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开车带着凌波,冒着风雨往古桥镇赶去。古桥镇是一个历史重镇,始于唐代设郡,一直为该市的重点文物保护区。也正因为如此,有很多建筑因坐落在文物保护区内而未能及时整修。凌波脸色苍白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言不发,张宇心里明白,此刻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安慰凌波,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或许会更好一些。
豆大的雨点不住地敲打在车窗上,能见度十分低,漆黑的夜空中不时有耀眼的闪电划过。张宇开车十分小心,乡村道路本就十分狭窄,再加上这样的天气,车子只能在风雨中缓慢前行。出事的水库就在镇中心,以前是一个风景点,风和日丽的时候,有很多游人在水库游玩,因此对于去水库的道路,张宇十分熟悉。
快到水库附近,张宇的车子就不能再前行了。为安全起见,水库方圆五公里范围内已全部被警戒。当地消防和武警官兵已全部出动,争分夺秒抢救和转移受灾群众,一辆辆装满救援物资的车辆往灾区疾驰而去。张宇跳下车,着急地往四周看了看,到处是黑压压忙碌的人群,压根不知道该向哪里去找。凌波也跳下了车,看着眼前的景象,同样一片茫然。张宇赶紧把雨衣给凌波披上,自己冒着雨陪他站着。
正在张宇不知所措的时候,凌波忽然一个箭步跑到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士官面前,略带哭腔地央求道:“我是凌凯峰副市长的儿子,求你让我进去,我要去找我爸爸!”
“你是凌副市长的儿子?”士官有些怀疑。
“他真是凌副市长的儿子,我可以作证。”张宇连忙说着。
“0101,我是09,现场外围有两个男孩,其中一个自称是凌市长的儿子,请求进入内围,可否?请指示!”士官拿起对讲机开始对话。
“你们俩跟我来吧。”士官通过电话后,便带着张宇和凌波上了一辆应急指挥车,往警戒线以内区域开去。坐在车上,张宇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凌波的冷静,相比自己之前的手足无措,凌波总是在关键时刻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车子在泥泞的道路里蹒跚行驶,凌波透过车窗看见外围的洪水已经开始疏导,水位正缓慢下降。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尽快脱离险境。过了大约十分钟,车子停在水库附近一处高地上,高地四周扎满了帐篷。乌黑的夜色下,一群群官兵来来往往。士官带着张宇和凌波走进了其中的一间帐篷,见到里面的人,立正敬礼:“报告首长,人已带到。”
“好的,辛苦了。”凌波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正是张秘书长。
“您也在这里?”凌波颤颤地问。
“是啊,孩子,不仅是我,黄市长也一直在呢,才刚刚回去休息一下,一会还要过来。你怎么不在家等消息,跑到这里多危险啊!”
“我爸爸……找到了吗?”凌波咬着嘴唇问,此刻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人……还没有找到,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出动了全部力量进行搜救。”张秘书长看着凌波焦急的表情安慰道。
听了张秘书长的话,凌波低头不语。片刻,又抬起头,转身向帐篷外跑去。
“你去哪?”张宇和张秘书长几乎同时喊出。
“我要在外面等我爸!”凌波丢下一句话,就消失在风雨夜色中。张宇紧跟其后追了出去。狂风依旧在呼啸着,大雨倾盆,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一般疼。凌波纹丝不动站在堤坝边,望着眼前湍急的水流,任凭狂风暴雨吹打在脸上和身上。张宇站在他身后,心疼得手足无措,只能搂住凌波,用自己略高出凌波的身躯,勉强为他遮挡一点风雨的侵袭。
“报告秘书长,凌副市长……找到了!”一个响亮的声音惊醒了帐篷里的所有人。
“人……怎么样?”张秘书长颤抖着问。
“人……已经……”报告的人说不下去了。
“你们确定?医生在现场?”
“医护人员就在现场抢救,可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张秘书长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一双大手无力地摇了摇,沉思片刻,拨通了手机:“市长,向您汇报,凌副市长找到了,但......已经牺牲了。”
给黄市长通过电话,张秘书长开始在心里琢磨,该如何面对这俩个孩子,“把门外那俩个孩子带进来吧。”
张宇抢先凌波一步冲进帐篷,焦急地问道:“领导,凌市长找到了?”
