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很大，很静。除了必要的公事沟通，两人几乎零交流。然而，每天早上七点半，总会有熟悉切菜声打破这份沉默。
沈疏桐通常在七点十五分被生物钟准时唤醒。她会先在床上躺一会看一下手机消息清醒一下，然后起身，拉开遮光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换上熨帖的职业装，对着镜子描摹着简单的妆容……
然后，那声音就来了。
起初是冰箱门开合的轻微响动，接着是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很快，便是笃笃笃的切菜声，时快时慢，有时会突兀地停顿几秒，仿佛持刀的人正极力压抑着什么。偶尔，还会有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或者抽油烟机低沉的轰鸣。
这些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沈疏桐尘封于记忆深处的锁。
五年前也经常是这样，厨房是开放式的，她经常坐在沙发上悠哉地欣赏傅景川系着围裙的背影，偶尔等急了就会从后面搂着他的腰和他撒娇……那些细碎的、带着烟火气的声响和画面，曾是她疲惫生活里最温暖的慰藉。
那时候，他也总会掐好时间，在她洗漱完走出卧室时，将冒着热气的早餐端上餐桌。他会把她按在椅子上，带着慵懒笑意说：“沈总，早餐很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去上班。”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旧时光的暖意，却只让此刻的沈疏桐感到刺眼。
她将那些该死的画面驱散，脸色又难看起来。她推开门，走向客厅。
果然，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碟。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粥，几碟精致的小菜。
傅景川正背对着她，在水槽前冲洗着刀具。沈疏桐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接着，他迅速拧开水龙头，弯下腰，一阵压抑得极低的干呕声被水流声勉强盖过。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走到玄关换鞋，准备直接离开。
“疏桐。”傅景川已经直起身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手，“早餐吃点再走吧？空腹开会伤胃。”
沈疏桐的动作没停：“傅总费心了。不过我不饿，公司楼下有咖啡厅，饿了会自己解决。”
傅景川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连续几天，场景几乎一成不变地重复。桌上的早餐花样偶尔会变，但核心永远是清淡易消化。傅景川的孕吐似乎因为做早餐又变得有些频繁，显然是厨房的油烟味让他极为不适。但他依旧准时出现在厨房，固执地准备着那份她从未碰过的早餐。
这份固执的“温柔”，像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沈疏桐喘不过气。每一次拒绝，每一次看到他强忍不适做早餐的样子，都像是在她心头那根名为“回忆”的刺上又狠狠扎了一下。
更让她烦躁的是，傅景川似乎还想延续五年前的另一个习惯——接送她。
“今天下午有雨，我送你去公司？” 他在她准备出门时，拿着车钥匙站在玄关问她。
“不必，司机在楼下。” 沈疏桐目不斜视地换鞋。
“晚上那个酒会结束会很晚，不安全。”
“傅景川！” 沈疏桐终于是压抑不住这几天的怒火了，“够了！收起你这套虚情假意！你到底在装什么呀？”
她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傅景川微微一怔。
“天天做早餐？你知不知道油烟味让你吐成什么样？看着都恶心！想接送我？傅总，你搞清楚，我们为什么住在一起？是为了做戏！不是真夫妻！你每天做这些惺惺作态的事情给谁看？！”
她一步步逼近他，试图刺穿他平静的面具：“你告诉我！如果当年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要为钱分手？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滚蛋？！五年！整整五年！如果你心里有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她指着桌上温热的粥，声音有些激动：“现在装什么深情？！装什么体贴？！每天做这些事，是想提醒我当年有多蠢吗？还是你觉得这样能让我心软，好继续你的算计？！”
“我没有装。” 他深吸一口气，“早餐是我想做给你吃。接送是因为担心你。这些都是真心的，没有任何算计。”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沈疏桐，我一直都喜欢你。当年离开不是因为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抱歉。”
“不能说的理由？” 沈疏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出声，“哈！又是这套！傅景川，你当年就是用这套模棱两可的说辞敷衍我的！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她根本不信！什么苦衷？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在傅家认祖归宗的巨大利益面前，那些都不过是借口！是粉饰他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的遮羞布！
“惺惺作态！我看着就烦！” 沈疏桐最后丢下一句话，走进了电梯，重重按下关门键。
沉重的雕花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门外电梯下降的嗡鸣，也隔绝了门内那个僵立在玄关中央的身影……
冰冷的客房门自那次争吵后一连关闭了两天两夜。沈疏桐没有回来，甚至连一条信息都没有。只有傅景川自己的脚步声在其中回响。
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将两个人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傅景川最近吃得很少，稍微闻到点异味就能引发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肚子也有点隐隐约约的不舒服。
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是助理发来的关于景致事务的汇报，还有几条来自傅家那边、语气是公事公办的询问。手指无数次划过那个置顶的、备注着“疏桐”名字的微信头像。
他想发点什么。
“最近住在哪里？”——越界了。
“还在生气？”——多余。
“对不起。”——苍白无力，而且他知道她不会信。
最终，所有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一句“今天回来吗？”当然也是石沉大海。她说的对，惺惺作态，只会让她更烦。他只是看着手机，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自己憔悴的倒影。
他摸了摸有点小弧度的肚子，叹了口气：快点长大吧。会长得像妈妈吗？”他又想到了五年前他们一起讨论未来孩子的画面，苦涩地笑了笑。
没事的，还有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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