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泽山,大雪。
山岭间狂风正劲,泼天的暴雪宛如一帘巨大的白幕,呼啸着阻隔了重重山路。
大风卷着细碎的冰碴子直往山下滚,刮到山腰处的石碑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刻痕。
石碑后躲着一个小孩。
他挎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身着杏黄布衫,银灰的头发里夹带着几撮深棕,乱得像蓬草,是个小乞丐的模样。
脸倒是生得玉雪可爱,嫩得像剥了壳的荔枝,双眸莹润透蓝,右边眼下还生了两点淡痣,很是标致。
这样的相貌配上惨兮兮的穿着,跟流浪小狗没什么区别。
闻人声对自己的打扮非常满意。
他从石碑后探身,望向不远处的断桥。
桥上压满了雪,中间只剩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往下就是万丈雪崖。
目光越过那条断桥,可以直接望到对峰的神龛,粗细不一的枝条拔地而起,沿着龛笼的轮廓盘曲、缠绕,紧紧裹挟,两边枝节处还吐落了两朵寒梅,直往中心的垂帘处送去。
整座神龛仿佛是一颗从土地中生长出来的果实。
神龛的垂帘下则供奉着一尊身负四枚绣花旗、手持重剑的武神,神色凶戾,名号题着“苍玉真君”。
神龛后方是个长满青藤的破庙。
这就是山神的住所了。
闻人声清透的蓝色眼瞳闪着熠熠光亮。
“今天一定要让他把我带走。”
他一边自言自语,身后一条绒尾还兴奋地甩个不停,往雪地里打出一道痕迹。
作为芳泽山上唯一一只狼妖,闻人声没有族亲和家人,孤零零地在山间流浪了好几年,没有别的妖怪搭理他。
最近,闻人声突然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决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家。
他为这个小家选中的第一个家人,就是这里的山神,苍玉真君。
为了这个目的,这月里他几乎每日都要化出人形蹲守在芳泽山的雪峰上,生怕会错过山神回来的日子。
“一点都不冷,很暖和哦。”
闻人声对自己的手心哈了几口暖气,一边抱紧着尾巴,小声地哄自己。
“再过一会儿,山神就会经过这里,把我接走了。”
话是这么说,今天山神到底会不会来呢?谁也不知道。
毕竟这位山神行踪极为隐秘,闻人声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但神出鬼没并不影响闻人声对他的仰慕,毕竟他流浪在芳泽山的这些年,听过最多的就是那些关于山神的奇闻。
什么身长九尺,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什么凡人成神,什么天庭魁首,什么剑挑八荒武神……诸般英勇事迹,不胜枚举。
他还特意去山下的集市叼了几块破布回窝,给自己缝了一条小披挂。
每每晚上夜深人静时,他就穿上披风,学着戏伶的腔调,把关于山神的词儿全部唱一遍,想象自己就是大杀四方的苍玉真君。
他非常肯定,山神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家人。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有家了,闻人声赶紧把脸埋进绒尾里,偷偷地高兴起来。
好开心!
传闻山神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自己假扮成一个人类小乞丐,山神定然不忍心置之不顾。
到、到时候,他稍微装一下可怜,哭一下或者怎么样都好,山神就会……
“啊!”
然而刚想到这里,闻人声的笑意忽然一顿,嘴角顿时撇下了。
他喃喃道:“我这样,算不算欺骗了神仙啊?”
他顿时松开尾巴,慌张地捧住了自己冻红的脸。
“那、那他要是发现了,会不会……讨厌我啊?”
“他会不会杀了我?我听说神仙以前都是专门除妖的。”
闻人声脸色显而易见地失落了下去,泛上一抹焦虑的红晕,眼里直冒圈圈。
“我本来就是妖怪……神仙一般都比较喜欢人,不喜欢妖怪吧?”
“那、那要是山神因为我开始讨厌所有的妖怪了,那要怎么办?”
“闻人声你笨死了!”
他越想越崩溃,最后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猛地蹲到地上。
大雪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吹得闻人声耳朵疼、眉心也疼。
他盯着地面上飞溅的雪沫,不怎么大的脑袋里想着心事。
看了半晌后,他慢慢伸出左手,摆出了一个小人的两条腿,一边嘟囔道,
“绝对不能告诉他我是妖怪,要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
对了,说到肚子……
闻人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肚子真的好饿啊T^T
他空着胃就上山了,这会儿气力消耗干净,身体也跟着感受到了一阵空虚。
“好想吃……”闻人声舔了下嘴唇,掰起了手指,“酥皮点心。”
“麻糖。”
“糖葫芦。”
“蜜饯梅子。”
“松子——”
说到“松子糖”,闻人声戛然而止,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重新抱紧了自己的绒尾。
好冷。
作为一只狼妖,他的原身上有很厚实的一层皮毛,能替他驱散寒意,平日里不会这么娇气。
可好巧不巧,今天他是化形为人身后才上山来的,凡人最不抗冻了,风吹两下就要生病。
他摇了摇头,把头顶的碎雪甩去,又用右手摆出小狗的手影,对着自己左手的小人说:
“我知道你很饿啊,但是没有办法吃东西,要先等到山神大人来收养你,然后你吃他做的东西就可以啦。”
左手又说:“收养?为什么想要一个山神收养我?”