张秘书长看了看凌波,沉重地说,“找到了。走,孩子,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凌波和张宇忐忑地跟在张秘书长身后,坐上了指挥车,跟在一辆带路的皮卡车后,行驶了约五分钟,在一处人群中停了下来。张宇看了凌波一眼,原本握住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凌波的手冰凉,脸色苍白。两人下了车,步履沉重的往人群中走去,仿佛腿上绑了千斤巨石,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
“孩子,待会无论见到什么情形,你都要坚强,明白吗?”张秘书长停下脚步,按住了凌波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
凌波惊慌地看了看他,想开口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用力挣开那双按住他肩膀的手,一步三晃地往人群中心跑去。
人群中的地上,是一个被黑色塑料布覆盖的物体,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人形。凌波和张宇见了,心里顿时明白了。张宇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仿佛都变得十分艰难,浑身瘫软地站都站不稳。
“孩子,你爸爸他……你还是别看了!”眼见凌波就要掀开黑色塑料布,张秘书长急忙阻拦道。
“不,我要看。”凌波倔强地说道,紧紧咬着嘴唇。
凌波目光迷乱地缓缓跪下,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掀开那个黑色的塑料布。一张苍白的脸逐渐显现出来,浓密英挺的眉毛沾满了泥沙,紧闭的双眼,高高的鼻梁,虽然被洪水浸泡多时脸庞已经略显浮肿,但凌波和张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凌凯峰。
张宇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一股热血直冲脑子。他强忍住头疼,也跪在凌波身边,紧紧地搂住凌波。
“爸,你睡了?该醒醒了,大家都看着你呢。”凌波伸手在凌凯峰的面庞上轻轻抚摸,喃喃自语。
“波,你别这样!”看着凌波的样子,张宇失声痛哭。
“孩子,你要节哀,你爸爸他……已经离开我们了!”张秘书长悲痛地说道。
“不会的,我爸只是累了,他需要休息。”凌波头也不抬,依旧抚摸着爸爸的脸庞。“爸,你醒醒,好吗?我们回家吧,我不喜欢这里,又冷又潮,我们回家找妈妈。爸,你快起来吧,你不是答应过我,等我高考结束,就带我去宁夏看沙漠的吗?我就快高考了,我还等着你陪我去宁夏呢。”凌波说着,慢慢把脸贴在凌凯峰的胸脯上,那具高大魁梧的身躯,此刻却是冰冷刺骨。凌波趴在上面,再也感受不到爸爸怀抱里往日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凌波记得小时候在部队,凌凯峰总是把他抱在怀里,用长满胡子茬的下巴去扎他,扎得他痒痒的大笑。那个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爸,你再抱抱我啊,我好冷。”凌波的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波,叔他真的走了,你要面对这个现实。”张宇哭着,“咱们回家,咱们和叔一起回家吧,给他体体面面地换身衣服,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回家?”凌波抬起一双泪眼,神情恍惚地看着张宇。
“波,你别这样,别这样......波,你冷静一点......”张宇跪在地上,一只手深深地抠在泥土里,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凌波的手,不停地哭诉着。
一辆救护车把凌凯峰的遗体运出了现场,张宇开车带着凌波紧跟其后,凌波紧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低垂着头。张宇不时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回到家中,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妈妈?一想到这里,张宇的心就止不住抽搐。
救护车在昏暗的空间里穿行,艰难地往家属大院驶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停靠下来。凌波下了车,转身对张秘书长说:“叔叔,麻烦你们在门外稍等一下,我先给我妈说说,免得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张秘书长会意地点点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妈,我回来了。”上楼进门后,凌波声音低沉地说道。
“小波,你怎么去学校去了那么久啊,我都担心死了,外面风雨这么大!书包拿回来了?你也太粗心了,怎么能连书包丢落在学校里了呢?”李若云一脸焦急。张姨应该已经回家去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妈,其实我没有去学校,我撒谎了。”凌波顿了顿,抬起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妈妈。此刻他已经意识到,就像黄市长说的那样,他必须要坚强地面对这个现实,他必须去安慰他的母亲,他必须独自挑起这个家庭的大梁!这个时候不允许他软弱,更不允许他塌下。
“你说什么?”李若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去找爸爸了。妈,爸爸他……再也回不来了!”凌波眼里噙着泪水。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李若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我爸去了水库塌方的现场,在视察时被洪水冲走了。刚刚才找到,他……已经走了,永远离开我们了。”凌波泪流满面地说道。
“小波,你在浑说什么?”李若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凌波。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爸现在就在外面的救护车上。妈,您出去看看他吧!”凌波此刻反而平复了心情。张宇在一旁盯着凌波的表情,暗暗为李若云捏了把汗。
李若云被凌波和张宇推着出了房门,张秘书长连忙走上去,带着哭腔说道:“嫂子,我们把凌市长带回来了!请您节哀顺变!”
