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高兴几乎写在每个研究员的脸上。研究小组的成员们虽然都知道周末依旧逃不开工作的压力,但至少不用再像前几天那样熬到深更半夜,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痕迹。
上午,小组七人聚在一起开了个总结会议。长条会议桌上摊开着各种报表和数据图,气氛严肃而高效。
作为组长,谭秀渝主持会议,言简意赅地总结了本周各项工作的完成情况,点出了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节点和存在的问题。他的声音平稳清晰,逻辑缜密,虽然说话带着明显的鼻音,但也丝毫不影响其专业性。
“这周的数据预处理基本完成,模型初步搭建运行稳定,但第三章的关联性分析还需要进一步验证,误差率比预期高了0.7个百分点。”谭秀渝指着投影屏幕上的曲线图,“这部分,韩仪,下周一下班前需要看到优化方案。”
“明白。”韩仪立刻点头,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
“临床数据接口方面,”谭秀渝目光转向另一位负责对外联络的组员,“与市一院信息科的对接流程已经走通,但传输稳定性测试还需要至少三轮。这个周末可能需要远程跟进一下。”
“没问题,我盯着。”
接下来就是交流和补充,每个成员都逐一汇报了自己负责部分的进展、遇到的困难以及下周的计划。
殷闵炣主要负责的是辅助协调和部分外部资料的整合,他也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重点提到了下周去医院实地采集数据时需要提前协调的设备清单,并表示已经和医院那边初步沟通过,问题不大。
大家互相补充,讨论热烈,偶尔会有不同观点的碰撞,但最终都能在谭秀渝的引导下达成共识。会议节奏紧凑,内容充实,等到所有事项都梳理完毕,墙上的时钟指针也已经逼近了十二点。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下午继续查缺补漏,周末大家保持通讯畅通,有事随时在群里沟通。”谭秀渝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宣布散会。
话音刚落,早就饥肠辘辘的组员们立刻像得了特赦令,纷纷起身。韩仪领头,笑嘻嘻地喊了一嗓子:“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冲啊!去晚了糖醋排骨就没啦!”一群人顿时笑闹着涌出了会议室。
转眼间,刚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会议室,就只剩下还在低头整理资料的谭秀渝,和慢了一步留在他旁边的殷闵炣。
谭秀渝看着瞬间空荡的门口,自己手里还有几页需要归档的会议纪要,险些被这帮家伙的气笑了,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殷闵炣在一旁帮着把散乱的椅子推回原位,看着谭秀渝那副毫无办法的样子,嘴角很快的上扬了一下,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他凑过来,笑眯眯地道:“谭博士,我们也先去吃饭吧?资料下午再弄也不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谭秀渝从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手下动作加快,将最后几页纸整理好,摞齐,这才站起身。
殷闵炣自然地抢先一步走到门边,替他拉开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容灿烂。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食堂,里面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殷闵炣让谭秀渝先去占座,自己则挤进了打饭的人群。
今天食堂的菜色确实不错。殷闵炣伸着脖子看了一圈,糖醋排骨、清蒸鱼、蚝油生菜、番茄炒蛋…都是比较清淡可口的菜式。他几乎每样都给谭秀渝打了一点,心里还觉得不够,直到餐盘堆得像座小山才勉强停手。
殷闵炣看着那满满当当的餐盘,默默地点了点头,颇为满意。他早就存了心思想把谭秀渝养胖点,那么瘦,抱上去肯定都硌得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记起昨天给谭秀渝披外套时指尖传过来对方的体温,殷少爷突然有点懊恼:昨天气氛那么好,早知道就得寸进尺抱一下他了。
他叹了口气,甩开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端着两份沉甸甸的餐盘往回走。
谭秀渝上完洗手间回来,就看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摆着一座极其夸张的“食物小山”。而始作俑者殷闵炣,已经坐在对面,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那份相对正常的午餐,见他过来,还抬起脸,笑得一脸无辜又热情地招呼他:“回来啦?快来吃饭呀,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谭秀渝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走过去坐下,头疼地看着盘子里几乎要溢出来的食物,语气带着无奈:“…这么多,我吃不完。”
殷闵炣偏过头看他,一脸“这算什么问题”的理所当然:“没事啊,吃不完给我嘛。你这么瘦,还不多吃点?”这人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谭秀渝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噎了一下。