右手说:“因为山神就是苍玉真君,是你最喜欢的人呀……而且你不是一直梦想着修仙,成为大侠吗?”
闻人声自娱自乐地扮演着两个人,时不时偷笑两声,玩得格外投入。
这是他自己发明出来的游戏,在芳泽山他没有爹娘,也无族人,其他妖怪都躲着他。
自己是唯一的玩伴。
闻人声就这样躺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一会儿演小狗,一会儿演小人,玩得忘乎所以。
然而玩了没多久,耳力极好的闻人声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
他双瞳顿时收成一线,立刻缩回手,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谁?”他喊了一声。
寒风吹刮得猛烈,呼啸着撞在破庙的门环上,像是亟待入侵的猛兽。
没有回音。
“……听错了吗?上山的时候没有见到别人。”
闻人声自言自语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难道是山神?
这念头闪过,闻人声顿时眼神一亮。
他慌忙掐了个手印把自己的狼尾巴给藏了起来,又从地上抓了把沾雪的泥,往脸颊上胡抹了两下。
这几夕的受冻挨饿能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就看今天自己能不能拼尽全力卖惨装可怜了!
他紧张得呼吸有些急促,手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挎包带子,像揪着一根救命稻草。
听声音的位置,那人就在身后不远处。
装可怜。
“嗯!”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把地上的雪踩得咕叽响。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呼唤这里的神明。
“山……”
“原来你的真躲在这里啊?”
神。
闻人声的后半个字还没吐出来,话语便猝然被一个不大礼貌的声音打断。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方才那个声音的来源。
是个绑着发辫、身材瘦削的少年,着一身蓝白道袍,大约十五来岁,满脸的自矜。
“……”
不是什么山神,而是仇家。
闻人声脸上丰富的情绪瞬间敛收殆尽,双手攥紧了挎包的带子。
是住这附近的烦人剑修,尘敛。
名叫“尘敛”的少年挑了挑眉,加快步子走到闻人声面前,动作夸张地搭起双臂。
“看到我,不高兴啊?”他挑眉道。
闻人声咬了咬唇,不说话。
他当然不高兴了,这是他最讨厌的家伙。
他会被芳泽山的妖怪孤立,多半都是因为尘敛。
尘敛是个剑修,先前与闻人声发生了些矛盾,从此记恨上了这只没成年的小狼。
只要闻人声出现在芳泽山,他就时时跟在身后找他麻烦。
妖都忌讳道士,久而久之,芳泽山的其他妖怪也不愿意再接触闻人声,生怕祸及自己。
这是个很坏的人。
就算是笨蛋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家人。
闻人声在心里批评道。
尘敛的个子比闻人声高了好一截,他见闻人声迟迟不说话,便一步步往前压来,阴影几乎能把小小的闻人声吞干净。
闻人声没有后退,他皱眉盯着尘敛看。
尘敛冷笑道:“想求饶?现在晚了,我已经……”
“走开。”
闻人声平静地打断他,
“你很烦。”
尘敛:“……”
他唇角抽了抽,僵硬地反问:
“你、你说什么?”
闻人声没有继续搭理他,转身就从尘敛身侧钻了出去,直往断桥的方向走。
他的时间非常宝贵,要是错过了和山神的见面,闻人声一定会想咬死这家伙的。
闻人声如是想道。
桥虽然断了,但绳索还在,稍微小心一点还是能跨过去的。
趁这个机会,赶紧甩掉尘敛吧!
他这样想着,很快就把尘敛给晾在了一边,小心翼翼地踏出了第一步。
一旁的尘敛不可思议地把目光拖到闻人声背后。
这个人、、
不对,这个妖怪,他居然真的敢无视自己!
“你这样的丧家犬……”
尘敛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声嗤笑。
“凭什么无视我!”
他怒吼一声,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冲,竟是一把揪住闻人声的头发,往后狠力拽了过来。
“谁让你走的!”他呵斥道。
力道不小,闻人声吃痛低唤,慌忙捂住自己的头发,身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些许。
“我让你走了?你会不会说话?啊?”尘敛还在破口大骂,“该死、你这丧家犬……”
“放手!”闻人声挣扎着喊道。
“我就不放!”