李若云简直傻了,愣愣地看着救护车上的人抬下一具尸体正在往楼上走,等她真正看到眼前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她丈夫时,顿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凯峰,凯峰!你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样被抬回来了?凯峰,你走了,让我们娘俩可怎么活下去啊!”
“嫂子,您节哀啊!”张秘书长连忙劝慰。
“这不可能,不可能!凯峰,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啊!”李若云哭着说完这句话便昏了过去,张宇和凌波赶紧把她推回房间,放在床上。
“张宇,你替我看着我妈,我得出去安排一下。”凌波站在床头停留了片刻,对张宇说着。此时的凌波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人似得,红肿的眼睛里显示出一种少有的坚定。
“张叔叔,谢谢您,先把我爸送进屋吧,我来联系殡仪馆,料理后事。”
“孩子,关于后事的料理,单位安排了一些人手帮你一起准备。过一会,殡仪馆的冰棺就要到了,黄市长还要带着其他几位副市长过来拜祭。”
“嗯,谢谢张叔叔。累了一天了,你们也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凌波眼神暗淡。
“也好,你们先准备准备,我留下几个人手,帮着你们整理一下。我回趟市政府,过一会再过来。”
凌波送走了张秘书长一行人,又安排留下的人员和自己一起把凌凯峰挪进房间。凌波将客厅腾了出来,暂时挪过一张小床,把凌凯峰放在床上,又回到他妈妈房间,找出一身凌凯峰平时最钟爱的西装。张宇坐在床上,不停地给李若云揉捏着太阳穴,眼巴巴地看着凌波冷着脸在房间里进进出出。
凌波端来一盆温水,跪在凌凯峰面前,小心的,一点点地擦去他脸上和身上的泥土,把头发梳洗干净,又换上了那身西装,只等冰棺一到,就可以入棺了。整个过程凌波一言不发,认真仔细,仿佛怕惊醒了凌凯峰一样。留下帮忙的几个年轻人,都在暗暗佩服眼前这个小孩子,在这样巨大的变故面前,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细致。
李若云在张宇的按摩下,终于恢复了清醒。一睁开眼,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张宇一边安慰,一边也暗自垂泪。这间屋子里,曾经充满了凌凯峰爽朗的笑声。张宇的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凌凯峰的话语:“来,小子,陪叔喝两杯!”“小波,记得给小宇拿一床被子过去啊!”“小宇,你是哥哥,以后可要照顾好小波啊!”……
张宇始终无法相信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这一天的时间里说没就没了。在他心里,凌凯峰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一样,和蔼、慈祥,他曾无数次地在心里打趣自己是他儿婿,可现如今,他再没有机会亲耳听自己叫他一声爸爸了!
凌波在客厅忙着通知亲人,凌凯明和凌霄姐妹俩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凌云在电话里先哭起来。刚打完一通电话,冰棺就到了,凌波和那几个帮忙的人一起,把凌凯峰小心地抬进冰棺,缓缓盖上水晶棺盖。
李若云哭了一会,肿着眼睛对张宇说:“小宇,推我出去吧,让我再去看看你叔。”
“嗯。”张宇答应着,扶着李若云坐上轮椅,缓缓推进客厅。
就这么不一会功夫,整个客厅已经被凌波按照灵堂的布置收拾妥当。一张供桌上,不知道凌波从哪里找出来一张凌凯峰微笑的黑白照片,只是照片放进相框里小了很多。供桌正前方,是凌凯峰的冰棺。凌凯峰睡在里面,已经换洗一新。
“凯峰啊,凯峰,你可真狠心,就这样丢下我们走了!”李若云一见到凌凯峰,忍不住又哭泣起来:“你不是说过,先走的人是最自私的吗?你把我们丢下不顾,自己先走了,你说你是不是最自私啊?这个家,你到底付出了多少啊!”
