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晞心跳猛地乱了节拍。
天呐，我都发了什么？！
林鹿晞急忙长按撤回，与“正在撤回”对视了半分钟后，才想起自己开了飞行模式，根本撤不回消息！
林鹿晞把心一横，鼓起勇气打算偷偷关掉飞行模式，然后撤回消息再快速打开。
谁知广播像卡点般传来，空姐再度提醒乘客飞机将要起飞，林鹿晞动作一顿，最终只能放弃撤回消息的念头。
她把那条消息单方面删除后关机，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鹿晞扭头看向窗外，借以平复心情。
她感受到飞机在慢慢滑翔、起飞，然后跃入云层。
地表的一切都在不断变化、缩小，直到成为林鹿晞眼里一个个模糊的点。
看了两小时的云后，飞机终于降落在潼城机场。
林鹿晞随着人群下飞机、行李箱，又随着人群进地铁。
地铁里人来人往，一拨乘客下车后，又会换另一拨乘客上车，大家都面色匆匆、步履不停。
车厢里人很多，座位却十分有限，林鹿晞主动把位置让给一个牵着孩子的母亲。
那母亲对林鹿晞感激一笑，拉着自己女儿让她对林鹿晞说谢谢。
小姑娘大概五六岁，长相灵动可爱。
她穿着粉色的蓬蓬裙，盘着头发，头顶还戴了一顶粉钻皇冠，一身公主扮相十分惹眼。
小女生听了母亲的话后，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对林鹿晞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大姐姐，你人真好！”
“不客气的，”林鹿晞回了她一个微笑，“公主请坐吧。”
“好的！”小女生优雅地用手抚平裙子，一脸乖巧地坐在母亲身旁。
地铁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温度略低，小女孩坐下不久便冷得发抖，她母亲发现后马上把她抱进怀里，母女俩相互依偎着说悄悄话，画面温馨动人。
林鹿晞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羡意。
换乘的地铁广播再次响起，唤醒了林鹿晞的注意力，她提着行李箱跟在人后下车、换乘、出站。
出了地铁，林鹿晞随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司机掉头向城郊驶去。
出城的路一路通畅，沿途的风景由车水马龙渐渐变成小桥流水人家，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在一片老旧的小区前停下。
林鹿晞拿出包里的现金付了车费，司机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林鹿晞向他道了谢。
司机离开后，林鹿晞环顾了周围很久，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
真好，一切如故。
街道、商铺、街角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似乎三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这里的一丝一毫。
只有小区的门卫换人了。
新保安不认识她，拿出一个登记表让她填，林鹿晞填好后把登记表递给保安，“您好，请问您认不认识一单元的邓爷爷？他还在这里当保安吗？”
“老邓呀，”新保安用手抓了抓头，“开春就走了。”
“走了？！怎么会......”林鹿晞惊了，在她印象中，邓爷爷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很少见他生病。
“嗐，突发脑溢血，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保安对林鹿晞小声说道：“听说是被儿子气死的，你听听就行了，可别乱传，我是看你问才说的。”
林鹿晞怔怔地走进小区，路过凉亭时，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柑橘树，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橘子。
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男孩正费力把低处的树梢往下拉，想摘掉离他最近的那颗橘子。
此情此景，触动了林鹿晞脑海深处的回忆，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往日的记忆纷至沓来。
林鹿晞小时候，许芬对她甚是头疼。
许芬当了几十年语文老师，也找不出几个比林鹿晞还“活泼”的女生。
偏偏还是个不服人管的性子，许芬对她简直无可奈。
“威名远播”后，大家都叫林鹿晞“野丫头”。
她们住的地方是民房改的家属大院。院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孩，林鹿晞天天召集一大帮小孩到处跑，爬树抓虫、下河逮鱼，把周围能玩的都玩了个遍。
小区外玩腻后，林鹿晞就盯上了小区里的果树。
那时正值深秋，院里的枣树、石榴树、柑橘树上缀满了成熟的果实。
林鹿晞天天从树下路过，早就眼馋得不行。
但她怕门卫邓老头逮住她向许芬告状，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果树做什么。
一天下午，林鹿晞实在想吃树上的果子，便派出一个小胖墩去打探敌情。很快，小胖墩迈着小短腿跑回来报告，说邓老头在门卫室的躺椅上睡着了。
天助我也，林鹿晞一阵窃喜。
在她的带领下，平日有贼心没贼胆的人纷纷爬上树去摘果。
林鹿晞选择了凉亭边的那棵柑橘树。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她每天一出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树上金黄色的大橘子。
树下已经围成一圈，一帮小孩跃跃欲试但又不敢真的上树，见林鹿晞来了，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在众人的鼓励下，林鹿晞双腿抱住树干，开始用力向上爬。
果树不算太高，林鹿晞爬的很顺利，她爬上树干后，不负众望地摘下第一个橘子，然后往下一扔。
树下立即传来一阵欢呼。
林鹿晞把树上的橘子挨个往下扔，树下的孩子用衣服抱了一怀的橘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林鹿晞身边的橘子被她摘了个精光，到自己时却没得摘了，于是她只好扩大采摘范围。
忽然，她眼睛一亮，看到前方树枝掩映出有一个特别大的橘子。
她朝那颗橘子缓缓伸出魔爪。