在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认知里,把自己吃剩下的东西给别人,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甚至有些冒犯的行为。或者说…这是一种只会对极其亲近、完全不设防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所以…殷闵炣这么自然地提出帮他解决剩饭,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他们的关系已经…
这个念头刚冒个头,就被谭秀渝迅速地压了下去。
他不敢再深想,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份过于亲昵的暗示,假装没有听懂那句话里潜藏的亲密,生硬地转移话题:“…没胃口,吃不下那么多。”
殷闵炣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躲闪的眼神,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点破,只是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你能吃多少吃多少,总行了吧?尽量多吃点。”
殷闵炣吃饭速度比较快,风卷残云般解决掉自己盘里的食物时,谭秀渝才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一碗米饭动了还不到三分之一。
殷闵炣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垃圾,把餐盘拿了回去,然后回来重新坐好,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偷偷地看着谭秀渝垂着眼睑安静吃饭的样子。
谭秀渝吃饭的时候,似乎总比平时要放松一些,或者说,更容易进入一种放空的状态。
像是暂时关闭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只是凭借着本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细嚼慢咽,眼神有些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又是工作的事情。腮帮子因为含着食物而微微鼓起,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动着,看起来…
…好乖。好可爱。
殷闵炣默默在心里评价道,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谭秀渝就连吃饭发呆的样子都格外可爱。
这时候的谭秀渝少了平常那种疏离而冷淡的表情,似乎显得...更好亲近一些,殷闵炣陡然生出一股错觉:是不是这时候对他干点什么...他也不会计较?
谭秀渝确实是在放空。连续高强度工作了一周,难得有片刻不需要思考复杂数据和进度的休息时间,精神一松懈下来,就情不自禁地有点发呆。
胃里传来饱腹感,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根本没注意到对面那道几乎要把他盯穿的视线。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准备将剩下的饭菜端去倒掉。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餐盘边缘,一只温热的手就覆了上来,准确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谭秀渝一怔,下意识地抬头。
是殷闵炣。他的手掌温度偏高,透过皮肤,热度一寸寸地传递过来,烫得谭秀渝心尖都颤了一下。几乎不用对方开口,谭秀渝就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心跳的有点快。像是害怕与那双过于灼热的眼睛对视会泄露自己的心慌,谭秀渝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盯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没话找话,声音有些发紧:“…怎么了?”
果不其然,殷闵炣开口道,语气自然无比:“你吃饱了?那剩下的给我吧,别浪费。”
谭秀渝抿了抿唇,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对方握得并不紧,但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牵手都牵过了,只是被握住手腕,心怎么也跳得这么快。
谭秀渝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淡淡道:“不用。我倒掉就行了。”心脏在心里擂动,因为这份过界的亲近而掀起惊涛骇浪。
殷闵炣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却非要强装冷淡划清界限的样子,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
突然很想直接问出口,问他到底在怕什么,问他为什么一次次选择逃避和推开。
但话到嘴边,看着谭秀渝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他还是硬生生把那些逼问咽了回去。
他不能急。至少不是现在。
于是,殷闵炣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稍稍收紧了指尖,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调侃的笑容,换了一种方式:“倒掉多浪费食物啊,谭博士,勤俭节约可是传统美德。再说了——”他拖长了语调,眼睛弯了弯,露出熟悉的阳光,“这本来就是我打多的,是我估算失误,我把剩下的解决掉,不是很正常吗?合情合理。”
谭秀渝:“……”
他被这番听起来无比正确、无从反驳的逻辑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闵炣心情颇佳地把他剩下的饭菜端了过去,然后毫不介意地吃了起来。
殷少爷觉得自己刚才把自己餐盘收拾走的举动真是无比正确。他用着谭秀渝的筷子,眯着眼看着对方微红的耳根,忍不住在心里窃喜:这算是间接接吻么?