“阿姨,叔没走,他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呢。”张宇搂着李若云也哭着,“阿姨,我也是您的儿子,今后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等天亮后,你去帮我买几匹白布回来吧。”凌波似乎没有听见妈妈的哭泣,专心地对几个市政府留下来的年轻人逐一安排着分工:“要准备几身孝衣,灵堂里也需要一些白布扎成挽联。”“麻烦你明天一早去趟花店,买一些白菊花过来,放在冰棺四周。”“麻烦你去买一些白毛巾和香烟,答谢祭奠的客人需要用。”“至于费用吗,还得麻烦你们先垫着,等天亮了我就去银行取钱还给你们,家里没有存这么多现金。”……
张宇帮着凌波整理了一下房间的其他用品,李若云也开始慢慢止住哭泣,开始张罗着一些后事,电话通知一下亲属,一时间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层悲痛之中。
第二天一早,张姨像往常一样,挎着菜篮子早早地就来到凌波家。刚进院子,就看见一排花圈摆在巷口。张姨心里还纳闷着这是谁家的丧事,走着走着,才发觉不对劲,眼瞅着花圈一直延伸到凌波家楼道口,于是心里一紧,连忙奔上二楼,推门进去,看见往日的客厅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灵堂中间摆放着一具冰棺,李云因坐在轮椅上抹着眼泪,凌波和张宇红着眼睛在一边忙碌。
“发生了什么事?”张姨声音颤抖着问李若云。
“凯峰他……走了。”李若云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下来。她这一夜没有合眼,此刻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一般。
“什么?出了什么事?这怎么可能?昨天不还……”张姨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爸在视察水库时,不幸被洪水冲走了,昨天晚上才找到。”凌波平静地解释着,谁也不会了解,在这看似平淡的语气后面,凌波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张姨手中的菜篮子轰的一声跌落在地,整个人呆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庭,离开了他们。
“我苦命的妹妹啊!”张姨缓过神来,一步走上前,蹲在李若云的轮椅前,搂住李若云抱头就哭,“这怎么可能啊……老天为什么对你这么不公平啊……”李若云也跟着又大哭起来。
“张姨,别伤心了,人都走了,还是帮我劝劝我妈吧。”凌波红着眼睛说道。
张姨这才止住哭泣,抹了抹眼泪说道:“小波说得对,这日子还得往前过,咱娘几个得过得好好的,才能让凌市长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妹子你放心,有我在呢,这个家塌不下来!”
“张姐……”李若云哽咽着说不出话。
张宇看着这两个哭泣的女人,眼睛不禁又湿润了。张姨哭了一会,又站起了身,一边拭着眼泪,一边对着冰棺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小波,给我一张凌市长的照片底版,桌上的这张照片太小了。再说,殡仪馆估计也需要用,我拿到外面再去冲洗两张大一点的。”张姨抹着眼泪说,到底是年纪大的人,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还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妥当。
“你张姨考虑的对,里屋你爸的相册里应该有底版,你去找找看。”李若云看着凌波说,凌波点点头。
直至到当天下午,凌凯明和两位姐姐才风尘仆仆一路赶了过来。还没走进屋里,凌云就放声痛哭起来。凌波听到了小姑悲恸的哭声,急忙迎出门,见了三位长辈,先行下跪礼,再把三人请进屋里。李若云见了,也急忙推着轮椅迎接,和兄妹三人抱头痛哭起来。
“大嫂啊,这都是怎么回事啊?大哥他怎么突然就……”凌云哭着问道。
李若云流着泪摇了摇头,哭诉道:“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档子事,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谁能知道出了这个意外啊!凯峰啊,你走了,让我们娘俩怎么活下去啊!”
凌霄也哭道:“今年是我们家犯太岁还是怎么了,家里不幸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老娘才刚走,大哥他就……大嫂,不管怎么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这做兄妹的再难过也得劝着你节哀才行,咱们都得节哀顺变。丧事都置办的怎么样了,我们今天赶过来,除了奔丧之外也是想帮把手的。毕竟,大哥的事情就是我们的家事,我们也不能撂开手不问的。”
“对,大嫂,家里还有哪些没有张罗的,我们搭把手一起做。”凌云也哭着说道,又转脸向凌凯峰的遗体哭着:“我苦命的大哥啊......你怎么就撇开我们自己先走了呢!”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大哥单位留了几位年轻的同志和小波一起搭着手干。丧事也尽量简朴些,没有太多繁文缛节的东西,毕竟,凯峰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能太招摇、要注意影响……”
一直站在一旁的凌凯明这时候才抹了抹眼泪,开口说道:“还真是骆驼死了架子大!人都不在了,你还想着他的官职、想着要注意影响,真是可笑!依我看,你就是受我大哥的影响,一副当官的作派,活着的时候注意这个影响、注意那个影响的,啥注意影响?怕啥?眼下人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念叨着注意影响,怕个屁!还能影响到什么?”
