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维亚最要好的还属敏珠:16岁二人头回儿见上面时,敏珠便道“与君一见如故,甚是喜欢”。塞维亚便听见脑子里嗡一声炸开,飘然得分不清虚实。
敏珠巧又是招人爱的性子。早些年一众兄弟一起嬉戏玩闹时,敏珠便是迷倒最多女孩儿的那个:既是少年郎、逍遥洒脱,骑射优异,而歌喉舞姿皆出彩;身姿挺拔端正,一双含情目尤为勾人;又读了书、有温文儒雅的气质,草原人皆没文化,都对先生极为崇敬欣赏。
草原人认为敏珠有帝王相,皆敬爱之,年轻姑娘时下也皆以敏珠为梦中情郎。敏珠之美貌深入民心,人都说他是与二皇子努尔贝阿齐名的“草原一枝花”。
如此一位郎才,巧又与塞维亚命中知己似的遇上。塞维亚从未和一个人如此投缘过,他统军率阵,敏珠便述教论道,做甚么都搭在一块儿。二人之默契,是连匡扶政权的心都不谋而合,是许多事情不用商量便能做出同样的定夺。大到时局演变、天下大势,小至生活态度、习惯爱好,皆投机。
实力上只认略逊于加布里埃尔。塞维亚心中唯一景仰的只有卑傩,对他极依赖,以父称之。
塞维亚自幼广阅古籍,痴于秘阁内奇兵巧器。兴之所至,练成一手锻刀的好本事,后列铸刀名匠之席。其成刀特色为黑刃,极硬而韧,时人谓之“历战不损,穿血而不染,可断鬼神骨”;类别众多,除腰刀和处理内脏的“流藏”之外,按功能划分为“解络”“削殷”“断白”“走朱”,以形态不同分为众多细称,对应为扁(pian)、朿(ci),平、弧,伐、蛮之类,其中“走朱”为雕篆刀、花样最多,细分为旋、勾、挲、琢四类。以随身腰刀“亓”最为著名,为陨铁所制,长半臂,出刀必取命。
塞维亚也凭本事干了不少荒唐事。
征战时,卑傩率部亲征,以游说-征伐-和谈为方略,收东三部,以礼相待,不以为奴。头年,至乞族旧部,卑傩欲与阿步孜涅共谋,久说不下。敏珠遂请缨求和,以胞弟之身晓之情理,屡试不成。绕而收两部,无果,仍不发兵。
塞维亚以“欲使天下归一,旧恩不当念”为由请兵,被驳,遂私率精锐,趁夜潜入旧部,杀副将一、随从数。未取得阿步首级,塞维亚心有不甘,点火烧了营帐,扬长而去。阿步孜涅大怒,连夜追讨。随行塞维亚的有十二人,三人立死,五人被俘。余下几人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直到耳边只剩下猎猎的风声,才找了个隐蔽处休整。塞维亚年十六,向地附耳而眠,坦然地将上半夜睡了过去,夜入后半,闻蹄声隆隆,又翻身上马,领着一行人向律族汇合。
天初晓,逃了一夜,追兵的蹄声就像碾在塞维亚的后背上似的。远远见了卑傩大部,敏珠甚至比卑傩快出半肩,面色恳切,高呼“手足不可相残”。塞维亚顿觉热血,单刀匹马杀了回去——
敏珠脸色大变,上前要拦,可哪里来得及?塞维亚灵活矫健、刀法凌厉,当时只见他策马疾驰、飞身要取人脖颈。阿步孜涅反应不及,赶忙拽回马首,堪堪躲过要害,一道可怖的裂伤从下巴到鼻子地被撕开来,他一时吃痛,条件反射地挥刀劈去。塞维亚进攻时用了全力,哪来得及躲闪?原等着脑袋开瓢,却被一脚踹了老远,他跌在地上、又滚了几圈,只觉肋骨断了好几根、五脏六腑都破了。
再看那阿步孜涅,拿刀的手死死拽住缰绳,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指缝里汩汩地流出黑红的血来、和着涎水挂得老长,他似乎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全变成了咕噜噜的血泡,于是沉默地环顾四周,屏退愤怒的乞族人。黑压压的两部诡异地僵持着,塞维亚呕出几口血来、眼前天旋地转,见敏珠要驮他上马、神色担忧,他又故作潇洒地仰躺在地,嘲笑那人滑稽的模样。
许是自知兵力悬殊,僵持的状况没持续多久,阿步孜涅便调转马头,率部退去。塞维亚本是精神胜利的时候,余光却瞥见卑傩望向阿步孜涅时眼底复杂的神色,心思骤然沉了下来,突袭成功的欣喜在此刻也一扫而空了。
好在卑傩仔细照顾,也是上天眷顾,塞维亚虽数月卧床不起,重临战场时竟连一点隐疾都未留下。
休养期间,那逻因每回单打独斗归来,都要好生嘲笑一番:“莽夫!敌情不明就敢摸进营地行刺,没骑马把你拖二里地都算他大人有大量!”
塞维亚总是狡辩:“不可能,我不回头他连我的马尾巴毛儿都摸不着!我在他们营地里习武长大,闭着眼都能全身而退!换做是你,且不说摸不摸得进去,必然是有去无回!”
那逻因闻言便笑:“放屁!谁没在他们营地里练习?真以为你能活着回来是靠的实力?还得是人认你这个弟!”
