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瑛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前一刻还在火炉里被当成丹药炼制,下一瞬又被丢到荒野大冰原上,白茫茫一片,唯有刺骨的寒冷将她吞噬。
她光着身子行进在雪原中,北风吹得她直哆嗦,偏偏鼻子也不通气,在如此寒冷的暴风雪之下,她根本就喘不上气。
冰冷和孤独的感觉将她包围,朱可瑛没骨气地落着眼泪,嘤嘤直哭,梦里有人替她温柔地抚去泪水。
她只觉得那只手好大,好温暖,她情不自禁地去追寻,跑啊跑,脚底的冰层破裂,她再度坠入冰湖中,绝望挣扎之际,她的双手努力向上抓举,紧紧牵住那双坚定有力的手。
一直攥着,直到她梦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紧握的正是阿弥孜的手,和她有显著的肤色之差。
阿弥孜也将她的掌心牵得牢牢的,他正枕着胳膊,在榻边熟睡。
朱可瑛透过防风卷帘渗透进来的光线,推测日头约莫是在辰时,外头依稀有人们忙碌的声音。
一个晚上熬过去,她的高热褪去,身子暂时利落爽快了不少,朱可瑛不动声色地躺回榻上,向阿弥孜所在的方向侧目。
大抵是这两天休息得少,昨夜又精心照顾她一宿,男人睡得很沉。
他鬓边的卷发低垂,与纤长浓密的睫羽交错,阿弥孜的眉头也是轻轻地皱在一起,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
朱可瑛悄悄往他那边动了动身,头也枕靠过去,听他均匀中又带着些局促的呼吸声,他似乎在念着某个人的名字。
朱可瑛的心跳漏了一拍,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样的动静带动她的全身都在那个瞬间颤抖了一下,自然带动手心一紧。
阿弥孜觉察得极为机敏,长睫掀开,琥珀色的眸子直直撞进朱可瑛的黑瞳中,他们于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对视,呼吸彼此停滞。
阿弥孜就此松开她的手,从榻边坐起身,眼底的怔然和惺忪悉数消弭,唯剩下一贯的冷漠自持。“殿下醒了?”
朱可瑛还在回味,确定他方才唤的,的的确确是她名字。
“你是不是梦见本王了?”朱可瑛欣喜地猛然拽住他的手腕。
阿弥孜低头看了一眼:“殿下要喝水吗?”
“你是不是梦见本王了?刚才是在唤本王吧?”她穷追不舍。
男人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将她的手慢慢挣脱掉,说:“没有,我只是闭眼休息了一会,没有睡着。”
“本王都听见了!”
阿弥孜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殿下说是,那便是吧。”
“什么叫那便是吧?”朱可瑛从榻上爬起来,“你就是这么和本王说话的!”放眼整个大延,除了段乞宁和自家母上,还没有人敢和她这样说话。
阿弥孜是第一个!也是一直以来,她的纵容赋予的他这个权力。
她如今想收回这份权力了,所以朝他大吼,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自省,反而回怼得极为恭谨:“殿下,我本来就是个雪原贱民,没有礼教,不知礼数,也不大擅长做伺候人的精细活计,实在是承蒙殿下的厚爱。”
“殿下若是想寻乖巧懂礼的部落之子伺候,明明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阿弥孜顿了顿道,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咬重那两个字的发音,“殿下口中的‘勒勒’,就很好。”
朱可瑛捧起他的脸:“你吃醋了!”
男人闪躲得很快,然后又跪得发直地道:“殿下,我只是实话实说。”
朱可瑛气得犹如拳打在棉花上,内里在咆哮,面上又发作不出来,最后板着张臭脸指着门帘道:“给本王滚!自己去领十个大板,你真以为本王不会打你?”
阿弥孜怔愣地抬眼看她,朝她行礼告退,眼神中偏偏没有惧意。
朱可瑛也早就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惧怕肉.体上的痛苦,挨打和权力都无法让他屈服,他也不会被这些身外之物所打动。
真想把他的心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到底要怎样女人,才能令他坠入爱河呢?
他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朱可瑛就越是在意,想拉他下水,想有一天看见他为爱发疯的模样。
她想得心痒痒的,望着他行至门帘附近,喉头松动,又一股脑地改变了主意:“滚回来,本王要喝水。”
阿弥孜放下门帘,转身往回走,再度跪在她的榻边,为她倒水。男人把茶杯递了过去,整个过程安静得没说一句话。
朱可瑛喝了一口润润喉,并没有刻意刁难他,身子卸力,再度倒回榻上,想想又觉得生气,朝他哼一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眯眼睡过去。
再睁眼,阿弥孜仍旧跪守在她的身边,目光静谧地落在她身上。小厨房那边来人了,给裕王殿下煮了居家养病必备套餐白米粥。
小厮:“殿下好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米粥垫垫肚子,一会还要喝药呢。”
“不是说了不喝药吗!本王昨日就没喝药,今儿不也挺过来了。”朱可瑛背对着他们,唉声怨气的。
小厮苦口婆心地道:“殿下,小奴们并非忤逆您的命令,只是您要为了自个的身体着想呀!若是归京后家主大人知晓小奴们纵容您如此胡闹,小奴们就算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恳请殿下莫要再任性了,先把早膳用了吧。”
朱可瑛当骡子放屁,一动未动。
这可把小厮们急哭了,他们泪花闪烁,把求助的目光放在阿弥孜身上。
他们其实也不抱太大的期盼,毕竟吉尔格勒和侍夫翡翠都未能将裕王殿下劝动,面前这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男人……
用他们内陆的审美来说,那就是丑:高大魁梧,四肢发达,一点也没有男人味。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吧,小厮一咬牙,把米粥交给阿弥孜,湿红着眼眶求他。
阿弥孜抬手接过,在小厮们翘首以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殿下,请用膳。”
朱可瑛眯开一只眼睛,不过很快又闭了起来。
阿弥孜抬眼看看那群小厮,示意自己也没有办法。
后头几个新来的小厮看着面庞稚嫩,当即自己吓自己,幻想朱可瑛若真是有什么差错他们归京的下场,当场眼泪落了下来。“殿下,您好歹吃一口吧……小奴们求您了……”哭哭啼啼道完,他们跪倒在地磕头。
朱可瑛当即一个翻身,骂骂咧咧:“哭什么哭本王还没死呢!”