“小叔!”凌波一听这话口气不对,顿时寒起一双眼怒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人活着和死了,都得在乎名声!我爸一辈子刚正不阿,总不至于……总不至于走后再让人说闲话吧!虽然这闲话是说给活人听的,但对逝者也是一个尊重!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爸的后事还得我妈说了算。再说了,后事办成什么规格,还要听市政府安排呢!你要是赶路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会吧。”
凌凯明没料到一个晚辈竟敢出言顶撞他,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斜着一双眼骂道:“凌波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是反了天了么?你懂什么?你别拿市政府吓唬人,市政府还能管着人家的家事?市政府也得尊重我们家人的意见!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有时候,大人也不见得比小孩明事理!”凌波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语气冷得让人发颤,“这年头不明事理的大人也多得是!”
李若云见状,也急忙制止凌波道:“小波,你小叔也是为你爸着想,是一片好心,不许没规矩!你去门口,看看你张姨买的白布到了没有,上午定的,这会儿也该来了。如果来了,你就在外面帮着你张姨张罗下。”
凌波听妈妈这样说,恨恨地瞪了小叔一眼,转身走下楼去。
“你瞧瞧,连你儿子都敢对我这个态度了,我可是他小叔啊!孩子可都是比着父母来的,可见平日里你们都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兄妹放在眼里,还难为我们兄妹三人接到报丧的信儿,连公交车都顾不上赶了,怕耽误时间打车来的这儿!大姐、二姐,我们这份心是白操了!要是觉得我们没用,我们现在就回去!”
“凯明!你发什么疯!”凌霄这时候发话了,“跟孩子计较什么呢!大哥的后事要紧。再说了,该怎么办,咱们还就是得听听大嫂的意见。老古语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眼下爹娘都不在了,大哥他也……虽说大哥生前对咱们也没怎么上过心,但那是因为他工作忙,咱们做弟妹的,该怎么尽兄妹之情还是要尽的,你那些胡话疯话,可不许再说了!”
李若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也说道:“四弟,我知道你心里埋怨我,也埋怨你大哥,可设身处地想想,你大哥也有你大哥的难处哇!他虽然人不能经常回家看看,但他的心可是时时刻刻都拴在你们身上呢!但凡老家那边有点什么事情,他总是吃不下、睡不安的,老娘生病的时候,他每日里从单位回来,总会一个人呆坐在窗户边发愣。我知道,他是想家,是想回娘身边看看。都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残废了拖累了他,让他哪儿都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你要埋怨,就都埋怨我好了!包括上次你说弟妹那个工作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主意都是我拿的,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四弟你就看着你大哥的份上,多包涵一下吧!”
李若云坐在轮椅里哽噎着,拿出一方手绢不住地擦拭眼泪。凌云见了,心里不忍,也跟着说道:“四弟,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说的那些话多伤人心呐!”
说话间,张姨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几条答谢来宾需要回赠的白毛巾,请李若云看看式样是否合适。几个人一见张姨进来,都闭了嘴不再出声。张姨一进屋,就发觉屋里气氛不对,也不好多插话,只低着头问道:“这是刚拿回来的白毛巾样品,妹子你瞧瞧,看行不行?要是行的话,回头我就让人按照你开的数买回来。”
李若云稳了稳情绪,远远瞅了一眼那白毛巾,便说道:“这些东西不过是个心意,现在的人都忌讳,谁还拿回去真用呢,不过是走出这门就丢了,或是拿着当抹布用。大姐,你看着办吧,有个差不多就行了。”
张姨点了点头,又瞅了一眼屋子里那几个面色凝重的人,便匆匆忙忙拿着毛巾走了出去。
张姨刚走,凌凯明就眼珠子一瞪,接着说道:“我瞎掺合?哦,敢情这好人都让你们当了是吧?当初照顾老娘大哥不露面的时候,是谁在背后不停唠叨的?难道就我一个人唠叨?你们想做好人你们做,我心里坦荡得很,有什么话从来不藏着掖着的!真是白瞎了我开车赶过来的一份心!这年头,谁手里都不宽裕,这一路上开车的费用,要是按出租车的价格计费,能管上我们一家三口吃上半年的!这停一天的工,可得少挣了多少钱!嗨!我真是猪油迷了心了,跟你们二位好姐姐一头是劲地赶过来,到头来好人都让你们做了,好话都让你们说了!行!你们想做好人就尽情做吧!我是恶人,我走!”
话音一落,凌凯明把腿就准备走。李若云也是心里气得哆嗦,忍不住说道:“四弟你等一下,有话咱们今天说清楚,我这个大嫂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只管说,需要什么你也讲明白,我也好弥补弥补,你这样撂下一句就走人,是想让你大哥走的不安心,是吗?”
