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晞！”
“......”
“林鹿晞！到了没！”
一片沉默，无人回应。
方凯拿着点名册，皱着浓眉扫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方队，果断利落地在出勤表上的某一行写了个叉。
“现在开始，站军姿10分钟！让我逮到谁乱动，他就出列做一百个俯卧撑！”
高一一班的人神经瞬间绷紧，姿势站得更加笔直。
天气炎热，新修不久的跑道散发着一股塑胶味，与夏日沉闷的空气相互碰撞，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缠绕在众人鼻尖，让人头脑阵阵发晕。
沈沐轩重重呼出那股难闻的气体，感觉自己没被太阳晒死，倒先被这股味道给毒死。
他站得百无聊赖，索性盯着前面的背影发呆。
那人身材欣长，军训服整齐规矩的穿在身上，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双手袖扣扣得严严实实。
也不怕热。
沈沐轩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样盯着自家兄弟有些变态，赶紧把目光偷偷移向右前方，教练方凯站在那里，正在和隔壁教官说着话。
方凯让隔壁教官帮忙盯下自己的队伍，转身走向军训临时休息区。
操场哪哪都是热腾腾的，只有被树荫遮挡的观众席稍微阴凉些，所以被当作军训休整区，供老师和教官休息。
一班班主任姜芷岚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站在休整区，手指轻触手机屏幕，正在和人发消息。
发完消息后，她抬头看向今年新带的班级，目光却与走来的方凯对上。
她一惊，快步走出树荫，“方教练，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对，我刚刚点名，发现你班上缺了个学生，”方凯再次看了眼名单确认名字，“叫林鹿晞。”
“哦，她请了病假，不来参加军训，”姜芷岚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刚刚在忙忘记给你说了，你需要看她的病假单吗？”
方凯摆摆手问：“她这七天都不来？”
“是的。”
正好聚在一起，两人顺便交流了几句一班军训的表现，方凯又回去继续指挥那群新兵小朋友。
姜芷岚望着一班的队伍，思绪却回到开学前一天，她被校长叫到办公室发生的那场不愉快对话。
她从包里拿出林鹿晞的病情证明，低头看了片刻后，又放回包中。
军训休息时间。
一班的学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休息。有的男生趁教官不在，直接大大咧咧躺在草坪上遮眼假寐，女生或站或坐地和同伴小声聊天。
其中有四五个女生围成一个小圈，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八卦。
里面个子最矮的女生戴着一副眼镜，显得人内向斯文，她用手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忍住羞涩地小声开口问：“你们说的林鹿晞，是开学典礼上跳舞的那个女生吗？”
沥城一中是百年名校，沥市重点高中，一向秉承着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理念，每年不仅会录取成绩优异的学生，还会招收固定名额的艺体生，并由艺体生代表在新生开学典礼上表演节目。
“对啊，羡慕吗？别人一开学就出尽风头，现在还不用参加军训。”唐淇把水往地上一扔，语气里透露出一股懒散。
此人话语里不加掩饰的揶揄，立刻让薛静涨红了脸。
“我没想太多，就是有点好奇......”
另一个女生见薛静一脸尴尬，笑着岔开了话题：“我比较好奇她怎么进了一班，她不是艺术特招生吗，为什么不去艺术班？”
她一说完，周围的人都沉默了。
高一有两个尖子班，分别是一班和二班，这两个班只招收全市中考成绩前500名的学生，主打贵精不贵多。
而几乎没听过有哪个艺体生的成绩能进一二班的。
唐淇无聊地拨弄着开学前刚做的美甲，“啧”了一声，点破她们的心照不宣。
“不就是走关系进得喽，就和我一样。”
气氛瞬间凝固。
薛静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万一那位林同学成绩挺好的呢......”