塞维亚争不过,转而预言:“你单打独斗惯了,可知冬天就要来了,既不随大部队行军、又打不了持久仗,不改变战略,你迟早要出事!”
那逻因不服,只道:“能出什么事?我自有把握!倒是你,管好你自己!你这伤养不好,不说是持久仗、连上场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拂袖将去。
每每这时,塞维亚便追到门口,扯着帘帐对那潇洒的背影大喊:“少说大话了!像你这样清秀漂亮的、又天生异香,落了马指定被虏去!藏起来供人取乐!你还别不信——出了事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塞维亚养好伤时已是冬季,又逢百年一遇的暴雪天,为求稳妥,卑傩下令暂时驻军休整,大部队因此与原本的行军计划脱节。
自幼时起,那逻因遇寒即有怪症,离炉不出数时辰,便手脚僵硬不能动。这天雪势见小,那逻因不肯贻误战机,孤军深入。果不其然中了埋伏,久攻不下。那逻因最终不敌,落马被俘。
卑傩得知消息焦急万分,即刻备马营救。塞维亚却不慌不忙:“急什么?他自己都说了‘能出什么事’,这次你救了他、他还是不长记性!”
卑傩斥责道:“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出了任何事都像刀子捅在我心上!你二人一同长大,关系甚笃。出了事你不急,反倒说起风凉话来!”
塞维亚嘴上还是“阿耶不急,我们到时先在暗处观望,等到箭在弦上了再冲去营救,那才长得了记性呢!”却迅速备缰上马,跑在前头。
卑傩率众破阵营救,一路拼杀,包围主帐。卑、塞二人率先闯入,只见人影攒动、一片凌乱,卑傩高喊“那逻啊”一脚踹倒好几个,才看清:那逻因正被为首的压在身下,外衣破碎地散了一地,只剩下件单薄的里衣,他手脚虽然都被绑住,一双手却死死拽住里裤,双脚反复向那人的裆部踹去,嘴中不断咒骂:“竖子!竖子!你生孩子没皮燕,生儿子不带把儿!竖子!竖子!”挣扎间,绑住的手脚被麻绳磨破皮肤渗出鲜血,露出的一节手臂上布满红痕,锁骨处衣料下也浸出血色——
塞维亚发现那逻因瞳孔失焦,踹出的每一脚虽然直冲要害、实却绵软乏力,一张俊脸也红得非常。当即便断定那逻被下了药!
“无耻老贼!”塞维亚无端鬼火冒,抄刀就要取那人的脖颈。卑傩眼疾脚快把那人踹翻在地,塞维亚不饶、还想拿刀招呼那人,卑傩连连阻拦道:“消消气!他只是耍个流氓、还没得逞,罪不致死啊!”
此时敏珠扶起已经解绑的那逻因,也劝说道:“大哥三思!你要砍了他们二把手,这梁子就结下了。再说我们是仁义之师,怎可随意杀人坏了规矩?规矩坏了名声也就坏了,以后还如何教其他部族信服我们,如何完成统一大业?”
塞维亚于是没了话,原地站定,右手却将刀柄攥得更狠。
卑傩赶紧附和:“敏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带那逻回去好生检查。”遂与敏珠二人留下和谈,委派且、加、塞三人护送那逻离去。
回程路上,塞维亚一路没有好脸色,加布里埃尔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且祢胥左右看了几转、最终也没好说什么。
几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医师检查时,那逻因不屑开口:“区区**汤药,下三滥的手段罢了!”塞维亚脾气噌一下又窜了上来,指在那逻因的鼻子上骂:“刚刚有多危急你不知道吗?倘若我们来晚一步会怎样?倘若大雪封路、我们根本就攻不进来,你想过后果吗?!”
那逻因不甘示弱:“那又怎样?鹖族依仗天险,又遇暴雪,进退两难。久不发兵,军中余粮还够撑几天?我若不突袭、难道让众军士都白白冻死在雪地里?你就说攻没攻下,我出没出事?事实证明,我的决策是正确的!”
塞维亚语塞,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就拽开了那逻因的领子,照面啃了上去。
“大哥你作甚!”且祢胥吓得赶紧拉开二人。
那逻因嘴唇上下挂了两排牙印,缓过神来怒叱:“你有病吧?!”彼时塞维亚比他高出半个头,力气也在他之上,正怒目圆睁地瞪着他。那逻因心中忽然涌起无力对抗的恐惧,他双手发颤,慌忙把拉开的领子合拢、紧紧裹住自己。
塞维亚被白晃晃的胸脯子闪得发愣,依旧理直气壮:“现在知道怕了?你被抓去的情况远比这可怕……”
见那逻因不语,加布里埃尔心中不屑:小孩子过家家,儿戏!这哪能吓到他?转眼就看见那逻因眼眶湿润发红,于是朗笑道:“嚯,真起到教育作用了!”
塞维亚表面梗着脖子满不在乎,脑袋里却反复想着:怎么会有这么白的人?他不仅闻着是香的,咬下去更是冲鼻子,好像连口水都是香的……
塞维亚和那逻因自幼在乞族旧部训练,阿步孜涅待二人视如己出。
在外人看来,阿步孜涅和塞维亚的关系相当不错。但二人之间却都觉得不对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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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冤家 上(前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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