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月和迟屿之间太怪。
她一直认为自己能很清晰看待这段关系，真的碰上面又有难以言说的失控感，迟屿真的能不对她的生活造成影响吗？
不能。
脖子下方的红痕好似在发麻，提醒她快清醒，所以她站在原地不动。
但是，她一直以来的自控能力好像绷紧的弦，这样下去会不会在某一瞬间断裂，她不确定。
反正宋池月和迟屿的人生只有这一段会有短暂的交集，他们的人生像宋氏财团和铂锐风控，在固定的轨道上运作，所以，就算滋生过不同也无所谓，都会散在风里。
散在不知道哪天吹过的风，轻飘飘拂过，就
不会留下痕迹。
迟屿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为了不相关的人或事低头，宋池月更甚，她不能走错任何一步，必要的时候，爱情婚姻也是舍弃的一环。
好像想太多了，她微弯下腰捡起掉躲在地上的A4纸，左臂轻微的撕裂感加重。
“听到了就走吧？”
她的内心像是退后了一万步，嘴角挂上一贯的弧度：
“这样也挺好的，礼可说我不用再额外感谢你了，迟屿。”
**
“anna的五官好精致，她们要拍照发到ins和学校的社区上，可可你不去吗？”
礼可冷漠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发呆，突然听到班里的女生在叫她，没有思考背过身灿烂笑起：
“你们去玩，尽兴就好。”反正这种小明星她随便能见，对方也没火到能和她合照的级别。
黑色的手机屏重新亮起，视线停留在1分12秒的通话记录，她没有表情。
她不会真的把迟屿带过来？
如果是的话，那算意外吗。
礼可的敏锐性不必任何人差，下午就发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迟屿，就算真的有人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吧？那么多人，随时关注她又第一时间赶过去的怎么就恰好的是迟屿。
她眉毛挑起，几分不屑随着嗤笑的音节流露，甩了两下手机壳上的水晶挂坠。
是不是的，有破绽总会暴露，但是比起这个，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解决。
消息列表不断往下翻到一个人，上一次单独对话居然是在两个月以前的九月十七日。
【你现在在哪？】
【我们天台见一面。】
**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低调的黑车停在一角。
宋池月：“一起过去吧？有司机来接我。”
上车后。
“王叔，不回天璟了，晚上有个同学聚会，往我发您的地址开可以吗？”
王叔是宋家的司机，在她父母逝世后老人也渐渐不再频繁在外界露面，所以大多数时候，他的工作变成接送宋池月上学，在周末或像昨天一样偶尔送她去嘉禾。
前面的中年人目光通过后视镜往后瞟，好几次，多是在迟屿身上停留。
“唉，宋池月，”坐在一侧的人开口打破车内的平静，宋池月偏头。
迟屿：“这样很容易被误解，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掀起眼皮，视线与后视镜里仔细观察的人对上。
王叔不好意思挠头：“对不起啊，我很少看小姐载同学。”
宋池月：“没事，您不用管他，我们就是普通同学，顺路。”
普通同学，顺路，意料之中的回答。
迟屿透过光影看她的侧脸，外面的霓虹灯映在她脸上。
车行至红绿灯口停下，坐在驾驶位上的人憋不住似的开口：
“小同学，你以前是不是也坐过叔叔的车……叔叔看你这张脸莫名觉得熟悉，就好像以前见过一样。”
宋池月诧异，王叔的记性一向很好，据说当初她爸爸长期雇佣他就是因为王叔对帝都的路熟悉非常，几乎从来没开错地方。
因为王叔和爸爸走得近，这些年受他所托也将宋池月当成半个自己的女儿在真心关怀，宋池月珍惜且感激这为数不多的温暖，将王叔看待成长辈而非下人。
但是，迟屿怎么可能和宋家人有关联？饶是王叔记性再好，这听起来都不大可能。
“没……”她下意识回答被打断。
“可能有吧，您开车技术挺好的，我看着您也有些面熟。”迟屿抢先她回答。
王叔憨笑：“是吗，那我们还挺有缘，嘿嘿。”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气氛融洽。
宋池月的面目有些抽搐。
迟屿的社交水平已经进步到能和她家的司机交涉自如了吗，好吧，那她甘拜下风。
下车时，她对王叔说等大概一个小时就会回天璟。
黑色的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瑟瑟冷风中站着一男一女。
“走吧，你不会坐我家车上瘾了吧？”宋池月见人还盯着汽车尾气，憋了一句吐槽出来。
“嗯。”
迟屿淡淡应声，车尾的牌号记在他心里。
宋池月怎么搞得懂少爷在想什么，眼皮一跳：“嗯，那你慢慢看吧，我胳膊不方便吹冷风，先进去了。”
“进去之后报连雅企业的名字就行，不过你没来过也有人认识。”
说完也真的没有等他，一个人走向大楼内部。
迟屿还是在那里。
良久，他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夜空，星星很暗淡，和回忆里某一个夜晚重合。
她果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迟屿忽然低头笑了一声，指节修长的手从裤袋里夹了支烟，无人的夜色中金属打火机“咔嗒”声清脆又利索。
喉结一滚，烟圈从薄唇吐出的一刻，他自嘲般吐出两个字：
“渣女。”
**
没有唱K这一环节，但女idol的小型签售会也算不上多安静，走进房间里一时没人注意到她。
“池月！”班里的一个女生见她进来，“来这边坐吧！”
这个女生和礼可平时走得很近，宋池月环视她周围没找到自己要见的人。
宋池月：“礼可呢，怎么没见到她？”
