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辉一番寒暄过后，南梦领着他往吧台走，南梦坐在高脚椅上敲了敲桌面，一个瘦高个突然蹿了出来。
“南梦姐？！”瘦高个惊喜道。
“干嘛呢？”
“我在清点备货，要喝点啥吗？”
南梦想了一下，“来杯‘忘忧’吧。”
“好，”瘦高个又问宋捡，“你呢？”
宋捡愣了一下，“有什么推荐？”
“‘机智’吧，我觉得你会需要。”瘦高个笑道。
宋捡挑挑眉，心想自己看起来很呆吗？
瘦高个看出来他的疑惑，小声解释道：“跟南梦姐办事，很容易被卖。”
要不是南梦在旁边，宋捡的头都要点烂。
南梦冷笑一声，“他一个实习生卖给张老太，都要倒贴。”
“张老太是谁？”宋捡问。
“一个事精，等你转正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两杯饮品就做好了。
南梦点的“忘忧”看起来就是一杯纯净水，就连杯子也就是普通的玻璃杯。
宋捡的“机智”倒没那么普通，整体是蓝色的，水面上有一层白色浮沫。
瘦高个又从一个紫色玻璃罐里拿出一颗沸腾片一样的圆片丢进去，杯壁上挂满了气泡。
南梦尝了一口，眉尾忍不住的上挑，“不错啊，茄子，手艺越来越好了。”
原来他叫茄子。
茄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还行。”
宋捡也拿起来喝了一口，舌头刚碰到饮品就吐了回去。
这完全就是一杯鲜榨辣椒水！
宋捡第一次清楚的感知到辣是痛觉，整个口腔跟被刀片剌了一样。
看见宋捡狼狈的样子，南梦忍不住笑出声，“不好喝吗？”
“难…”宋捡抬眼看见茄子一脸失落的样子，那个“喝”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难得喝到这么有特点的东西。”宋捡违心道。
茄子递给他一杯水，认真道：“看来还是要请假去人间进修一下了。”
宋捡接过水一饮而尽，可嘴里火辣辣的感觉一点没消。
南梦问：“‘溯洄’还有吗？”
茄子回道：“今天刚来的原料。”
南梦从口袋里拿出邓卓翔的明信片给他，“做一杯吧。”
“从你账户里划？”
南梦点头。
茄子接过又转身忙活起来。
“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宋捡微张着辣红的嘴问。
“一种安眠药。逝者喝了‘溯洄’可以拥有做梦的能力，”南梦顿了顿，改口道：“也不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再浮现一遍。”
“你不是说逝者不能回忆太多吗？”
“走马灯，跟调取记录一样，他无意识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给他喝？”宋捡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拜托，”南梦摊开双手，无奈道：“好东西谁不想用，这‘溯洄’的原材料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业务厅每个业务员一年就三杯的定量。”
宋捡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你用完这杯还剩几杯？”
“没了。”
“这才半年，就没了？”
“前几天手头紧，卖了两杯。”南梦讪讪地笑着。
宋捡眼前一黑，差点就被气晕过去了。
茄子端来一杯红色看起来黏糊糊的液体，“给你。”
“这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宋捡眉头不由得皱紧。
“它要有喝的人的生前物品才能制成，所以做出来的颜色越深，喝的人生前越痛苦。”茄子解释道，“这位客户颜色不是很深只是有些浓稠，说明他生前应该是陷入某种糟糕状态，不能自拔。”
“他人呢？”南梦问。
茄子指着右边最外圈的一个沙发说，“那里。”
宋捡看过去，邓卓翔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带背对着他们呆呆地坐着。
“拿着，我们过去。”
南梦说着就朝邓卓翔走去，宋捡端着饮品小碎步跟着。
南梦走到邓卓翔面前，跟他说了两句话，两个人又往另一个方向走，宋捡只能加快脚步跟着。
宋捡跟着南梦进到了业务厅后面的两扇大门的其中一扇——死门。
大门感应到有人站在门口，缓缓打开。宋捡以为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有一道强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然后再一睁开眼就是另一个世界。
可惜就一扇普通的门，进去之后，门就自动关上了。
里面是一条大概二十来米长的昏暗走廊，头顶只有一盏灯勉强照明。
走廊左边是一扇类似于逃生出口的大门，上面的门牌写着“员工通道”。
右边是一扇普通白蜡木单开门，门牌上写着“放映室”。
走廊终点处有一部电梯，电梯只有一个向下的按钮。
宋捡指着电梯问：“那是去哪里的？”
“地狱。”南梦声音阴沉沉的，衬得这俩个字更加骇人。
南梦拿出员工卡往放映室的门禁上一放，随着“滴——”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房间正中间有一个小夜灯。
“你先等我一下。”南梦说完拿过宋捡手上的‘溯洄’，拉着邓卓翔先进去了，等了大概三分钟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宋捡的手腕带着他往里走。
由于自己身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还什么都看不见，宋捡有些踟蹰不前。
“别担心，我在。”
宋捡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靠谱的南梦，居然会叫自己觉得安心。
南梦带着他走到小夜灯旁边，“慢慢坐下，你后面有懒人沙发。”
宋捡用手摸索着，摸到沙发的位置才慢慢坐下。
“为什么不开灯？”
南梦语气很沉重，“来这里的人，都不是自愿回忆的，黑暗对于他们来说会更有安全感。”