凌凯明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借你的那些钱我今后一定会还给你!你也不用弥补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们夫妻俩对父母、对我们这些弟妹,尽到责任了吗?现在人都不在了,还能弥补什么?不过,你要是真有这份心,家产,你们也就不要再分了!”
“四弟!”凌霄打断了凌凯明,又转脸看了看李若云。凌云这时候也停止了哭泣,怯怯地拿眼偷偷瞟着大嫂。
李若云环视了一下这兄妹几人,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神色,说道:“你们放心,我和凯峰没有尽到做儿子、做大哥大嫂的责任,我们自然不会要一分一毫的家产,凯峰生前也曾不止一次地和我讲过他的意见,所以我明白他的意思。至于四弟,大嫂一直对你有愧,这样吧,买车的钱你也不用还了,你大哥生前也说过这话的。回头我再拿给你两千元钱,算是给你和二妹、三妹回去的路费,好不好?毕竟,你们这大老远的打车过来也花了很多钱,我这个做大嫂的,没有别的能力,就这一点心意。你要是还能看得起你这个大嫂,你就替二妹、三妹收下好了。”
凌凯明动了动嘴皮子,没有说话。凌霄见状,赶紧说道:“你瞧瞧,这个节骨眼上大嫂你还说这话,我们兄妹哪有这个意思啊!什么路费不路费的,要是连这个都计较,我们眼下还有脸在大哥面前站着麽!”说完,又给凌凯明使了个眼色。凌凯明见状,也就长叹一声,说道:“大嫂,我刚才也是心情不好,一时急昏了头,你也不要和我见怪才好!家产路费什么的不过是气话......大嫂的意见,我们肯定是要尊重的,也就当是成全了我大哥的一片心吧!”
李若云默默地点了点头,眼里的泪花又忍不住跌落,一时间屋里人都没了声响,静得有些可怕。凌云怯懦地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总觉得该找些什么事情做才好,于是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冰棺前,把烧纸用的火盆往中间挪了挪,又一屁股坐在了冰棺前的地上再无动静,两眼只瞅着地面发呆。凌霄此刻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刚想清清嗓子说些什么,便见凌波寒着脸、皱着眉推门而入。
凌波一进门就见妈妈坐在轮椅里,两只眼睛红肿落泪一声不发,于是拿一双冷眼横扫了一圈,开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没聊什么……”听到凌波寒若冰霜的话语,凌云结结巴巴地说着。凌霄斜眼看了凌波一下,又把脸转了过去。凌凯明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高仰着头,瞪着一双鱼鹰般又小又圆的眼睛,瞅着天花板。
“没聊什么,我妈怎么又哭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妈哭不正常啊?难不成还要笑给你看?”凌凯明闻声恶狠狠地说道。
李若云见状也急忙说道:“小波,你别瞎胡闹,妈就是刚才又想你爸了……”
“妈,你别骗我了!”凌波冰冷地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在门口都听到了!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以前我总不这样认为,总觉得骨血亲缘毕竟是亲的,是外人不能代替的!如今看来我还真是想错了!我爸尸骨未寒,你们这些当姑姑和叔叔的,也不问问我妈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家里还有哪些需要帮忙的事儿,就忙着在我爸面前分家产!难怪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这个东西,就是一面照妖镜!你们全都走吧,我家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亲戚来帮忙,我们更不会分爷爷奶奶一分钱的家产!像你们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就不配站在我爸面前!”
凌波说这话的时候,内心虽已怒火中烧,但表面看起来却冷静异常。张宇本来在楼下听到张姨告诉凌波楼上气氛不对的时候,还担心凌波按奈不住情绪和亲戚们发生冲突而紧跟其后,眼下站在门口不由得暗自佩服凌波的冷静,于是心里暗想: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却爱憎分明,恨起一个人竟是如此果断决然,没有半点犹豫和顾虑,也全然不顾亲戚长辈的脸面,他这份不受世俗礼节缠绕的超脱倒是很合我的脾气,只是今后万万不可轻易得罪了他,否则他凌波一定会用这样一副冷的让人发颤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一想到这里,张宇的脊梁骨就一阵发凉。
“小波,不许这样没礼貌,你怎么能和长辈这样说话呢!”李若云呵斥道,凌波则是一脸的傲然。
“行了,够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今天也算是丢尽了脸了!是我们热脸贴你们的凉屁股行了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大姐、二姐,走不走?你们不走,我可真是要走了!被一个晚辈骂成这样,我是没脸再在这儿蹲下去了!”凌凯明气急败坏地说道。
凌霄看了看凌凯明,又看了看一脸茫然地凌云,长叹一声,跺了跺脚,流着泪恨恨地冲着冰棺说道:“大哥,你在九泉之下可别怪我们兄妹不尽情分,今天这场景你也是看到了,你这个宝贝儿子是让我们没有立足之地了!大哥,你一路走好,到了阴间,好好陪陪老娘,也算是尽了你那份一直没尽的孝心吧!我们先走了,就不送你最后一程了!不过,你也别觉得寂寞,总有一天,咱们兄妹都得在阴间聚会!”