小厮们吓得脸色苍白,顿住哭声,朱可瑛板着脸看向阿弥孜,“本王也不是不吃,本王只吃你煮的。”
阿弥孜和小厮们随即一愣,伶俐的那个已经跪爬过来,扯住阿弥孜的衣袖求道:“求求这位哥哥。”
阿弥孜护着那碗米粥不让其洒落,道:“好,我这就为殿下煮粥。那这一碗……”
朱可瑛不耐烦地道:“本王不要,随便吧,赏你了。”
阿弥孜端着热乎乎的米粥,和一众小厮出了毡包。
裕王殿下的吃穿用度,无疑都是王朝鼎好的,光是这米粥所用的精米,阿弥孜打一年猎都舍不得换一口,如今殿下说赏他就赏他了。
只是他确实舍不得下咽,细雪飘落在碗里,他抬手遮挡了些,看向那小厮,想借个食盒。
“哥哥是想送去给家里人吧?哎这算什么,只要哥哥肯为殿下煮粥,”小厮很殷勤,“哥哥你只管安心给殿下煮粥,这得花费不少时辰呢,哥哥快去吧,不能让殿下饿着了。”
那小厮替阿弥孜将米粥送去给南迪,他则前去小厨房,为朱可瑛生火煲粥。
朱可瑛又一个回笼觉睡完,阿弥孜端着飘香的米粥进来,跪着侍奉她用膳。
朱可瑛坐在榻边,赤足垂在踩在他的大腿上,随意地用脚趾勾缠他的裙边,东摸摸西搓搓,低头看阿弥孜为她舀粥吹气的模样,心道能用郡王的身份和权力命令他也不错,管他情不情愿呢,先享受再说,于是她脚上的动作更肆无忌惮了。
阿弥孜深呼吸一口气,视线从她作恶的双足上移开,沉声喂她第一口。
“烫不烫啊哥哥,你先尝尝呗~”
阿弥孜在她玩弄的目色下,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勺口,道:“不烫的殿下。”
朱可瑛这才倾靠上前,含下这一口。
阿弥孜一勺一勺喂她,远处的小厮们见状悬着脑袋终是落回了脖子上。
不过朱可瑛没什么胃口,吃得并不多,还剩下一半,她从阿弥孜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巴道:“吃不完了,给你。”
阿弥孜的眉眼中有些犹豫,让她误以为他是嫌弃,不免微愠道:“你吃不吃?”
阿弥孜只好当着她的面将那半碗米粥吞完。
朱可瑛拍了拍手,用她用过的手帕为他擦嘴:“嘻嘻,这样才好嘛哥哥,以后本王吃不完的都留给你,你必须全部吃掉,不能浪费米粮。”
阿弥孜的睫羽微动,随后低垂而落,道了声:“谢殿下赏赐。”
小厮们上前,将空碗收走,又端来浓茶漱口,阿弥孜伺候朱可瑛一一进行。过了一会,小厨房来问裕王殿下的风寒药,朱可瑛照旧有意折腾阿弥孜,道:“不是你煎的药,本王不喝,你不是最擅长煎药了吗?你煎的定然和他们不一样。”
众小厮们只好再一次将阿弥孜奉为救世主,后者松动膝盖,起身去小厨房为朱可瑛煎药。
一个时辰后,阿弥孜端着药回来榻边。
“本王也没说一定要喝,这苦东西……”朱可瑛捏着鼻子,探脖子又望了一眼黑得能把她人影照出来的药汁,皱眉又耍性子,“你煎的本王也不喝!”
“殿下!”小厮们齐刷刷跪倒。
“哎呀快端走吧,臭死了,本王闻着就犯冲作呕。”朱可瑛扇扇手。
小厮们没招了,已是穷途末路,眼巴巴苦求:“殿下就喝一口吧……”
“拿走!”朱可瑛翻身上榻。
阿弥孜低垂视线,忽的往衣襟口里摸了摸,“殿下,这样就不苦了。”
朱可瑛眨眨眼睛,阿弥孜摊开手掌,露出一个用纸包裹住的东西。
她很快夺过打开,发现是一颗麦芽糖,甚至带着他胸口的温度,是温热的。
“你怎么还随身带糖呀,”朱可瑛嗔怪地道,“哄小鬼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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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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