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初躁。
晨露未晞的树冠间,十二乘玄色辎车迤逦而行,宛如一条黑色的长龙。最中央那乘车舆覆着丹纱帷幔,四角悬着鸾铃,车行时叮咚声混着马蹄踏碎露珠的轻响,惊起道旁栖雀。
日头渐高,车队在此起彼伏的蝉鸣中渐行渐远。
“公主,前方便是泗水支流。”驾车的侍卫低声提醒。
一只素白绣百合纹的衣袖伸出,掀起车帘:“且停片刻,让车马及众人饮水。”清润如泉的声音漫出,给燥人的暑气添了丝清凉。
待车舆停稳,丹纱帷幔被白玉钩勾起,露出车内半幅景象:一名全身素白的女子半倚着凭几,看年纪约莫十**岁,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用青玉簪松松绾起,膝上摊开一副竹简,隐约可见《易》的篇目,行间可看到“初六,履霜坚冰至”被单独圈了起来。
只见前方的马车下来一名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刚准备行礼,她忙搁下竹简扶住对方:“单伯莫要多礼,这日头晒得人发昏,你快去树荫下歇息。”
“公主万金之躯,礼不可废…”名唤单伯的男子眼眶微热,示意边上的侍女将随身的青铜水壶拿出来,“公主,暑气难当,这是早上出发时候做的酸梅汤,一直用井水冰着,快饮些解暑”。
“我在车里并不觉热,这些解暑的冰水,你拿去给驾车及随行的众位侍卫们吧,他们驾车辛苦,比我更需要。”女子唇角扬起温软笑意,随手捧起竹简,腕间玉镯随动作轻晃,“我看些竹简,便可解暑啦!”
单伯闻言,只好将水壶递给旁边的侍卫,侍卫一脸感激地接过,小心地捧着去分给众人。
“公主,从宗周至齐,路途遥远,又何苦带着这些笨重的竹简。”单伯看着女子手中的竹简,边角已被磨得光滑,忍不住劝道。
“正因路途遥远,所以才带着聊以解闷。只可惜,竹简太过笨重,无法携带更多;藏室的帛书太过贵重,王兄又不肯给我。”
二人说话间,一名侍卫跑过来,表示发现了情况:“启禀单伯,前方发现一名老翁倒在路边,可能是中暑了。”
“我们随身的药物不多,不便救治,把他扶到树荫下歇息吧,他的家人应该就在附近不远,等下自然会过来找他。”单伯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女子闻言却是不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九州之内,皆是我周王室的子民,岂可见死不救。”说着指了指车上的暗格,旁边的侍女连忙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这是出发前,王兄给我的解暑药物,可治神昏惊厥,你快去拿给那名老翁服下。”
看着眼神坚定的女子,单伯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药物。那名老翁已被侍卫转移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女子也跟上前来看望情况。
老翁虽然昏厥,但还是发出轻微的呻吟。单伯扶起老翁,将药丸合水给他送下,不一会儿,老翁长吁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旁围着这么多人,面前又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老翁瞬间明白了情况,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今年少雨,眼见得地里杂草又众多,为了保证收成,小老儿和家人不由得过来抢着除草浇水,没想到年迈体衰、身体不适。本想回去找些药草,却不料在路上昏了过去,多谢各位救助!”
单伯眼看老翁已无大碍,便又拿了些食物和装满水的水壶,打发他离去。
女子不禁问道:“单伯不是不想多管闲事吗,怎么还好心给他吃食。”
“那名老翁吃了公主的药丸,并未多久便已苏醒,疗效如此神奇,其贵重自是不待多言。公主宅心仁厚,如此贵重的药物随手给了出去,我又岂能敝帚自珍。”
女子闻言不禁莞尔一笑。
单伯望了望风向,“公主,照此行进速度,再有五日,即可到达曲阜。据信使回报,鲁侯暴薨,太子正在国都守丧,已安排鲁侯夫人在郊外营建馆驿以迎接我等。听闻鲁夫人背负弑夫的骂名,回到国都后在殡宫还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此番鲁国安排鲁夫人迎接我等,不知有何居心啊。”
“听闻鲁夫人在齐国为天雷所击中,大难不死后性情大变,迅速与齐侯断绝了关系,并毅然返回国都,接受众位大夫们的审问。仅是面对困难的这份勇气,就令人钦佩不已。”女子说着,也望向曲阜的方向,“我倒是有点期待与这鲁夫人的会面了呢!”
