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一整天,小初还真有点饿了,于是她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爽快答应了他的邀约。
反正,她和他的交集也就仅限台风过境这两三天,妈妈说,人都是需要朋友的,她就当自己是船只触礁不小心流落到荒岛的鲁滨逊好了,哪个鲁滨逊不需要一个英俊又可爱的星期五呢?
刚从浴缸里出来的她发尾还有些湿,但好在整个酒店的温度都很恒定,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因此而感冒,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只随便换了身衣服就推门而出。
她向来很少在衣食住行这些琐事上操心,这套衣服还是黄亦玫去法国出差时候帮她带回来的。
纯白色的廓形短袖配短裤,云朵般的质地,恰到好处地将她的圆润与纤细包裹其中,让她看起来更多是简单淳朴,而非清纯娇媚,刚好满足她想要的一切。
从小到大,妈妈的很多朋友私下都会叫她小玫瑰,就是因为她几乎就是她年轻时候的复刻版,黄亦玫即使年过四十还时常有男士大献殷勤,更何况是眼下二十岁的她?
她早说过,她早慧,所以她比谁都明白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玫瑰对于异性的吸引力,而她并不想给余萧弋那样的错觉。
她和他,本就是两条异面直线,此刻短暂相遇就已经是两人之间最近的距离,既然她无意于他,当然还是与之保持君子之交比较好一点。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余萧弋这个“星期五”竟比她还要注意形象,她在走廊里足足等了他八分钟,连墙壁上的挂画都欣赏到了第三幅,他才姗姗来迟。
偏头看见她,他倒吓了一跳,下意识说了句:“你咁快嘅?”
小初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从他松散的蓝色休闲衬衫领口到被他挽到小臂的半截衣袖——这家伙,果然又换了身衣服。
“没有,我也刚出来。”
余萧弋走到她身侧。
小初身上氤氲的水汽隐隐散发着一股不知名的香,他的目光在她耳后雪白的皮肤上仓惶一瞥,嗓音渐低,“在看什么?”
小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片刻才说:“这幅画的色彩运用得真好。”
那是两棵长着七彩叶子的树,一棵在岸边,一棵在水里,岸边那棵的叶子流星一般坠入水底,水底那棵则以热烈的姿态迎接着。
如此繁复而美丽的画,却每个笔触都晕染着悲剧色彩,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它们俩很快就会掉光所有叶子,走向必然枯萎的结局。
余萧弋点点头,笑:“这几幅画都出于同一个意大利画家之手,买的时候画家还名不见经传,现在嘛,咱俩要是能把它们偷出去,肯定能狠狠赚上一笔。”
“你怎么知道?”
“恰好认识经手人。”
小初笑出声来,“问题是,要怎么才能偷出去。”
余萧弋说:“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又不经意问她:“你看这幅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小初一时没设防,直言道:“我在想,爱似乎都是有一方在执意施与一些别人不需要的东西,最后两败俱伤。”
余萧弋说:“谁说不需要,你没见被施与的那一位欢迎的姿态有多热烈?你怎么知道它没有在享受。 ”
小初心头一震,又静静看了看那副画,没有再往下说。
两人一起来到楼上的餐厅。
绮丽一共有六七家不同风格的餐厅和酒吧,唯有这家米其林二星的中餐厅提供夜宵,只是夜宵的品类比正餐要少一些。
余萧弋快小初半步,在她落座之前,他已经帮她把椅子了拉出来,就连餐厅的服务人员都笑说:“余生好风度。”
餐厅内除了他们并没有别的客人,因此灯光被调得很暗。
外面雨势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一些,维港对面的摩天大楼模糊地映过来,与玻璃上的水痕混合成一片无序又杂乱的光影,更衬得室内静谧而悠远,像是某位神仙私设的结界。
余萧弋看了看菜单,问小初:“你想吃什么?”
小初说:“要么就吃云吞面?”
“可以啊。”余萧弋合上菜单,微笑着递给服务人员,“一份云吞面,一份餐蛋面,饮料的话……”他想了想,“我要BB鸳鸯,你呢方太初?”
他那个温软的口音喊她全名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小初微微抬头,头顶昏黄的灯光骤然晃进她眼底,泛起一阵微小的波痕,时光静了几秒。
小初说:“饮料我就不喝了,吃了热热的面,刚好回去补觉。”
余萧弋点头:“也好。”
待服务人员走开,小初才漫不经心问他:“你同她们很熟?”
“谈不上熟,不过我每周大概都会过来吃一次饭,时间久了,彼此多少都有点印象。”
小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每周一次。
余萧弋立刻解释:“你不许乱猜啊,这件事和Rebecca无关。”
小初笑:“我有说什么?”
“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事都只能靠语言表达,你那个玩味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你。”
小初嘁了一声,“你还会看面相啊?”
余萧弋一本正经:“我还真会。”
小初说:“那你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余萧弋笑:“有多发财?”
“很发财很发财,名利双收那种,回头你再来这间餐厅吃饭,港湾那边所有建筑的外立面上都是我方太初的大名。”
“好,你别动,我帮你看看。”
余萧弋故弄玄虚地低头轻咳了一声,再抬头,眼神已经沉静下来,只有眉间残留的笑意还蔓延着未及收起的温柔。
果然人家说得没错,对视就是人类与**无关的精神接吻,两人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接触,小初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正在升温。
客观来说,余萧弋绝对算得上她前二十年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之一,无论是样貌,身材亦或是气质,都称得上无可挑剔。
尤其是那双深邃明亮却又天然充满故事感的眼睛,实在不宜多看,看多了……就算清醒如她,恐怕也要沉沦。
所以她刚刚那句话不过就是个玩笑,却不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陷阱,他太认真,她反倒不好回避,回避就显得心虚,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败退,可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动声色地出卖了她,还没过两分钟,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就都变成了一片绯色。
“你到底是不是专业的啊?”小初别开视线,用力打破暧昧,“我感觉你都快看到我的八十岁了,要是八十岁还没发财,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余萧弋也没比她好到哪去,缓了半晌,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自然些,“方小姐你已经很发财了,不用再往前看了。”
小初眉心一跳,她自觉她并没有哪一刻透露过自己的底牌,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是在哄我吧余先生?”
