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郁着脸，笼罩之中的万物都得看它的脸色，包括季节的风和昼夜。世间也变得阴晴不定，骤然降温，冷雨冷风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赵延坐在角落里靠着椅背，他和坐在不远处窗边的高佳怡同样看向窗外，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路人，直到韩颖的身影出现，高佳怡回头和赵延对视了一眼。她参加工作后一直是赵延的助手，也称之为徒弟，赵延调到市局刑警队任副队长时，她已能独当一面了。赵延盯着韩颖的身影，她比照片和视频画面中娇小一些，神情似乎忧郁了一些。他的目光追随着韩颖的身影进了咖啡店。
店里客人不多，韩颖很快就看到了抬手示意的高佳怡。
高佳怡出示警官证，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直接问：“10月23日上午你联系过杨梦婷，然后分别于当天中午和第二天晚上去找过她，是吗？”
韩颖眼帘微垂又抬起，轻轻点点头，说：“但是我没有见到她。”
“请说的详细一点。”
于是，韩颖把那天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静静地盯着她。
“如果有电梯监控的话应该能看出来出入的时间很短，我如果见到了她不可能打个招呼就走吧？”
高佳怡在她的脸上打量一会儿，“你是凭感觉那个男人要去她家，所以选择按六楼，再走楼梯到四楼，确定那人确实是去她家，然后又爬楼梯回到五楼再坐电梯下来？”看着韩颖点头，她不由带着疑问的表情，“你能解释一下这样做的原因吗？”
“不知道怎么解释，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吧，也或者是职业的原因。”
高佳怡想了想，也不能说不合理，随后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韩颖面前，她看了几秒钟便确认了。
“你说你看到这个人进了她的家后，就走了？”
“是啊，既然有人陪我就不方便再去了，本来我和她也没有那么熟悉。”韩颖缓缓说道。
“你很善良，对一个客户这样关心，几次想去探望。”
韩颖体味着他这句话里复杂的含义，轻轻一笑不做解释。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感受着直剌心底审视的目光，韩颖有些不自在。“我和她并不太熟悉，关于她的私生活我更是知之甚少，大概提供不了什么线索。而且，她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吗？”
高佳怡的目光有些变化，略沉思会儿，说：“她失踪了。”
惊异令韩颖呆愣了几秒钟，“为什么会失踪？会不会是因为压力太大自我隐藏了？”
赵延侧脸听着，去年他还在区分局工作时受理过一起坠河案件，最终定为意外死亡，但是赵延一直对这起案件存疑。更为蹊跷的是死者的女儿不久后失踪了，至今没有线索。昨天高佳怡打电话说有一个失踪案，案主是去年那起案件死者的妻子杨梦婷。小区监控显示杨梦婷在25日深夜开车出门，根据行迹追踪，最后出现在市北辰桥南侧两公里路口，往北过桥后经过一段几公里的路程便是进入重峦叠嶂的深山省道，其间没有监控。如果不过桥，桥南东西两侧的路最终都会回到市里，调取监控没有在相关路段发现她的车迹。联系到近日杨梦婷被偷拍事件，销声匿迹改善心情也合乎常理。但是，杨梦婷的母亲因为打不通女儿的电话坐飞机来到平冶市，找到家里不见踪影报警坚持称女儿被绑架了，甚至有生命危险。关于理由，她也只是说第六感告诉自己的。赵延去分局的路上打电话，高佳怡说正在去走访相关人，赵延让她约在咖啡厅见，他也听听。
“发布视频的是什么人？”察觉到高佳怡神色有变，韩颖追问：“查这个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很简单？”
高佳怡不由暗忖，真能问。视频来自几个不同IP地址，经过调查发出视频的人都和杨梦婷没什么关系。据述有的来自公寓邮箱，有的夹在包裹之中—总之都是意外收到的，有人因为惊奇等原因分享了出去。
“说说你对杨梦婷的感觉吧？在采访过程中有什么让你感觉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韩颖沉思着看向窗外，前额一侧微微卷曲的刘海浮着淡淡的湿气，轻触在如一抹云雾般的眉毛上端。她一只手放在桌面，一只手拿金色勺匙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这种漫不经心的回忆方式令高佳怡怀疑她什么也没想。赵延看向她，跟着她的目光瞥向左方窗外又回到眼前精致的白瓷杯上，然后微微舒展了一下胸中的气息，凝神看向高佳怡。
“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她是通过公众号联系上我，整个过程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有没有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没有。”
“做为职业特点，你就没有深挖的**？”
“我没有那种**。而且在别人没有完全相信我之前，我一般不会过度去问。”
“以你的职业，应该是好奇心很强才是吧？”
“我有一颗好奇的心，但没有一张好奇的嘴。”
高佳怡不禁一笑，表情有点冷。
“她有没有可能是被绑架了？”
“现在你不觉得自己的嘴过于好奇了吗？”
看着高佳怡略带不悦和猜测的神情，她露出一抹笑，“看来事件是没有确定，是吗？”
赵延察觉到她貌似无邪的神情里浮现的一丝狡黠。
韩颖的问题和语气让高佳怡有些生气，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咄咄逼人的话让韩颖心中抵触。
“你觉得，杨梦婷为什么要主动找你录访谈？”
“有很多种可能，比如生活不如意憋屈太多；比如把一段人生经历存念；比如找个免费的宣传途径扩大个人影响力，就她来说，在本市也算是有些知名度了吧？”
“你就不问问吗？”
“还没来得及。”韩颖淡淡的回应，但是她闪烁的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着。
高佳怡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她的女儿还好吧？现在这情况孩子像是没有人管了。”
“她的女儿去年就失踪了。”
韩颖吃惊不已，愣怔一会儿，“她一句也没有提起过。”
“是吗？”高佳怡也深感意外，若有所思。
然后，她不加掩饰好奇的表情，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孩子？”
韩颖盯着她的眉心间，眨动着眼睛，缓缓的说：“成年人对一个无助的孩子的本能。”
“这话怎么说？”
“生活在有矛盾的家庭里是很苦的，还是被收养的孩子。而且，疼爱孩子的人没了，被一个厌恶她的人养着，日子肯定是不好过。”
高佳怡认可她的话，点点头，“你说的是。”
韩颖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是杨梦婷的访谈视频，和我写的一篇算是纪实文章，我所有知道的全在里边了。”
高佳怡拿起U盘，对韩颖有了些许好感。
“谢谢，文章内容的真实度有多少？”
“视频内容大多是工作事业历程，文章是聊天时她透露给我的，不属于采访范围，算是我一时兴起写的，除了文词修饰内容基本属实吧，反正全凭记忆。”
在咖啡店外道别，赵延和高佳怡走出大约一百米拐弯时转身望向韩颖，她的身影如微茫的雨丝般在人群中缥缈。想起她刚才支颐展颜的模样，眸子清澈透着纯真。当然，她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岁，不过，赵延却隐约觉察到了她眼眸深处难以言明的内容。难道她有什么保留吗？赵延这样想着，发现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水雾溟濛的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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