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
眼镜。百分比。风险评估。还有这扑面而来的、该死的、熟悉的现代感！
“你…你你……”我手指抖得像是发了鸡爪疯，直直戳着他脸上那副金丝边眼镜，声音劈叉得厉害，“你这眼镜！哪儿来的？！说！你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那几个字烫嘴一样，在我喉咙里滚了好几滚，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荒谬绝伦的希望，卡得严严实实。
账房里落针可闻。几个老账房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超纲的一幕。
那清冷大夫——岑宴，镜片后的目光倏地一凝。他脸上那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细缝，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但立刻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恢复成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将眼镜取了下来，用袖角擦了擦镜片，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小姐说这个？不过是海外传来的稀罕物，能助人视物清晰些。小姐若喜欢，在下可告知采买的铺子。”
装！还给我装！
海外传来的？这打磨工艺，这金属铰链，这特么是工业时代的产物！骗鬼呢！
我气得胸口起伏，刚要不管不顾地戳穿他，他却抢先一步，微微侧身，对那几个还在发愣的老账房道：“王先生，李老先生，今日的账目已核验完毕，若有疑问，明日再议。小姐似有不适，容在下先行告退，为小姐诊视一番。”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那几个老账房虽然一脸懵，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然后，他转向我，目光沉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医者特有的、看似关切实则不容拒绝的姿态：“小姐，您面色潮红，气息急促，似是急火攻心。还请移步偏厅，容在下为您施针静气。”
施针？静气？我看你是想灭口！
可我看着他那双透过没了镜片遮挡更显清冽的眼睛，里面有种复杂的、只有我能隐约意会的警告和急切。
我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冲到喉咙口的“你是穿越的”这几个字咽了回去。对，不能在这里说，会被当成失心疯抓起来的。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正好，我也觉得，头晕得很！”
小环担忧地想跟上，被岑宴一个眼神制止：“施针需静，留在此处。”
偏厅就在账房隔壁，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椅子和一张矮榻。一进去，岑宴反手就合上了门扉，甚至悄无声息地落了闩。
“咔哒”一声轻响。
他转过身，脸上那点伪装的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上下打量着我，仿佛在评估一个棘手的病例，或者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变量。
我也豁出去了，压着嗓子，像对暗号一样，又快又急地低吼：“奇变偶不变！”
他愣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似乎没跟上我的脑回路。
我急了：“宫廷玉液酒！”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氢氦锂铍硼？！”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我快绝望了，难道是我猜错了？最后挣扎道：“……微信还是支付宝？”
他终于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这怕不是个傻子”的无语。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低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腔调：
“……别喊了。我穿来的。”
虽然猜到了，但亲耳听到确认，我还是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真是！你什么时候穿的？怎么穿的？你原来干嘛的？你怎么混成府医了？还管账？！”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去。
岑宴显然被我的聒噪吵到了，他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有点冷飕飕：“小姐，你的问题太多了。而且，根据你目前的情绪波动幅度，猝死风险正在持续升高，建议你先深呼吸，平复心率到每分钟100以下再提问。”
我：“……”
这熟悉的、讨厌的、医生式的冷静！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别那么激动，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他走到窗边，确认外面无人，才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言简意赅：“岑宴。穿来三个月。之前是外科医生，刚做完一台八小时的大手术，低血糖晕倒，醒来就在这身体里了。原主是个穷书生，略通医术，考不上功名，托关系进了林府当账房先生，兼做点简单的府医活儿。”
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至于记账……我大学辅修金融。控制林府这点日常收支，比控制手术出血点容易得多。”
外科医生？金融？好家伙，还是个跨界人才！
我瞬间像是找到了组织，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同道中人啊！大哥！我是熬夜看剧猝死的！穿过来这个什么林家小姐，脑子里还有个破系统，让我花光一万两才能回家！结果我狂买了三天，你告诉我钱还变多了！这什么鬼设定！”
我指着他的眼镜：“你这绝对是现代带过来的吧？刚才还骗我海外的！”
岑宴面无表情地又把眼镜戴了回去，推了推：“嗯。手术室无影灯砸下来，它就跟我一起过来了。勉强还能用。”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情况不明，自然不能承认。”
理解，完全理解。
但我立刻抓住了重点，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你肯定有办法帮我对不对？你是医生，还会金融，你肯定知道怎么快速亏钱！我们合作！一起回家！”
岑宴的目光落在我抓住他袖子的手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我赶紧松开，讪讪一笑。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合作可以。但首先，你需要严格执行我的健康管理方案。”
“为什么？！”我叫道，“当务之急是花钱！”
“因为，”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我的黑眼圈和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语气冷酷得像在宣读病历，“以你目前宅女体质的健康状况、急躁冒进的消费方式，以及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条件，你大概率会在成功花光一万两之前，先死于过度兴奋引起的心源性休克、或者吃撑了导致的急性胰腺炎、亦或是被买到假货的古董商气出脑溢血。”
他微微倾身，逼视着我：“死了，就彻底回不去了。你的游戏账号，你的外卖会员，你的追剧列表，全部清零。”
我被他描绘的悲惨未来吓得一哆嗦。
“所以，”他直起身，下了结论，“想回家，第一步，先活下去。把你的作息、饮食、情绪，全部纳入我的管理范围。否则，免谈。”
我：“……”
万恶的医生！该死的权威压制！
但……他说得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我蔫了吧唧地低下头，有气无力：“……那养生疗程，真能抵扣那三百两？”
“嗯。”岑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炭笔——看来他的现代装备不止眼镜——“现在，口述你的病史、过敏史、熬夜频率、饮食偏好。以及，详细说明一下你脑子里那个‘系统’的运行机制和任务要求。信息收集是制定方案的第一步。”
他抬眼看我，眼神锐利：“记住，不要隐瞒。我是你的医生。”
我看着他那副专业冷静、仿佛下一秒就要给我开刀的样子，咽了口唾沫。
得，回家路上，莫名其妙多了个冷酷无情还特么特别有道理的健康监理。
这都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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