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上的一瞬间，月弥只觉得毛骨悚然，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麻烦。”月凛语气罕见地烦躁。
现在的他还不是勋狩的对手，也不想这么早暴露，若是对方想找麻烦，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月弥这样胆小蠢笨，怕是早吓傻了，与其让月弥害死他，倒不如他自己上。
这么想着，月凛便要再次抢夺身体。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催动意念，却毫无反应，他依旧是识海中的一团魂体。
“月弥，放我出来！”
月弥没有回应他，反而是朝着勋狩的方向一拜，“回将军，小的是、是雷鸣峰上的小妖，一直仰慕将军威名，今有幸得见，不想将军威武不凡，更胜传闻，小的被、被将军威势所慑，闹了笑话，让将军、见笑了。”
吉仓和周围几个小妖都一副看笑话的模样，这种奉承话谁不知道说？可勋将军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吉仓眼睛一转，趁机上眼药，“将军，这小子还是个半妖之身，我们妖族出了败类，跟人族生下的野种，连妖力都使不出来呢。”
“半妖？”果不其然，勋狩眼睛微眯，又危险打量他一番。
月弥咬牙，感受到肩上无形的压力快要垮下来，“小的出身虽不由己，却受到将军庇护，得以保全自身，因此无论小的是人是妖，都真心敬服将军！”
勋狩嗤笑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你，抬起头来。”
小妖怯怯抬起头，一张脸瘦削蜡黄，毫无美感，颊边黑一层白一层不知道是什么，身上也是脏兮兮，一看就是最底层的妖仆。
独独那一双眸子倒是特别，瞳仁乌黑莹润、眼尾微垂，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惊惧惶恐中，又带着几分难以掩藏的钦慕之意。
这般眼神却是取悦了勋狩。
往日那些下属，嘴上说着敬仰他，更多的却是因惧怕他的力量不得不这样做，实则他瞧不出半分敬意。
不过勋狩也不在意，他向来习惯于享受着旁人畏惧的目光。
倒是如今见到如此真心敬仰他的，还是个半妖，这让勋狩感到一丝新奇和满意。
勋狩大笑，当即从手边捞了一条红晶石的链子，朝月弥的方向扔过去，“赏你了。”
月弥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激动，感激地去捡起，“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吉仓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不知道为什么月弥仅凭三言两语就把勋狩哄着了，此时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更何况，他还想借着勋狩的名头在雷鸣峰耀武扬威，可不敢惹怒了他。
待到勋狩在一群人簇拥下离开，山洞中那阵压迫感十足的气息才散去。
月弥收起晶石链，感觉到手心一片黏腻，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远离了那个沾着肉块的箱子，缓慢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好险，差点以为我们活不过今天了。”
“没想到，你演技竟这么好。”月凛语气古怪，透着几分嘲弄。
要说这人胆子大，他刚刚是真的在发抖，可要说他胆子小，却能对着勋狩胡说八道，不仅化解一场血腥，还白得了一串晶石链。
“别管什么方法，好使就行，难不成我还真让你出来，用你的骨气去对抗，再被他打得魂飞魄散？”
月凛静默一瞬，竟一时无法反驳。
试问若是方才真让他出来，他也绝对无法像月弥一般，能放下身段去演这么一出。
说到底，月弥也算救了他……
思索间，又听月弥说：“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努力修炼，以后我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月凛当即冷哼，“谁要谢你？”
“若非你这具身体资质太差，今日我对上勋狩，未必会输！”
月弥当即回怼，“可我若有资质修炼，也就没有今日的你了。”
月凛：“……”
他发誓，一定要早点找到取代主魂的方法！
等到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已经日落西山。
月弥赶在天黑尽前回到雷鸣峰，还来不及休息，便径直去了药堂。
月凛：“你受伤了？”
