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那一声充满绝望与破碎的最终悲鸣之后,便彻底地、干净地死了。
那面来自威尼斯的昂贵古董镜,那个见证了他所有虚伪与真实、强大与脆弱的唯一沉默“共犯”,在他那记充满无尽自我毁灭的疯狂拳头之下,轰然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令人耳鸣的、仿佛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死寂。
那声不属于人类的、压抑破碎的尖叫,早已耗尽了他空洞皮囊内所剩下的全部力量。那场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毒幻觉,也随着承载它所有罪恶的载体彻底崩坏,而暂时缓缓地退回到了那片绝对冰冷的永恒黑暗里。
凪就那样维持着挥出最后一拳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片狼藉的“圣地”中央。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破碎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亲切感”的疼痛。
那是一种火烧火燎的、来自物理层面的、最直接也最粗暴的疼痛。它来自于他那只修长苍白的“神祇”之手。此刻,这只高傲优雅的手早已被无数锋利的镜子碎片划得血肉模糊。几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像几条被残忍剖开的丑陋红唇,无声地贪婪张开着。
温热粘稠的、带着甜腥铁锈味的血液,正从那几道丑陋的“嘴唇”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他苍白颤抖的手腕蜿蜒流下,最终一滴又一滴地砸落在那片铺满致命银色碎片的黑色大理石“断头台”之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那声音极其细微,却像一台最精密的冷酷节拍器,为这座死寂的屠宰场重新注入了一种全新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诡异秩序。
而那股火烧火燎的剧痛,非但没有给他破碎的灵魂带来丝毫额外负担,反而像一剂最强效、最纯粹的镇定剂,被直接注射进了他脆弱疯狂的神经。
他那因极致羞辱和愤怒而变得空白混沌的大脑,在这股尖锐、清晰、真实的疼痛刺激之下,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宝贵的清明。
那些来自不同“养父”的丑陋脸庞暂时退去了。那些充满**和算计的肮脏眼神暂时模糊了。那些冰冷粗暴、充满侵犯意味的触碰,也暂时失去了令人作呕的温度。所有来自灵魂深处的、看不见的、永不消散的可怕疼痛,都在这一刻被这股全新的、来自□□层面的剧痛暂时强行覆盖了。
凪缓缓垂下他高傲修长的脖颈。他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早已失去所有光彩,如同两潭死寂的悲哀之水,极其迟钝地重新聚焦。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落在那只不断流淌着温热血液的、血肉模糊的丑陋“怪物”之手。
然后,他又缓缓抬头,目光麻木地扫过那片狼藉的、闪烁着冰冷银色光芒的废墟。
每一块小小的致命碎片之上,都依旧清晰无情地倒映着一个破碎的、不完整的、属于那个早已被彻底玩坏了的美丽神祇的倒影。
它们依旧是怪物,但是,它们被他打碎了。那个完整的、巨大的、拥有着绝对力量可以将他彻底吞噬的可怕“怪物”,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千上万个渺小的、破碎的、再也无法对他构成致命威胁的残骸。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带着诡异“希望”的惨白月光,毫无预兆地穿透了他灵魂之上无边无际的永恒黑暗。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对抗灵魂深处那头看不见的、永不消散的真正“怪物”的方法。
那就是疼痛。
用看得见的、真实的、来自□□层面更加剧烈的疼痛,去对抗那些看不见的、虚假的、来自精神层面却更加致命的疼痛。用一种更加直接、粗暴、纯粹的“毁灭”,去对抗另一种更加高级、复杂、充满了羞辱和无力感的“毁灭”。
这个念头像一颗恶毒的、充满诱惑与解放的种子,在他那片刚刚被□□疼痛暂时开垦出的、贫瘠荒芜却又无比“清醒”的脑海废墟上生根发芽,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蔓延,最终开出了一朵巨大的、妖冶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黑色美丽之花。
凪的目光再一次落回那片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致命废墟之上。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麻木空洞,而是闪烁着一种全新的、充满“目的性”的冰冷光芒。他像一个最高超冷酷的外科医生,在一片狼藉混乱的“手术台”上,极其冷静专业地寻找着那把唯一的、可以为他进行最终自我解剖仪式的“手术刀”。
很快,他就找到了。
在成千上万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致命碎片中,有一块与众不同。它并不算最大,也并不算最闪亮,但它的形状却是最完美的。它像一小片被极地寒风瞬间凝固的锋利透明之冰,又像一把来自失落远古文明的、用不知名晶莹矿石精心打磨而成的小巧致命匕首。它的一端相对圆润厚实,可以被一只同样冰冷的、充满自我毁灭决心的手稳定握住;而它的另一端则是一道极其尖锐锋利的寒光,足以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刺穿。
就是它了。
那朵刚刚才在他脑海里彻底绽放的黑色美丽之花,在看到那块碎片的瞬间,用一种充满诱惑与解放的、恶魔般的满足口吻,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用它,拿起它。用它来划开你那早已被无数肮脏‘入侵者’玷污的、不贞的、充满了屈辱记忆的皮肤。用它来切断你那早已被无数看不见的‘过去’锁链死死捆绑的脆弱灵魂。用它,来释放一场更加盛大、更加美丽的、充满了滚烫鲜红‘生命’气息的血的暴雨。用那场由你亲手创造的最终暴雨,去彻底冲刷掉那些烙印在你灵魂之上所有的污秽。然后,你就能得到真正的、彻底的……解脱。”
是的,解脱。
这个词像一道来自天堂的、充满了神圣与救赎的温暖圣光,毫无预兆地穿透了他灵魂之上的无边黑暗。
他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表情。那不是痛苦,也不是愤怒,而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又带着近乎“圣洁”的、充满了期待与解脱的美丽微笑,如同孩童一般。
他从冰冷的角落里挣扎着爬了起来。他那具早已虚弱颤抖的身体,此刻仿佛被一股来自地狱深处的、充满了“希望”的无形力量重新注入了灵魂。他不再颤抖,甚至感觉不到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传来的火烧火燎的疼痛。他所有的感官与知觉,都沉浸在一种即将见证最终“神迹”降临前的、绝对的、充满了期待与狂喜的宁静之中。
他迈着优雅却又诡异的步伐,如同一个进行着神圣献祭仪式的梦游者,一步又一步地向着那片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致命废墟走去。
他走到那片狼藉的“手术台”前,缓缓弯下了自己高傲而僵硬的脊梁。
他伸出了手,不是那只血肉模糊的“怪物”之手,而是另一只完好的、优雅的、依旧保留着“神祇”般冰冷完美的左手。
他的手极其稳定,不带一丝一毫的颤抖,穿过了那片充满了破碎倒影的冰冷银色之雨。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带着近乎情人抚摸般的怜惜与温柔,缓缓落在了那块完美的、致命的、如同远古仪式匕首般的“手术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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