不远处的泗水支流忽然飞过一只蜻蜓,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又继续飞往了前方未知的世界。
与此同时,鲁国,王姬馆驿营建工地。
江雅靠着一棵树,盯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蜻蜓,不由想起小时候学的《小猫钓鱼》的课文,心中想着要不要做一个网子去把它网下来。
不远处的工地,却是热火朝天。
二十名精壮工匠正合力抬起一根合抱粗的梓木,准备安装主殿的中柱。梓木表面已用砂纸打磨得光滑如镜,靠近根部的位置刻着浅浮雕的双凤纹,那是鲁国工匠特意为王室联姻设计的吉祥纹样。
“禀夫人”,工正任明走向前来,手中握着的青铜规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有赖夫人坐镇,及众位工人用心,进度有所提前,再有三日,馆驿即可完工。”
“我哪有什么作用,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江雅闻言从沉思中醒来,摆摆手,“还是靠你指挥有方,各位工人也都辛苦了!小度,再去把我的冰镇酸梅汤都拿些过来,给诸位大人解暑。”江雅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想着要是有个冰西瓜,那该有多爽。
“夫人,”小度委屈巴巴地回道:“国君目前还在停丧,棺椁需要大量的冰块,宫内的冰块都用的差不多了。臧夫子好不容易安排匀了一些过来给你解暑,你却都给工人们用了,看你额上的汗,夫人也要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才是!”
“啊?就用完了?”江雅抹了一下额上的汗,“那放凉了的酸梅汤,总该有吧。”
“夫人!今年入春以来,一直少雨,青梅产量本就不多,用作祭祀还嫌少,就前面几天给工人喝的那些,”小度说着,生气地嘟了一下嘴,“臧夫子派人送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夫人,结果还是…”
江雅满不在乎地回道:“啊?这么少吗?那还有什么解暑的汤药,也都一并拿过来些。”
“夫人!”任明感激地行礼,“夫人礼贤下士,与我等同吃同住,众位工人都是感激在心,故此工程进度才大大提前,如今馆驿已快完工,夫人是否前去检阅一二?”
“也对,那就麻烦任大人了。”想起来到工地这么多天,还一直没有到现场查看,都是站在这树下远远地望着,江雅不由得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跟着任明往前走去。
“夫人请看,这馆驿的方位都暗合二十八宿,主殿坐落在'角宿'方位,取'角为天门'之意,王姬的寝殿在正北居中,内室的屏风用的是鲁国特产的鲁缟,上面绣着《关雎》的纹样,是公室的女御们连夜赶制的。”
“嗯嗯,不错,不错!”江雅像个好奇宝宝,四处观望,不时点头。
“此次馆驿营建,一切都是按夫人嘱咐的宗旨来办,既未失了王室的威严,亦不能让齐国觉得我们谄媚。馆驿的一砖一瓦,都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鲁国的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任明满脸自豪地介绍。
江雅却是心里偷偷抹汗,自己只是随口一讲,没想到他们就当了真,而且干的还真不赖,难怪都说领导好当,这五彩斑斓的黑都被他们弄出来了。
“咦,这是什么?”江雅指着地上的白色土好奇地问道,正准备用手去摸。
“夫人小心!这是白垩土,不小心弄到身上,吸了汗水会灼伤的!”
“哦,看起来像石灰呀!有什么用?”
“白垩土可以用来夯实地基,还可以吸潮。”
看来真的是石灰了,没想到春秋的时候就有石灰了,看来**说得对,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呀!
有了石灰,就可以做水泥了吗?有了水泥,再弄点钢筋,把我们鲁国的城墙修的又高又硬,还怕什么齐国呀!
欸,话说水泥怎么做的来着?钢筋是铁做的吧,铁是哪来的呢?看那些工人用的斧头的颜色,怕是青铜的吧。作孽哟,要是拿到后世,这把青铜斧怕是能换一套北京四合院吧!不过,买卖青铜器是犯法的吧,会不会被抓起来枪毙呀,还是算了算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江雅,熟悉她的小度苦笑地摇摇头,然后拉着任明悄悄地离去。
对二人离去浑然不知的江雅,仍然陷在无尽的YY当中:幻想着突然激发一个系统,自己来回穿越倒腾文物,不断积累资金,然后开公司、炒地皮,成为万人敬仰的白富美,不由咧嘴傻笑起来。
边上的蝉鸣忽然静了下来,似乎也不忍打扰她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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