月弥来不及多说，直接拿出白日里得的那条红晶石项链，拍在柜台上，“麻烦给我换一些能提高修为的丹药。”
药堂值守的小妖也听说了月弥白日里的事，见他竟然拿着刚得赏的东西就来换药，还是换这些无用的东西。
小妖语带轻嘲，“月弥，你天生没有妖力，要这些药根本没用，而且光靠丹药提高修为，根基若不稳，也只会损伤自身。”
月弥听言，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那该怎么办呢？”
许是看他如此执着，小妖不禁叹口气，“你这又是何必？这可是勋将军赏你的，你若佩在身上，以后别的小妖见了都要敬你三分，就算不能修炼，也没人再敢找你麻烦。”
月弥没想到对方会对他说这些，愣了愣，而后粲然一笑，“谢谢你提醒，那你能不能帮我换一些强身健体，益气固元的药？”
小妖：“……”
这么一耽搁，等月弥拿着换来的药回去，天空已经缀满星子，月轮皎洁，枝桠笼上一层淡淡的银色。
妖族能炼药的妖类比人族更为稀缺，因此丹药更是昂贵，那条项链也不过才换了一瓶丹药。
不过丹药品质不错，可以给月弥改善体质，让他不再像从前虚弱。
月弥平日里做事，也是有灵石拿的，只是他身为一个“普通人”，平日里做事就不如有妖力的小妖们有效率。
而好的差事，也轮不上他。
加上他要吃饭，还要遭受吉仓那些妖怪的欺负，有点灵石都拿去换伤药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灵石去换丹药。
月弥迫不及待塞了一颗丹药进嘴里，顿觉身体轻盈，内府畅通，连身上的疲惫感都消减了许多。
难怪丹药一直被视为稀罕物，果然神奇。
“为什么？”月凛突然出声。
月弥借着月色脚步轻快挪动，闻言有些疑惑，“什么？”
“就像那小妖说的，你没必要这么做。”
月弥顿了顿，旋即淡淡一笑，“这个答案，你可以问自己。”
月凛不喜欢听他拐弯抹角，却有不自觉想，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是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去换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倚仗别人威势苟且偷生的人，只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将别人踩在脚下。
轻云蔽月，月弥视线暗下来，他缓步上前，小心避过了前方映着些许亮光的浅浅水坑，“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月凛：“……”
尽管月凛刻意忽略，但事实上，同出一具躯体，他不得不承认月弥与他是有相似之处的。
虽然可能很少。
半晌，月凛硬邦邦地说：“我不是你。”
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相较从前，没了嘲讽与奚落。
他在与月弥划清界限，也是在提醒月弥。
若有朝一日他成长起来，可未必会对月弥心软。
月弥也并不跟他争辩，“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选择，若有一人值得我交付信任，那也一定是你，而不是勋狩。”
对方再没有回应，像是用沉默抗拒他的一腔真心。
就在月弥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时，那道声音又响起，“手伸出来。”
月弥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掌心摊开向上的一瞬间，月弥手心突然燃起一簇幽绿的火焰，它冰冷阴森，不似寻常焰火带给人温暖，却足以让月弥看清眼前脚下的路。
月弥看着眼前的火焰，缓缓勾起唇角，语气仍是一派天真，“阿凛，你好厉害！”
"不过,不是说你的妖力我用不了吗？”
月凛冷哼，“不过雕虫小技。”
就这一次，当是报答他救了自己吧。
……
是夜。
微风透过窗格，雷鸣峰的书阁内，烛火晃悠悠，昏黄欲灭。
守在门口的两只小妖靠墙打着盹，不时发出梦呓。
片刻，风又大了些，吹得格窗吱呀轻响，燃了大半的烛火倏忽熄灭，而这一响一晃的动静刚好将外头打盹的一只小妖唤醒。
小妖赶紧冲进来，便见月下一道黑影闪过。
他不由得攥紧手里武器，惊惶出声，“谁？！”
这一声把同伴也唤醒了，同伴不满地打了个哈欠，“大惊小怪，这种地方谁会半夜过来？”
话音刚落，只觉后背吹过一阵凉风，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手中兵器哐当落地，人瘫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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