说罢,凌霄竟真带着凌凯明和凌云走了出去,凌云虽然一步三回首犹豫不决,却最终没敢违逆大姐和四弟,低着头跟着走了。李若云跟在后面哭喊挽留,三个人头都没有回。
“妈,就让他们走吧,他们走了,咱们也能省些心……”
凌波俯身推着李若云的轮椅准备回客厅,话还未说完,李若云转身就给了凌波一巴掌。这一巴掌,把凌波给打愣了。
“都说你懂事!都说你孝顺!小波,你长这么大,今天我是第一次打你,你仔细想想我打的对不对!你今天都当着你爸的面说了些什么!他们再不好,毕竟也还是你爸的亲兄妹、是你的长辈啊!”李若云气得浑身哆嗦,流着泪用手指着凌波骂道,“你怎么能当着你爸的面就这样把他们给撵走了呢?你刚才对他们说的那些话,还是人话嘛?”
张宇本来一直傻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插嘴,直到李若云抽了凌波一巴掌,这才恍然清醒过来,仿佛这一巴掌是抽到他脸上一般,于是急忙走到李若云的轮椅前劝道:“阿姨,您消消火,凌波他也是顾及您才会说出那些气话的。他今天是说错话了,回头我说说他啊,阿姨,您别太往心里去,这家里还得靠着您主事呢!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再说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家里亲戚之间闹个别扭啥的,也都是常见的。俗话说血浓于水,难道他们还能真恼凌波?等叔的后事办完了,凌波去给他们认个错,这事不就完了麽!”
说完,还急忙给凌波递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低头认错。谁知凌波竟一下子站起来,拿一双冷眼瞧着张宇说道:“我没错,错的是他们,不是我!这样的亲戚,没有也罢!”说完,也转身走了。
李若云含着泪眼看着凌波离开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按照当地的习俗,遗体告别仪式安排在了三天后。这三天里,凌波几乎就没有合过眼,总忙着张罗后事,迎送前来祭奠的亲朋好友。凌霄兄妹三人走后,老家倒也还来了一些其他的远房亲戚,但都只是挤在一处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没几个能真正扑下身子干事的。因此家里家外、大事小事,还是主要靠凌波一人忙里忙外。张宇也请了假,跟在凌波后面,时常跪在灵堂前,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亲友,安排一些琐碎的事情。不过短短三天时间,这两个男孩子仿佛都瘦了一圈。
这天,张宇正在灵堂后面打盹,就被一个女生柔和的声音唤醒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刚送走一群人,靠在桌子边就睡着了。张宇睁开眼睛,看见了李璇那张神情凝重的脸,李波跟在李璇的后面,也是红肿着眼睛。
“你……还好吗?”李璇看着张宇消瘦的面庞,忍不住问。
“还行,谢谢。”张宇此刻在李璇的眼睛里,没有再看见往日的鄙夷,而是一种温柔和悲痛。
“凌波,他怎么样?”李波忍不住问。
“他刚才还在这里,这会应该去前面了吧。”
“真是没有想到,怎么突然间会发生这种事情。”李璇看着张宇幽幽地说。说话间,凌波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一看见是李璇和李波,先是一愣,紧接着低头跪下,行答谢礼。李璇红着眼睛和李波一起拉起凌波,说道:“凌波……你要坚强点,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的。”
“谢谢你们。”凌波的眼睛红了。李波看着眼前的凌波,从头到脚一身白色孝衣,越发衬出那张苍白的脸庞异常空灵,几丝头发垂在额头,加上红肿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
凌波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张宇,原来是一个盒饭。
“你吃了吗?”张宇问。
“我不想吃,也吃不下。”
“那怎么行呢,过来,你先吃一点。”张宇说完,用勺子挖出饭,就要送进凌波口中,凌波本不想吃,但碍于李璇和李波在,无奈也只得接过饭盒硬着头皮吃了两口。这一细小的举动,被李璇和李波看在了眼里。
难捱的三天终于过去了,疯狂肆虐了三天的风雨也终于在这一天停了下来,只不过天气依然没有放晴,依旧灰蒙蒙的。殡仪馆的大厅里已经站满了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们,有自发前来的亲属好友,也有政府组织安排的单位人员。在张宇看来,这些人中,有真心前来吊唁的,也有前来看热闹的。是哪一类人,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一目了然。