服务人员适时出现,“BB鸳鸯请慢用。”
余萧弋低头喝了口饮料,也未做过多解释,只说:“总之,至少从这一刻起,方小姐就已经走在发财的路上了。”
小初挑挑眉:“那就借君吉言吧。”
余萧弋也学她挑挑眉,“我向来不打妄语。”
没一会儿,两人的面就上来了。
小初看了看他的那一碗,不禁哑然失笑:“感情餐蛋面就是午餐肉荷包蛋煮方便面啊?就这一碗要一百多港币?早知道你好这一口,你找个电热锅,我帮你复刻一碗一样的,也不用168,你付我个零头,68就行。”
余萧弋一怔,一种异样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蔓延上来,仿佛他长这么大从未如此愉快过,“你还会煮面?”
“实话说没煮过。”小初摆摆手,“不过,煮个方便面而已,还需要什么技术?”
什么技术难题又比得过将来从她爸手中接管亦方科技?她但愿自己四年后能顺利毕业,否则,她就要把她爸妈的脸丢到外太空了,到时候铺天盖地的营销号还不定要怎么编排她。
余萧弋越发愉快,“那倒是。”又问小初:“你那碗云吞面怎么样?”
小初答:“还行,其实我之前来香港总吃。”
“所以你之前很多机会来香港玩吗?”
“机会是很多,但时间有限,我平常挺忙的。”
余萧弋莞尔,“哦,是吗,都忙些什么?”
小初只是笑,并不答。
余萧弋有些气馁:“方太初,有没有人说过你防备心好重?”
小初才不跳进他给她预设的陷阱呢,反问他:“余萧弋,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奇心好重?”
余萧弋败下阵来:“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小初眨眨眼:“你说错,我们是兄弟才对,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这要是放在古代,就凭今天我们同乘一架飞机,又下榻同一家酒店的奇妙缘分,早该找棵桃树义结金兰了。”
余萧弋半晌没再说话,只漫不经心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
小初却似浑然不觉,自顾自吃完了一碗面。
她吃饭的样子不疾不徐,却又独有一种潇洒,余萧弋看着看着,紧皱着的眉头便不自绝舒展开来,他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孩,所以就算他对她有点好奇心,又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吗?
小初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发现他还在搅他那杯破饮料,搅到冰块都融化了,也不知在搅些什么,不禁问他:“你吃好了吗?”
余萧弋抬眸看了她一眼,答了个,“嗯。”
小初招呼服务人员,“麻烦,买单。”
余萧弋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拦住她,“我来就好。”
小初却坚持,“今天麻烦你这么多,理应我请。”
哦,原来她答应和他出来吃饭只是要还他的人情啊。
余萧弋没有温度地勾了勾唇角,“陪女孩子吃碗面还要女孩子请客,我下次也不要再来这家餐厅了。”
小初有些无语:“余萧弋,你不是西式教育下的产物吗?还在乎这个?”
“小姐,这里是中国。”
“也好,现在年轻人聚餐都更习惯AA,我们各付各的好了。”
两人仍在争执,偏这会儿大厦高层也不知什么东西被狂风卷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餐厅的玻璃窗上,小初吓了一跳,本能往远离危险的方向一躲,就躲进了余萧弋怀里。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都快把他的衬衫下摆扯变形了,而被她抓着的那个人,则几乎僵硬成了没有呼吸的雕塑,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餐厅服务员玩味看了他们俩一眼,“所以二位,到底谁付?”
小初如梦初醒,赶紧顺势松开手,抢着说道:“我付。”
“嗯,她付。”余萧弋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不听使唤的手指,忽而一笑,“方太初,看你也挺爱付账的,那明天的早餐你能帮我也一块付了吗?”
小初顿时眯了眯眸子,“你还要吃早餐?”
余萧弋好整以暇的,“对啊,天马上就亮了,还有两个小时,各个餐厅就要开始提供早餐了,这次我想吃西多士配港式奶茶,可以吗?”
“不可以。”小初付了两碗面和一杯饮料的钱,不容置疑地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按坐在座位上,“你也别等天亮了,现在就把你的食物吃完。还有你这个什么BB鸳鸯,一口都不许浪费。这样……”小初将声音放缓,放轻,“大家就都能睡个好觉了。”
“……”余萧弋有些为难,“一定要吃完吗?”
小初抱着双臂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要是两个小时后还能有肚子吃早餐,现在就有办法把它们都吃完。”
她平生最讨厌有人浪费食物,以及无事非拉着她早起了。
好容易赶上一次台风天,谁不让她睡到自然醒,她就跟谁拼命。
到最后,余萧弋还是听话地吃完了一整碗面。
小初说:“还有饮料。”
余萧弋无奈看她一眼,“小姐,你等我缓缓。”而后又说,“冰块都化了,好难喝。”
小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刚刚就想问你,这个鸳鸯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余萧弋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耐心解释道:“鸳鸯就是咖啡混奶茶,不过前面加上BB二字就变成了好立克混阿华田了,不含咖啡因的。”
小初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好可爱,那是不是还有BB奇诺还有BB柠檬茶什么的?”
余萧弋讶然于她的脑回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不自觉重复了一句,“是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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