哪怕是剑修,力气也是比常人大上不少的,闻人声疼得要命,他感觉自己头发都要被揪下来一大块了,要是变回狼身,身上估计会秃一块,那得丑死了。
闻人声呜咽着继续挣扎。
这么狼狈,一点都不帅了。
要是他变成会法术的大侠,一定要把这个讨厌鬼打成扁扁的一片!
他这样想着,委屈的情绪这才姗姗来迟,眼角顷刻红了一圈,蓝色的眼瞳里也泛起了波澜。
疼死了、咬死他算了!
闻人声被揪着后脑勺的头发,怎么折腾也没有用,只有喉咙里碎碎地逸出几声呜咽,像被人欺负的小狗。
尘敛越看他可怜,就越是不想放过,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有要动手掐他脖子的意思。
细嫩的脖颈不堪一握,用点力气就能折断。
尘敛红着眼,盯着闻人声的脖子,眼底竟浮现出猩红的杀意来。
闻人声顿感不妙,他立刻大喊了一声,随后猛地咬住了尘敛的手!
犬齿顷刻刺破皮肉,飞溅出一串血珠。
“啊!”尘敛这才从杀意中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大叫,“你这小畜生,我今天就弄死你!”
闻人声压根没听他在嘀咕什么,松开齿对着尘敛的手臂,又准备狠下一口。
秃毛也不管了,他一定要咬死这个剑修!
“嗖!”
这一口还没咬上,只听一阵刺耳的剑鸣刮过,闻人声的余光处猝然闪去一道刺眼的银白。
他微微收齿,木楞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何物,耳边旋即响起一道巨响,银光瞬间下落,砸上那座连通两峰的断桥,轰然坍塌。
这是……一把剑?
下一刻,闻人声就感觉到脑袋后面的那股力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猛烈的风势,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吹上天去。
他赶紧伸手扶住面前的石碑,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吃力地转过身来。
是谁过来了?
闻不到任何气味,只有愈发凛冽的朔风,还有空气中无形的压力。
缓了好一会儿,闻人声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透过指缝望去,近处伏倒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是尘敛。
与此同时,一双银色的战靴正死死碾着尘敛的脸,其力道之大,竟要积雪也下陷三分。
闻人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脚跟像被绊了下似的,一个趔趄跌坐在雪地上。
他短促地送着气,耳边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轻笑。
是在笑谁?
尘敛?还是……
闻人声顺着那双战靴慢慢抬头望过去,恍惚间看到了几个重叠的身影。
可惜雪光剥夺了闻人声大半的目力,面前一片五光十色,连人形都看不分明。
唯一能辨清的,就是那人肩上一道惹眼的朱红披挂,随风猎猎如烛龙蜿蜒。
仰目看去,竟比天高。
最近忙得团团转,一直拖到现在才发orz 可能不是个甜文但肯定不算虐文,感谢追更。
—专栏预收《暗恋对象是垂耳兔变的》—
【糊咖小演员攻x也很糊的新人导演受】温攻陈受
温遇是从外星穿越来的一只奶茶色垂耳兔。
为了适应人类社会,他给自己找了份演员的工作,靠着并不精湛的面瘫演技签约了一个新人导演的公司。
但很快,温遇就发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公司的老板总是趁他每个月变回原型的时候找上门,说要请他吃饭。
这在他们那个星球,潜台词是“我想当你的饲养员”。
温遇看了看自己个位数的余额,一声不吭地接受了这个邀请。
*
于是每个月变回原型的那天,温遇都会主动邀请上司来自己家里,并叮嘱他带上足够分量的提摩西草。
直到某一天温遇收到了一条短信。
【帮你喂了这么久的兔子,我觉得……我们好像也差不多到这个阶段了吧?】
【……】
【我喜欢你。】
看着这条短信,温遇万年不变的表情罕见地发生了变化。
什…?!
原来真实身份没有暴露吗!
*
新公司成立后的第二天,陈溪然就去签了自己大学期间就很在意的那个小演员。
虽然这小演员的演技不大好,不管演什么角色都是同一幅冷脸表情,是业内最忌讳的“面瘫演技”。
但他不愿意放弃,他知道小演员家里很穷,断了这条生计恐怕得上街乞讨。
所以陈溪然特地挑了休假日上门拜访,想找理由去接济他。
或许是心诚则灵,很快他就得到了小演员的主动邀请,让他来自己家里进行“投喂”。
大概就是吃饭的意思吧,陈溪然心想。
他很高兴,并应小演员的要求,带了一大堆提摩西草过来。
可奇怪的是,每次小演员都不在家。
从白天等到黑夜,除了沙发上那只垂耳兔,连个鸟影都见不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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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捡到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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