殡仪馆中布满了花圈,灵堂正中摆放着凌凯峰的遗照,照片上是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张宇望着这张照片,恍惚间觉得凌凯峰并没有走,可能是在和他们开一个玩笑。凌波站在一边,扶着妈妈的轮椅,神情肃穆。吊唁是按照常规议程举行的,黄市长亲自主持,市政府领导班子尽数出席,全市各主要单位的主要负责人全部参加。□□发表了讲话: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在此隆重集会,共同追悼我市优秀的**员凌凯峰同志。凯峰同志出生于1950年10月,曾任某军区测绘大队战士、连长、连指导员、营长、团长,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学士学位,转业至地方后,先后在县经贸委、县政府、县委、市政府工作。就在三天前,凯峰同志亲临一线指挥抢救被洪水围困的学生不幸遇难,光荣牺牲,献出了自己年仅四十五岁的宝贵生命。
凯峰同志的一生,是光明磊落的一生,是敬业爱岗的一生,是无私奉献的一生!无论身处何处,他总是一心扑在工作和事业上,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为我市发展和百姓福祉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他为人忠厚、平易近人,是工作上的好领导、生活中的好战友;他生活节俭、为人正直,力求襟怀坦荡行走天地之间。
凌凯峰同志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同志、好干部。他虽离我们而去,但他那种勤勤恳恳、忘我工作的奉献精神;那种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优良作风;那种为人正派、忠厚老实的高尚品德,值得全市广大党员学习。经市委研究决定,报请省委同意,追授凌凯峰同志革命烈士称号,并号召全市各级党员干部迅速掀起向英雄楷模学习的活动,在各自的岗位上建功立业,以慰凯峰同志在天之灵。
现在,请全体肃立,默哀三分钟。”
默哀完毕,按程序是家属致答谢词,李若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凌波看了看妈妈,毅然代替妈妈走上了台前。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我妈妈感谢大家今天前来参加我爸爸的追悼会,谢谢大家一直关心、支持我爸爸。”凌波两眼直视前方,目光坚定地说道:“此刻,躺在我身后的人,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位副市长,或许还可以说是一位牺牲在岗位上的领导。但对于我来说,他就是我的爸爸,一位平凡的、可亲的父亲。对于爸爸的离开,我的悲伤无法言表,从今以后,我将再也感受不到他温暖的怀抱,再也不能与他耳语面谈,父子缘分将终结于此。
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缘分也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会有一定的期限,哪怕是亲人也逃不出这个轮回。缘尽即灭,无可复生。但我相信,真爱和亲情可回忆、可延续,这段亲缘也是我人生最可宝贵的财富。今天,在爸爸的灵前,我虔诚地祈祷,在下一个轮回里能够再次成为您的儿子,让今生无法倾诉的亲情,在来世得以延续,莫让亲情付水流,莫让真爱总成空。爸爸,一路走好!”
凌波真挚而充满情感的答谢辞,引起了全场一片唏嘘。张宇也不由暗暗钦佩,凌波的临场发挥竟可以这样逻辑清晰、淡定庄严。人群中也有人小声嘀咕:“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淡定?连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就是,依我看这孩子,不是冷血,就是城府太深!”另一个人也小声附和。
“现在的小孩子都被娇生惯养的不成样子,哪晓得什么亲情,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尤其是他们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更是会逢场作戏呢,别看他凌凯峰表面上人模人样的,骨子里其实坏得很,我听说,咱们市里的金融系统大整顿都是因为他才搞出来的……”
“唉,这话就别说了,虽然他对咱们这行没干过什么好事,天天改这个、查那个的,不过现在人死了,就都算了吧。逝者为大,就别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了。对了,我听说,他前几日还被组织找过谈话了呢,说是什么以权谋私的,具体就不太清楚了。嗨,人走了,就一了百了!谁也不会去查了!还能给封个烈士,真是的。”……
张宇听了这些议论,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要不是场合特殊,真恨不得上去把这些人狠狠揍一顿。
所有的议程进行完毕,就是最后的遗体告别。凌波心里明白,这最后一眼,他与父亲便将天人两隔,从此后,这个世上再没有凌凯峰这个人。
“爸,您就是去了天堂,也会一直看着我们的,对吧?”凌波望着那从炉膛里冒出的熊熊火焰即将与父亲融为一体,眼眶渐渐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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