殷闵炣感觉自己吃得有点撑,但这点生理上的不适完全无法影响他雀跃的心情。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谭秀渝回到办公室,午休时间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他干脆拖了把椅子,在谭秀渝的工位旁边坐下来,打算见缝插针地利用这点时间和他聊聊天,巩固一下“革命友谊”。
他先是说了些研究所里的八卦趣闻,又聊了聊天气和最近上映的电影,话题轻松散漫。谭秀渝的回应大多只是简单的“嗯”、“哦”“知道”,兴致似乎并不高,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电脑屏幕,或者低头整理桌面。
殷闵炣说着说着,忽然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个阴魂不散的情敌,李涟!他最近似乎都很识相的没出现,不知道在干什么。
于是,殷少爷状似随意地开始了他的“旁敲侧击”:“对了,谭博士,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和李涟聊天了?”他自以为问得不着痕迹,实则语气里的试探和在意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
谭秀渝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恰好对上殷闵炣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期待,还有一点十分在意的醋意,所有的情绪都清晰直白地写在那张好看的脸上,一览无余。
很奇怪,看到殷闵炣这副样子,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一点点,他甚至生出了一点点想要逗弄他的恶劣心思。
谭秀渝面上依旧平淡,转回头看着屏幕,语气没什么起伏:“嗯。他最近好像也挺忙的。”
这话一出,殷闵炣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坐直了身体,语气都拔高了一点,带着明显的酸意和控诉:“你怎么知道他忙?!他告诉你的?这算是报备吗?普通朋友之间也需要事事报备的吗?!”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扫射出来。
谭秀渝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侧过头,看着殷闵炣那副恨不得立刻去找李涟打一架的架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他表面上依然维持着平淡的语气:“我猜的而已。最近项目多,大家不都忙么。”
殷闵炣这才像是被顺毛捋了一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重新瘫坐回椅子上,小声嘟囔:“哦…猜的啊…那就好。”但他显然还没完全放心,又忍不住追问,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你最近也没主动找他吧?”
谭秀渝觉得有些好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找他干什么?”他们本来也不是那种需要频繁联系的关系。
殷闵炣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脸上瞬间雨过天晴,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谭秀渝懒得理他。这语气,仿佛刚才那个醋意滔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谭秀渝低下头,伸手将散落在脑后有些碍事的头发重新绑好。
就在这时,身边的殷闵炣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午休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连带着里面那份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的情绪也一览无余:
“那…谭秀渝,”他顿了顿,像是在谨慎地挑选词语,“如果…是我很忙,然后...来不了研究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谭秀渝绑头发的动作上,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紧张和期待:
“…你会想我吗?”
谭秀渝绑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每次从殷闵炣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似乎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三个字被他念出来,总是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难以言喻的缱绻和认真,好像和别人叫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但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但似乎...感觉不坏。
空气很安静,有些情绪在默默流淌,谭秀渝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谭秀渝能感觉到殷闵炣的目光正落在自己侧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要积蓄起足够的勇气般,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蜷成拳头状。
他没办法说出“不想”两个字。那违背内心,也太过残忍。
但让他直接承认“会想”,太过直白又似乎跨越了某条他一直在坚守的无形界线,他说不出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为保守和安全的、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却没有完全看向殷闵炣,而是落在前方的某一点上,声音很低:
“…我不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他甚至有些不敢去听殷闵炣的反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殷闵炣要是选择再进一步,他也毫无办法。
好在,殷闵炣似乎并没有想要逼他立刻给出一个明确答案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穷追不舍,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他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谭秀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谭秀渝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殷闵炣。对方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地划动着,侧脸线条看起来似乎…有点低落。
自己刚才那个回答…是不是太伤人了?
明明他并不想看到殷闵炣露出这样的表情。
会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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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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