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宫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包括母爱。
师父说过,爱,就是自由,像风一样飘渺虚幻。
生他的是妖后,养他的却是师父,师父远在万里之外,他好想立刻飞过去见她,可他知道,他还不能。
和师父的住宅大有不同,凤凰宫是阴暗的。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苏格兰风格,他只想起师父曾提到过,说她想去那里看春花秋月,去北海道看银装素裹,去墨尔本看五光十色,去米兰看鬼斧神工。
但师父不知道的是,她的住宅已经足够惊艳了,这世上绝无仅有。
金碧辉煌的凤凰宫是那样得寡淡,空洞,腐朽,不及那漫山遍野的紫云英,蓝色的倩影经年近在咫尺,却总似隔绝着斗转星移似得孤寂苍凉。
今日妖后又来看他了,对他说这里就是他的家,他还有几十个兄弟姐妹,几百个姨娘,还有个强大盖世的妖神父皇。
他面无波澜地听完了这些陌生且激发他心底恶念的词句,满足这个女人对母爱泛滥的一时兴起,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会将这些通通用烈焰燃尽,寸草不留。
他这样冷冰冰的态度起初会令那个女人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妖后往他这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妖后口中“善良可爱”的兄弟姐妹。
“凤渊,你这个肮脏丑陋的杂种,怎配住在凤凰宫?识相点尽早滚出去!”
这是妖后的第四子,比他出生早,却比他成人晚,如今还是少年的模样,看着小畜生嚣张跋扈的样子,他好想一掌劈开他的头颅,将那也许是黑色的脑瓤倾倒出来喂给他在冥蚀之海时结交的同伴们吃。
同伴们很饿,好像千万年没吃饱过一样。
和师父待久了,他也学会了些骂人的词,师父说过,不要委曲求全,不舒服了就大骂泄愤。
他在心里叫这个第四子小畜生,每次来这座冷清偏僻的宫院里羞辱他时,小畜生不会一个人来,他有很多拉帮结派的所谓“善良可爱”的兄弟姐妹。
纯血凤凰之后的生长周期很慢,通常百年化形,百年成人。
可想而知,这些“兄弟姐妹”们最小的也比他大千年。
可他们居然如此这般鲁钝。
“四哥,他可不是父皇的儿子,是母后和……”
“母后?母后只是可怜他罢了,一只野鬼杂种,还有脸活着?”
小畜生朝他扔石子,擦破了他一侧脸颊。
“好啊,就该这样受着。”
“四哥,别打脸,会被母后发现的。”
“怕什么?母后早就厌弃了他,这几日很少来。”
小畜生捡起石子继续往他身上扔,尤其往他的脸上扔。
“丑八怪,没人要,你爹还在下面吃尸体呢,像蛆一样,多恶心,你也下去吧……”
他坐在石桌旁,石子一下一下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额头上,脸上,腿上,粘稠的血线滑过他的鼻梁,掉在沙土上,滴滴熔化掉尘沙。
“善良可爱”的兄弟姐妹相互之间看了看,邪恶的种子在他们身上生根发芽,逐渐渗出狰狞的脸,像野兽张着獠牙大口那样得可怖。
它们慢慢朝他靠近,拔出腰间的佩刀,眼里冒出即将凌虐到虫子的激奋。
刀尖插进他安静摆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帝渊额面绷紧,眉峰战栗,鲜艳的血迹延伸至高挺的鼻梁,令他看起来像任人可欺的惑世精魅。
帝渊深眸像死水,像枯井,像永远也不会动的木头,血肉却是真实的。
凌虐的快感是恶魔的催化剂,群体霸凌有时会粉饰恶魔虐杀,“霸凌”二字不能轻飘飘地笼统概括过程中的一切谋杀,残害、虐待、凌辱、残暴、血腥、黑暗、恶毒、变态。
帝渊却不懂其中之曲折,他不懂他从出生那刻起就已经经历过上述的“霸凌”
他只想做个实验,证明师父是可信的,假如这个实验成功了,从此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地老天荒,他只信师父,信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
文字、标点符号,都是师父传授给他的,师父却让他对一切事物要永远保持质疑,包括她传授的文字和标点符号。
刀尖滑上帝渊白皙如玉的脸。
“住手!”
帝渊的眸子像忽如一夜春风来那样闪过惊喜和光亮。
“你们在做什么!”
看向来人,帝渊的目光一落千丈。
凤临脸色煞白,匕首落地。
旋即他灵滑地挤出眼泪,然后转身,朝妖后跑去,继而扑通跪地。
啪…啪…啪!
凤临用力扇在自己的脸上。
“娘亲……我错了,我不该刺激弟弟,让弟弟对母后心生怨恨,说母后不知廉耻,和野鬼私通才生下他,让他受苦……弟弟他…他怎能这样侮辱母后,所以我才……娘亲,我知道错了,孩儿知错了……”
啪!
凤临很快将自己的脸扇出血来。
妖后心疼的目光从帝渊身上转移到凤临,闻听凤临一通先发制人的污蔑之词,以及苦肉计。
妖后立即情绪肉眼可见地转变,她拉起凤临,喝止他继续扇脸,随后将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对准帝渊。
“渊儿,母后知道你恨我,可你也不该在你这几个兄弟面前讲为娘的不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母后给你锦衣玉食,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妖神之子的尊贵地位,让你活得体面不愁吃穿,你还不知足吗?”
脸上手上身上血迹斑斑的帝渊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像木雕一样,看着自己成竹在胸意料之中的胜利品,没有惊讶,没有伤心,没有愤怒,没有嫉妒,没有怨恨,他的心情很平静,长久以来积压之摇摆不定终于如释重负,他甚至窃喜。
师父,我又赢了,你会为徒儿欢喜吗?
那日后,妖后不再来看他。
她说的没错,除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再没有别的了,对于浸泡在冥蚀之海那些总是饥饿的同伴来说,他如今的生活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得“幸福”。
他是应该…感…激…涕…零…!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笑!
美好的时光就那么短暂吗?
五年,师父。
徒儿还要坚持一百年才能见到您。
可徒儿…实在…等不及了呢…
帝渊负手站在黑渊之岸上,黑色的衣袂如这里墨色的云层,交错着冷烟,弥散着血雨煞雾,所掠之处,草木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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