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田蚡还未走进刘彻的侧殿，便扬声喊了起来。
“彻儿，彻儿——舅舅想了许久，那样做不妥啊！”
大大的不妥！
他这还没出未央宫呢，就这样了，要是不回来弥补，怕是今天交代在长安了。
田蚡一瘸一拐快步走来，他走的气喘吁吁连鞋履都忘了褪下留在殿外。
自先秦以来，宫殿建筑便以高以大为好，未央宫更是地处渭水南岸地势最高处，皇帝居于此处可以俯瞰长安城。
为彰显天家威严，有规格的宫殿一般都有较高的地台，宫殿主体则修建在高台之上，未央宫宫内最高的高台上修建的便是皇帝本人的寝宫。
像是永巷这边的后妃居所，建筑下的平台已经算是修建的较低的了。
但对于田蚡来说，这依旧是一种折磨，天知道他靠着侍从是怎么爬了那么多的台阶上来的。
他的声音不小，在空旷的建筑里甚至会产生回音。
也还好未央宫占地宽广，其内建筑各个都是这个体积，他在这里说话很大声也不必担心传到隔壁。
居住于正殿的王娡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她放下制作了一半的小儿衣物，站起身往侧殿来。
“何事喧哗，又是什么不妥？”
王娡柔顺贤淑时只是对着刘启，实际上她常年居于高位，自身气势不弱，作为弟弟的田蚡见了姐姐当即便矮了一头。
他支支吾吾地，和刘彻犯错找补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左手探进袖子握住右手，右手贴着左手绕了一圈握住左手，先看向刘彻：“彻儿，你没有去和祂耍赖吧。”
旁听的王娡察觉不对，她一挑眉：“祂？谁？”
如果说的是陛下，倒也犯不着这么‘如临大敌’了。
不必两人解释了，她已经猜到了。
她没好气地一甩衣袖：“你以后少给彻儿出馊主意。”
“你们两个，以后也少凑一起，每次的歪门邪道不少。”
田蚡、刘彻排排站好，听着面前人的训斥，时不时点头附和，表示她说的太对了，他们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掉。
“彻儿今日就闭门思过，你和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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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蚡唯唯诺诺着跟在姐姐后面，他们姐弟走在廊上，殿外是正在忙碌着照料那些花草的侍女。
为二人挑开帘子的是王娡最信任的女史，到了正殿内，她率先开口：“年纪越大，做事反而不过脑子了，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她抬脚便踢在弟弟那条好腿上：“试探？你配吗。”
“哎哟——”田蚡动作夸张去捂自己的小腿，面上更是覆了一层痛苦面具。
“说吧，你这腿是怎么了？”
她也不得不承认，见了弟弟这倒霉样子，她才更加相信祂的存在。
田蚡将离开宫殿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着重强调：“我的侍从去捉了那马来，那马匹当时竟然站在少府官署外吃路边缝隙里的杂草，安安静静没有横冲直撞伤到人。”
王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田蚡：“你平日里挺聪明的，今日怎么了，脑子落在家里没带？”
“若之后少府官署的人没有弹劾你，那才是最好的消息。”
田蚡勉强笑了笑，给自己找补：“那不是……咳咳，那不还是出于担心。”
王娡冷冷问道：“现在呢，如何与祂道歉，你是打算在宫中行祭祀之事，还是去高祖庙里赔罪？”
宫中祭祀和高祖庙……
这哪个听起来都很死路一条啊！
在宫中搞祭祀，这不是约等于告皇帝他不想活了。
去高祖庙？进得去吗他。
“是弟弟自不量力了，”田蚡苦笑，“阿姐给我指条明路吧。”
王娡叹口气：“你是我亲弟弟，此事又与彻儿有关，我不能不管你们。”
“祂既能自由出入高祖庙未央宫，想必神通广大而知天下事，你回家里去朝着高祖庙的方向跪拜。”
她又敲打道：“定要诚心一些，今日只是下车时崴了脚，若心不诚，下次……”
王娡的话未说完，留了充足的想象空间给田蚡。
“诺，弟弟现在对祂已经是五体投地的崇拜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相信过神明的存在。”
眼看着自己弟弟出门时，还拱手对左边拜拜，又对右面拜拜，王娡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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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目送自己阿母和舅舅离开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刚刚又被她亲眼目睹他挨训了。
作为一个有着形象包袱的小孩子，他……嗯？
他的身后再次空无一人！
他的身后仅余空空荡荡的侧殿。
他的侧殿不是面积最大的，可还是很空阔，内里除了必要的装饰物之外，他还私藏了很多自己的珍藏品，即使这样，也还是塞不满这间侧殿。
她离去之事，也格外明显。
今日得知的最好的事，大概就是，他不用出宫去高祖庙，她也是知道宫里发生的一切的。
刘彻翻箱倒柜找到了自己珍藏的宝剑，刚想当成贡品把它给上供了。
又不自觉去对比，对比他的这柄宝剑与她腰间佩戴宝剑的区别。
她随身佩戴的宝剑金光闪闪的，其上纹路雕刻华美而大气。
再看看他自己的，他这柄小木剑还是舅舅做来送给他的，上面的木刺打磨平整，但没有各种花纹装饰，就是很平平无奇的一柄小木剑。
平日里的宝贝不香了，可他真的没有东西可以送了。
别的都是有规制的，宫里的东西不可以随便挪用。
因为……他不是这个未央宫的主人。
刘彻第一次感到了无力，生下来就是皇帝儿子的他从未有过挫折。（被父皇被阿母批评的时刻不算在内）
平日里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每次犯错后，临时去想认错的话术。
而现在，他遭遇了人生最大危机，他想要送礼讨好一个神，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送的。
因为……他不是这个未央宫的主人。
“唉——”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刘彻嘴比脑子快，顺嘴就说了实话：“想要送她礼物，求得原谅，但……”
‘汉’顺着问：“但是什么？”
“但……”刘彻觉得这声音耳熟，除了阿母和父皇，又有谁敢这么直白问他的？
他顺着声音望去，惊喜道：“你没走啊。”
‘汉’随意往前走了几步，于刘彻刚搬来的席位上坐下，微微抬眸看向一边站着的刘彻：“我无处不在，何曾走过？”
可惜刘彻的理解和国本国说的不太一样，他很自然地将这句理解为她对于天下事无所不知，身处天地之间又无处不在。
刘彻也不在意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去，他紧紧巴巴跪坐在席子边缘处，眼睛亮亮地看着‘汉’：“那你是原谅我了？”
“嗯……”在刘彻期待的目光中，‘汉’微微拖长音调，像是在犹豫，犹豫之后颔首，“算是吧，毕竟自高祖去后，你是这几十年间第一个看见我的。”
她抬起户扇轻轻摇晃，提出要求：“若是平日里能陪我说说话，我就勉强原谅你了。”
刘彻遗憾于自己不是第一个看见她的人，又自豪于他的名字和高祖并列耶。
“神……”想起她多次否认自己是神，刘彻终究还是去掉了这个称谓，他想着她和高祖一辈的，那他喊祖宗也不出错，“曾祖，你也会觉得无聊吗？”
“大家不都追寻长生吗，阿母还给彻儿讲过前朝始皇帝寻仙的事。”
‘汉’笑了笑：“神明过得如何我不知晓，但……”她话语一转，恶趣味地开始吓唬小孩子，“像是我这种存在，漫长的生命极为难捱，没有人可以看见我，没有人会记住我，就连死了，都无人为我立碑作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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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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