但没够着。
她慢慢朝前挪了一小步，脚下的树枝晃了下，林鹿晞连忙稳住身形保持平衡，十几秒后，她又移动起来。
树枝最终不堪重负，发出“咔嚓”的一声，然后从树干处开始断裂！
不待林鹿晞反应，她身体就和树枝一起猛然下坠！
下落的瞬间，林鹿晞心里却诡异的平静，并没有冒出害怕的情绪，反而对橘子树产生了愧疚。
自己害它缺了一个胳膊，那它就不是一棵完整的树了，也变得和她家一个模样。
它心里应该很难过，林鹿晞想。
短短几秒，林鹿晞的思维发散到不知何处，就在她以为会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她却落进了一件军大衣里。
军大衣上有一股熟悉的烟草味，林鹿晞闻着头晕，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这丫头，胆子是真的大，从树上掉下来愣是不知道叫一声！”
邓老头抖开自己的军大衣，把林鹿晞放了下来。
林鹿晞左耳进右耳出地听邓老头数落自己，心里却惦记着刚刚没摘掉的橘子。
她摇了摇邓老头的手臂，指着树梢上的那颗橘子说：“邓老头你行行好，帮我摘下那个橘子呗，摘了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林鹿晞第一次撒娇，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她喜提三天禁闭。
有人跑来找许芬讨说法，说林鹿晞撺掇院里的孩子摘果子吃，很多小孩吃了太多果子，回家后上吐下泻，自己家的孙子更严重，还去诊所开了几副药。
许芬自认理亏，不断赔礼道歉。
林鹿晞被关在卧室，对此丝毫不知情，以为许芬罚她是邓老头告状的结果，在心里把邓老头恨得牙痒痒。
晚上，许芬叫林鹿晞出来吃晚饭。
饭桌上，许芬脸上余怒未消，林鹿晞不敢造次，乖乖在她对面坐下。神奇的是，许芬居然握着她心心念念的那颗橘子。
但许芬没再训她，反而动手剥下一瓣橘子，问她甜不甜。
到底甜还是酸？林鹿晞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年深秋，橘子的清香中混着烟草的苦涩味。
“那棵树上的橘子那么甜吗？一回来就看得目不转睛。”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林鹿晞回头一看，许芬就站在她身后，眼里盛满化不开的笑意，表情却故作严肃。
她人瘦了，白发也多了。
林鹿晞松开手中的行李，像小孩子般奔向许芬的怀抱。
许芬不假思索地张开双手，抱住扑向她的林鹿晞。
隐约间，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仿佛又变成当初那个蹒跚学步的幼童。
鼻尖传来熟悉的洗衣粉味，林鹿晞吸了吸鼻子，“您要是亲自给我摘，那肯定是甜的。”
许芬轻柔地拍了拍林鹿晞的背：“多大的人了，嘴巴还那么好吃，也不见你身上多长点肉。”
林鹿晞眨了眨眼逼回泪水，放开许芬说：“我怎么没长肉，都胖了好多。”
“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都藏在身上了，您去菜市场买菜了？”
“对，”许芬拎着菜，“回来就看见你在眼馋橘子，我生怕你再爬一次树。”
许芬当着林鹿晞的面又说了一遍她小时候爬树摘橘的糗事，被一通打趣后，林鹿晞心里那点伤感一下烟消云散。
她没让许芬帮她拿行李，自己拖着箱子进了单元楼。
老小区没有电梯，林鹿晞只能一步一阶把行李箱搬上楼。许芬拎着菜走在她前面，看她累得气喘吁吁，心里泛起一股内疚。
林鹿晞一看许芬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累，就当锻炼身体了。”
许芬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开门进屋，室内的摆设还和以往一样，连门口的身高线都原封不动贴在墙上，林鹿晞换好鞋后，提着行李箱进了自己原来的卧室。
许芬已经给她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整个房间打扫得焕然一新。
林鹿晞打开行李箱拿出林柏买的东西，回客厅把东西放在饭桌上。
许芬人不在客厅，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奶奶，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早吧？”
许芬回头瞪了她一眼，“是谁说飞机上的饭太难吃了？又是谁说肚子饿了？”
好吧，都是她。
“那我来帮你。”
林鹿晞走进厨房想帮忙，几秒后又被许芬轰了出来，“小孩子出去玩，别来厨房碍手碍脚。”
林鹿晞只好离开厨房。
回客厅后，她在照片墙下停住脚步，望向墙壁正中间那张年代久远的单人照。
照片里是一个眉目英俊、气宇轩昂的男人，他一身军服，动作标准地敬着礼。
林鹿晞在心里默默喊道：好久不见，林爷爷。
她拿起桌上的棉布想给相框擦灰，但相框很干净，一尘不染。林鹿晞在心里轻轻叹气，为奶奶，也为林爷爷。
林柏事业有成后，一直想把许芬接到沥城去，但许芬不肯，于是林柏在潼城最好的地段给许芬买了一套房，许芬也不去住。
林柏劝了她很多回，但许芬始终不肯从现在住的旧小区搬走。
林鹿晞知道她是想替林爷爷守在这里，守在两人一点一滴打造出来的家。
所以许芬从未动过搬家的念头。
在这里，许芬独自把年幼的林柏带大，然后看着林柏走出家门、走出大院、走出潼城。
忽然，许芬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丫头，家里没白醋了，快去楼下买一瓶回来。”
“哦，好的。”
拿上钥匙出了门，林鹿晞在对面楼下看到一个小超市，她进去随便选了一瓶白醋。
“八块五。”烫着大波浪卷的女老板报了价格。
林鹿晞朝外套兜里一摸，没摸到钱，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稍等一下，我用手机付。”
林鹿晞长按开机键，屏幕一亮。
开机后，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林鹿晞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她尽力忽略掉四肢百骸传来的紧张感，在女老板不耐烦的目光中扫码付了钱。
把白醋拿进厨房后，林鹿晞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沿边，深呼吸了两三次，接着点开微信。
果不其然，是江淮瑾发来的消息。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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