿装晕怎么办?”
两个婆子一愣。
他们都知道,这女人虽然犯了大错,弄伤了表小姐,可到底是少家主的妾室,听说还极为得到少家主的宠爱。
她们背后抱怨两句便罢了,若要是真的下手,她们也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于是,二人都踌躇起来。
虽然明知道二姑太奶奶身边的丫鬟正在等着,但是她们却不敢轻易应答。这大宅门里当差,一不小心便要惹了哪位主子的不如意,可不得谨慎一些吗?
婢女脸上划过一抹厌恶和狠毒。
恼怒这两个婆子得了她们夫人的赏钱,却不想替他们夫人办事。
但是她很快调整过来,低声与他们说:“少家主刚刚已经在屋子里说了,这人任凭我们夫人处置,两位婶子有什么犹豫的呢?”
“她一个无名无分、厚颜无耻跟在少家主身边的贱人,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婢女的话引诱着两个婆子下意识相信她,“少家主若是真的疼爱她,早就给了她名分了?怎的到现在还没入官府文书呢?”
两个婆子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都以为李慕荷是正儿八经的妾室,没想到,原来竟不是。
而且,她们听到婢女说的,少家主将跪在院子里这个女人交给二姑太奶奶,任凭二姑太奶奶处置,顿时就相信了。
于是两人连忙应下了婢女说的话:“是有些惩治下人受罚时装晕的法子,不知道这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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