众人不以为然，翻篇聊起其他话题。
附中操场紧挨着食堂，食堂一楼新开了一家便利店。
教练一说原地解散，沈沐轩就飞快跑去买了两瓶冰镇可乐。
他喝着可乐路过那群闲聊的女生，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不离十。
走到江淮瑾面前，沈沐轩把可乐递给他。
“给，还是冰的。”
江淮瑾看了眼易拉罐上的水珠，不接。
“拿着呀？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你喝吧，我不要。”
沈沐轩当即不干，叫嚷嚷道：“你太伤我心了！我累死累活给你买回来，你还不领情！”
江淮瑾不为所动：“我没让你买，你想喝别拉上我。”
被戳破的沈沐轩没再坚持，把多的那瓶可乐往地上一放，然后随意坐了下来。
“你不坐下休息会？现在这条件可没法讲究什么舒不舒服的。”
江淮瑾目光平视远方：“不坐。”
沈沐轩白了他一眼，心里嘀咕道：太难伺候了，你也就脸长得好看些。
哦不对，成绩还很好。
是高一新生代表。
想到这里，沈沐轩眼珠一转，仰起头问江淮瑾：“你还记不记得开学典礼上跳舞的那个女生？就是穿着白裙子跳古典舞那个。”
他语气中的玩味让江淮瑾微微蹙眉。
“不记得。”
沈沐轩嗤了一声。
你就装吧，明明当时还多看了人家好几眼。
“那个女生是我们班的人，就是刚刚教官点名的林鹿晞！”
江淮瑾闻言，目光略微一滞。
“所以呢？”
“所以你不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了。”
江淮瑾低头看他：“别乱说。”
沈沐轩眼珠子一转：“真没那个意思？我感觉你俩挺配的，郎才女貌。”
江淮瑾不咸不淡反问：“你来这里的目标是当媒人？”
沈沐轩嘻嘻一笑，“能当上你的媒人，那也是极好的！”
江淮瑾无情拒绝：“谢谢，不需要。”
沈沐轩嘴角一撇没接话，暗自祈祷他以后真香。
一周的军训虽然煎熬，但对于高中生涯来说也是转瞬即逝。
军训汇报表演完的下午，附中很大方地给学生放了两天假。但同时宣布下周一要入学考试，为期两天，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一班班群里一片哀嚎，都在吐槽学校变态，说不想看书不想复习，也没有人再讨论林鹿晞是何方神圣。
周末一晃而过，姜芷岚走进一楼办公室，看见二班班主任何耀文正在核对上午的考试试卷袋。
她叹了叹说：“真是比不过你，每天都来这么早。”
何耀文听见了姜芷岚的话，拿着试卷袋头也不回地说：“年纪大了睡不着，索性就早点来学校了。”
姜芷岚正要回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她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穿着校服，及膝的裙摆下露出细长的小腿，左腿脚踝缠着绷带，脸色有些苍白，显得人有几分憔悴。
她轻声喊了一句姜老师。
“林鹿晞？你怎么来了？不是请了两周假吗？”
林鹿晞回她：“我不想缺考。”
那你没事请这么久假干嘛？
“哦，那行，”姜芷岚也不和她装客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那你先跟我去班里。”
她边走边说：“今天八点考试，时间紧迫，我就不让你做自我介绍了。但是你比其他同学晚来一周，所以希望你主动和大家熟悉起来，争取早日融入班集体中，明白吗？”
“好。”
林鹿晞嘴角勾笑，语调很轻，却让姜芷岚没由来感觉不舒服。
姜芷岚忍住心中的怪异感，继续说：“你的同桌是唐淇，她性格外向，有利于你了解班上的同学。你左边坐着学委江淮瑾，平时学习上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林鹿晞听完嘴角笑意一僵，神色微变。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一班的走廊外。
为了便于管理，一班就安排在一楼教师办公室左边，二班则紧挨着一班。
早上七点半整，距考试还有半个小时。
一班的人全到齐了，都在座位上安静看着书。
姜芷岚满意的看了会，指向窗边倒数第三排，对林鹿晞说：“看见那个空位了吗？那就是你的桌位。”
姜芷岚见她点头后又说：“你的情况我事先了解过，考虑到你后面还要转去艺术班，所以我在军训期间提前选了班委，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鹿晞听完摇头，说不介意。
她和姜芷岚在窗外待得有点久，靠窗的同学开始注意到她们的存在，看向林鹿晞的视线里有偷藏的好奇。
“走吧，我们先进去，唉，等等——”
闻言，林鹿晞走向教室前门的脚步止住。
姜芷岚穿着平底凉鞋，走路几乎没声，林鹿晞见她悄无声息地走近后窗，然后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窗边女生的右手。
距离优势让林鹿晞甚至看到了那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那女生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低垂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
“靠！谁他——”
看清楚是谁后，她嘴一闭，迅速收回即将冒出的话，改口叫了声姜老师。
“你说我是谁？唐淇，你胆子挺大的呀，坐在窗户边还敢玩手机！”姜芷岚轻车熟路收了她的手机，放进自己衣兜里。
唐淇眼见手机被没收，心情立刻变得不那么美丽，挣扎着想把手抽回去。
“还有，你的美甲是等着我亲自帮你卸吗？”姜芷岚甩了甩她的手，语气十分不悦。
唐淇冷着脸不说话。
“明天让我再看见你的美甲，我就打电话叫你家长来亲自帮你卸。”姜芷岚撂下最后的警告。
唐淇不情不愿回了她三个字：“知道了。”
林鹿晞看着眼前这场小插曲，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却忽然对上一双浅棕色的眼睛。
说是浅棕色，其实更似琥珀色。
怔然间，林鹿晞想起另一双琥珀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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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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