“她刚才出去了，我以为她是去接你，那可能去上厕所了吧。”她不甚在意回答。
“哦！对了，你看我新买的限量款手表，表盘上是粉钻，怎么样，是不是超级适合我？可可上次问了同款……”女生欣赏着自己手腕上的女士表，向宋池月展示她的眼光。
女生：“我记得有一款类型很适合你唉！”
宋池月配合她，两个人从手表聊到新一季成衣，天南地北，什么都能插上聊两句。
“服务员，调两杯度数低一点的酒拿过来——”见手边的杯子只剩下柠檬片，她贴心的帮宋池月要了一杯。
“我就不用了，这段时间忌饮酒。”
“哦天，我忘记了，你的伤口严重吗，应该不影响开幕式吧？”
对方这才将注意放在面前人手臂上的纱布。
全校都知道这次开幕式的主持人是宋池月和迟屿，她不能因为这个临时换人吧。
“不会。”宋池月没了和她周旋的心思，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水，浅浅抿了一口。
过去十五分钟了，迟屿怎么还没上来，他不会是真迷路了。
算了，一个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哪里需要她担心。
“我去上个厕所。”推脱滔滔不绝的下一个话题的开启，她起身离开。
推开门，撞到一副温软的身体。
“吓死我了！”
居然是礼可，她带着惊魂未定的嗔怪，小喘着气拍打胸口：“你推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池月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礼可手里有些刻意的将披散的卷发扯到一边，眨了眨眼，她的眼睛透着不自然的红。
“有一会儿了。倒是你，” 她语气轻柔，带着点探究，“杵在门口做什么？”
鬼鬼祟祟。
伴随着念头一闪而过，宋池月更加捕捉到礼可细微的异常，睫毛似乎也比平时更湿重一些。
她哭过了？怎么会。
来不及继续打量眼前人的怪异，礼可牵起嘴角，故作轻松道：“本来想站在这接你的，没想到你来的还挺快。”
“这样啊，”宋池月不置可否，视线越过她，“那你有看到迟屿了吗，他好像还没上来。”
礼可闻言，缠绕发尾的手指一顿，眼底的飘忽被意外替代。
不是吧，宋池月真的吧迟屿叫过来了？
“你们变得亲近了。”肯定式的语气，礼可轻轻挑了下眉梢，“迟屿以前从来不会出席班里的活动呢。”
宋池月察觉的对方的探究，大方迎着她的审视，轻描淡写：
“学生会结束后，我们的通话被他听到了，就顺路一起来了。”
碰巧，那还真的挺巧的。
宋池月：“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礼可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似乎不甚在意，目光扫过她的手臂。
“你的伤还好吗？没什么影响吧。”
“嗯，就是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包扎的时候有点痛。”
“说到这个，”礼可侧身望向楼下的中庭，“那个勤优生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她淡淡道：“可怜的勤优生，因为我们池月又被欺负了。”
宋池月顺着她的视线，透过二楼的玻璃围栏，只见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围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怀里抱着书包，被推得踉踉跄跄，其中一个人恶劣地喊了一声侮辱类似的话，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低笑。
是因为她吗，宋池月想。
礼可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宋池月，倨傲俯视，语气是几不可闻的玩味。
“啧，没意思。”
“我每一次看见他，他的脸上总是那种谨小慎微，充满了恐惧和屈辱。”
她侧过脸，看着身旁平静无波的人，明明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像是在看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的默剧。
宋池月依旧望着楼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过了几秒，她收回视线。
女生轻柔的声音响起：
“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也不想这样。”
两人站在这里，从一层看来是多么居高临下的姿态。
下面一个人注意到她们的视线，伸手打招呼，紧接着像是在炫耀自己多么卖力，狠狠踢了一脚抱头防御的男生。
“是吗？”礼可点头似在回应下方，慢悠悠补充：“如果是我被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我绝不会束手就擒，就算没有胜算、毫无筹码，”
“我也会拼命把痛苦还回去。”
“可是，我永远不会在那样的处境的，池月。或许这就是我和他们的不同吧。”
“我先走了哦，你要是没欣赏够可以多看一会。”
礼可冲她眨眨眼睛离开。
所以你看，礼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默许霸凌产生的源头之一，但是那又怎样，被欺负了就狠狠报复回去。
一边痛恨自己遭遇不公，一边又懦弱的不敢反抗，无能又恐惧，这种人就活该被人踩两脚。
可是。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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