宋捡自然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
一道白光猝不及防地亮起，刺得宋捡眼睛疼，等他视线慢慢聚焦，看向白光处——是投影。
画面里邓卓翔正在他卧室的书桌前画应援手幅，看起来很开心。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邓母打开门，“宝贝，妈妈给你切了水果。”
“谢谢妈。”
邓母把水果放到桌子上，叉了个梨喂给他，“宝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啊？”
邓卓翔嘴里含着梨，嘟囔道：“因为他看起来很耀眼，很开心。”
邓母看邓卓翔谈起这个男明星就一脸幸福的样子，表情变得晦暗，“是吗？”
邓卓翔听出了邓母语气中的不对，“怎么了？”
“宝贝啊，妈妈觉得演唱会人太多，不安全，要不你就看线上好不好啊。”
“可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宝贝，妈妈也是为你好。”
邓卓翔低下头，压低声音问：“你还在在意那件事。”
“没有，宝贝。”邓母嘴上说着没有，可眼睛里全是对邓卓翔的不信任。
“我跟你解释过的。”
“妈妈相信你。”
“不，”邓卓翔猛地站起身，怒吼道：“你根本就不信！”
守在门口的邓父忽然冲进来，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邓卓翔脸上。
一瞬间，邓卓翔的脑袋被打嗡嗡作响。
邓母也被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我干嘛，你问问他想干嘛！就是被你惯坏了才敢跟长辈顶嘴。”
邓父指着邓卓翔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儿，我们能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你妈维护你的自尊心不提，你蹬鼻子上脸是吧！”
邓卓翔回过脸，含在眼眶里的泪掉出来，划过被打的脸颊，跟撒盐没什么区别。
“不是你们把那件事说出去的吗？你们想让我觉得羞耻，想让我自卑，想让我因此不敢再做任何让你们觉得丢脸的事情说出去的吗？”
“你！”邓父又扬起手。
“打啊！”邓卓翔笑着把脸递过去，“你们终于发火了，打啊，尽情地打啊！”
“宝贝，你怎么这样了啊！”邓母又哭了。
邓卓翔冷漠地看着邓母，邓母一时间居然哭不出来了。
“妈，你知道吗？你的眼泪在我眼里就是鳄鱼眼泪。虚伪、恶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妈妈这么……”
“你又要说爱我了吗？！”邓卓翔大吼道，“还是说你们又舍弃了什么？”
邓卓翔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既然这样，你们舍弃我就好了。”
邓母被邓卓翔吓住了，半天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哭。
倒是邓父一脸平静，邓卓翔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太累了，爸爸妈妈体谅你，你先休息，我们出去吧。”
邓父突然地偃旗息鼓，让邓卓翔开始焦急了。
他拉住邓父，恳求道：“爸，爸，你打我吧，我做错了，你应该生气。”
邓父侧脸，冷冷道：“你知道错就好，刚刚是爸爸太冲动，爸爸给你道歉。”
说完就拉着邓母离开了房间。
邓卓翔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双眼空洞地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自己每一次的反抗，就像是丢进岩浆里的石头，溅起几滴岩浆后，又是无尽的沉寂。
不知不觉间石头就被丢光了。
……
放映室
“接下来就是死前包括他自杀时的记忆了，会很血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要看吗？”
“这种环节多吗？”宋捡问。
“人的情绪多且复杂，我们无法完全依靠理性活着。所以就注定了会有人因为无法控制自己情绪而陷入痛苦之中。于是有些得不到他救或者不能自救的人，就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南梦看向宋捡，“我在这里待了两百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人，而他们之间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令自己最痛苦的方式离开。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身体上的痛已经无法缓解心理上的痛了。”
“所以，邓卓翔也到了无法缓解的地步。”宋捡无法想象邓卓翔当时内心的痛苦与煎熬，他甚至开始懊悔自己没有和他成为好朋友。
“在业务厅共情是大忌。”南梦看出他的自责。
“他是我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机会选择不看。”
宋捡的右手大拇指不断地搓着自己左手的虎口。良久，“继续吧。”
南梦没再确定他的答案，不是怕他反悔，是从给他选择开始就知道他会看。
我看过这样一句话：“爱是终极答案”，所以痛苦无助的时候请试着去理解爱，不是爱别人，是爱自己。
下一章，邓卓翔的故事就会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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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业务厅大忌——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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