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抵达古登画廊。
在画廊老板安东尼的带领下,来到那幅画前。
沈意杭先看了眼墙上的卡片。
上面有段文字:
假如你无处可去,
那么——
欢迎来到,莫奈的花园。
又看看画。
草丛绿得深深浅浅,橘色的小野花明朗朗绽放,一条鱼师青的石子小路在中央蜿蜒曲折,阳光倾泻,也许是被附近的树叶遮挡,只有些许暖黄色的光斑洒落其上,光影错落有致,宁静而和谐。
安东尼详细介绍着:“笔触凌乱,摒弃了传统绘画的精细线条……”
沈意杭虽对艺术不甚了解,但也能听懂一二:“这人挺叛逆啊,和学院派反着画。”
周复磊和他解释:“习岸的画风很像莫奈,无论是构图还是笔法,都是极为出色的印象派。”
“在画里很难看到明确的阴影和不同形式的轮廓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光影的存在。”
“没错,”安东尼指指画,“你看这里,还有这几个地方……下笔迅速,没点勇气还真不敢下笔。”
沈意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安东尼,能帮我联系上她吗?”周复磊问。
“这个不太方便。”
意料之中,但周复磊仍有些失落。
“不过,也许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周复磊抬眸,眼里有些疑惑。
安东尼狡黠地笑着解释:
“今天她来的时候我用矿泉水招待了她,她说她希望下一次来的时候我能加两片柠檬。”
“我不能向你透露她,但我可以尽量帮你留住她。”
回去的路上,沈意杭仍在查找习岸的资料。
“习岸,八年前杀出的一匹艺术界黑马,一幅《弗洛伊德,请你不要难过》一举成名。”
他念着搜索出来的内容,信息很少,只有成就,没有个人信息,只知道是位女性。
“次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横空出世,各大知名画廊纷纷争抢独家代理权。”
“入行以来,共发表过十一幅精彩画作,其中四幅以高价拍卖成功,两幅被海外国家美术馆收藏……”
“我去……你偶像挺厉害啊!”
想了想,随后动脑分析起来:
“我觉得这个习岸肯定在申东!不然为什么把画展览在申城分馆,她之前的作品可都是在海外发表的!安东尼还说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我猜……她应该是……”
沈意杭的目光忽而被牵走。
“对面红绿灯边上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
周复磊闻声发笑:“你怎么不说路中间的交警是她?”
沈意杭强词夺理:“我是合理推测好吗?你看她那一身多巴胺穿搭,多有小莫奈的感觉!”
见周复磊不搭腔,手肘连连戳他胳膊:“哎哎哎,你看看!”
周复磊有些无奈,眼睛寻过去。
距离有点远,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女孩。
是宋冼。
“怎么样?这穿搭风格,是不是小莫奈?”
明黄色裙摆刚好到脚踝,长发飘飘,发箍、鞋子、耳钉全是克莱因蓝,活力十足。
她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周复磊眸光似水,在她身上静静流淌。
“哎!”沈意杭推推他,他眼神有些怪,说不上来。
周复磊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又在盯着她,收回视线。
“我看你刚才是白看了。”
继而纠正道:“莫奈通常以明亮丰富的色彩作画,而习岸的作品却以暗调为根本,亮色为点缀。”
“哦,”沈意杭简单粗暴地总结一番,“所以就是这个靓女太亮了,不是小莫奈。”
“我没见过习岸。”
周复磊看着女孩,笑意温润:“不过……”
想起黑蝴蝶装扮。
“艺术嘛,殊途同归。”
周复磊随口一说:“也许是呢。”
绿灯亮了。
“你一直想找习岸,是想买她哪幅画吗?”
周复磊点点头:“她的首作,《弗洛伊德,请你不要难过》。”
沈意杭上网搜索,点开一张大图。
少女身着白色礼裙,背部大半裸露,自信张扬,十分大胆,没有丝毫低俗。
她是画面的主体,也是画面的正形空间。身后是大片灰色的人,几乎与灰黑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却又个个分明。那是所有负面的象征。
乌黑的低丸子头有些懒散,右手自然下垂,左手拿着一朵玫瑰花,少女头部稍低,沉醉地嗅着,微微侧过的脸庞令人心驰神往。
作者没有画出她的表情,让人产生无限想象。
花朵饱满,颜色浓郁,像丝绒质感,热烈,壮丽,高贵,魅惑,激情四射……
那是一抹黑夜无论如何也湮灭不了的正玫红色。
她脊背挺立,她姿态高傲。
她娇艳欲滴,她特立独行。
灰色一望无际,她是最纯粹的反叛者。
“画的真好。”
沈意杭一向眼高于顶,这四个字涵盖了很多,尽管手机摄像头吞掉了画作的肌理,他仍然感受到这幅画铺面而来的力量感。
“这幅画很早之前就不再展出了,我也只是大学的时候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里见过一次。”
车子不停往前开,记忆不断倒退。
周复磊瞳孔映出那个白衣少女的背影,眼底丝丝缕缕震撼:“你见过……绝处逢生吗?”
“绝处……逢生?”
沈意杭看向周复磊,他的嘴角正扬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周复磊的绝境在于他的处境本身。
十岁那年父母离婚,那时弟弟周胤嘉才刚满三岁。
母亲是被迫和父亲联姻的,她视家庭为牢笼,而他和弟弟就是父亲和她的家族用来锁住她的镣铐,她一心想要逃离,从未顾及他们兄弟半分。
而父亲对他们也只有管教,关心甚少,很快就再婚了。
尽管继母心善,但总是疼爱弟弟更多些,对自己却只有不远不近的关怀。
家对他来说,是一碗温水,而他则是那只被煮的青蛙。
他从小喜欢画画,画技不算很好,但比一般人还是蛮出色的。如果不姓周,他应该是一个在申城小有名气的画家。
但他享受了家族为他带来的一切,理所应当回馈家族。
放弃就是回馈的第一步。
他人生的每一个重大选择都是由家族规划的。
他有思想,却没有选择。
在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之前,他总是心存期待和幻想,他渴望出现一个人,一个能拯救他的人。
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每一种感情都有代价。
这种几乎构成他前半生的期待与幻想,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开始全面崩塌。
他悲伤,痛苦,绝望……他差一点就要麻木了,直到见到那幅画。
弗洛伊德,请你不要难过。
题目听起来像是安慰。
画中少女的背影决绝又坚定,她身处绝望,却活色生香。她周围有大片的人,但她的眼里,只有眼前正开得绚烂玫瑰花。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自己才是那个拯救自己的人。
他平静地、专注地把自己的世界重新建立起来,他忍,他等,直到学业结束。
然后,周家权力更迭,他成为实际掌权人。
电话响了。
连着车内蓝牙。
沈意杭接通。
“喂,思尹?”
听到沈意杭的声音,对面愣了一秒,“你俩在一块呢?”
“嗯呐!”
“什么事?”周复磊问。
“还说呢。你怎么跟我爸说的?怎么今天晚上两家要一起吃饭啊?”周思尹声音透着少有地急切。
“我怎么知道,我照实说的,对方有事没来。”
“行吧,挂了。”行动毫不犹豫。
“这就……挂了?”
“什么事啊?”
“跟谁吃饭?”
沈意杭喋喋不休。
周复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神忽明忽暗。
“周宋联姻,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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