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家男人去世，国公府的人送信，可是承诺要好好照顾我们一家子的啊。就因为有着国公府的承诺，我才舍得丢了老家的田地过来的啊。”一个穿着灰褐色短打的衣服的妇人急切的说道。
“祝二嫂，这些年国公府可有亏待你了？就是在老家，你一个人种那几亩地，除去租子钱，你还能养活几个孩子么？”
祝二嫂一噎，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能一样么，我们以前伺候的是自家的田地，现在这田地可不是我们自己的。”祝二嫂的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的确是吃喝不愁。遇到灾年，国公府还会补贴一些。
“现在我家小子要娶亲，人家就因为我们家无恒产，要了一百五十两的彩礼。若是这些田地是我家的，房子也是自家的，顶多也就二十两银子。”刚才在树下的妇人说道，旁边的人一听都哗然了。
“竟然要这么多，有这一百五十两银子，自家都能买十亩上好良田了。”京城的田地，十二两银子一亩，一百五十两银子，十几亩地了啊。
不过，京城的田地历来都是有价无市，他们这等平民根本就买不到。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家里儿子娶亲的事儿，要是这样的价格，怕是自家儿子一辈子都娶不起媳妇。
若是他们耕种的是自家的田地，定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李庄头心下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内心之中早有准备，但却还不知道府中夫人和老夫人的意思。
这些年庄子上面安稳的生活，滋生了他们这些人的野望。就连着他，也是如此。
这几年他每次给庄子上面分钱的时候，都有节流。就是备着等到庄子上面的人和府中的人产生矛盾的时候，有一笔安身立命的银子，让他们这些人读过困难期。
“这件事儿府中自有考量，但这些年府中安安稳稳养着你们，倒是养出来仇人了。”李庄头虎目一瞪，不少人想到这些年，至少他们衣食无忧，生病了也不用担心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心中自然有了退缩之意。
“今天过来的是秦校尉，身体不适，需要健壮的夫妇照料。”李庄头说着就停顿了一下，“你们放心，夫人心善，按照市价给大家工钱。若是有心的，可以到我这里报名。”
说着，就看了村子里几个有名的赖子。
“当然，有些人就是报名了，我也不会让你们来的。一个个好手好脚的，天天在村子里游荡，简直就是丢你们爹/兄长的脸。”李村长连说带骂的，把那些人说的脸红脖子粗。
不过一些人听到要照顾秦校尉还给工钱，都心动的很。
纷纷都围到李庄头跟前想要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李庄头说最好是夫妻两人。因为家里面一些重活需要男人干，但做饭洗衣什么的就需要女人。
两人一天有三十文钱，这可是比着城里的工钱都高，最主要是还不耽误自家什么事儿。
“好了，我都知道你们的意思了，等明天我会告知大家选了谁家。现在时候都不早了，赶紧回家做饭去吧。”
他还要再去江寡妇一趟，江寡妇在后山养鸡养鸭。
她男人去世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不过两三岁，村子里看他们孤儿寡母，尤其是那婆母竟然还想要把她给嫁给瘸腿老汉，占了他家的良田。
江寡妇索性直接处理了家里的田地，带着孩子一路跑到京城。现在孩子已经十五六岁了，母子两人养了一百多只鸡，还有几十只鸭子。
每天都挑着鸡蛋去城里卖鸡蛋，还给城里的酒楼送活鸡，村子里谁家有个喜事儿，想要鸡蛋也从她家买。这几年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了，李庄头对于这样能干又有想法的人家，自然多了几分敬意。
江寡妇一听要自己十天半个月就往秦校尉秦师傅家中送三十个鸡蛋，三天送一次鸡子，很是爽快的就答应下来了。这可比他们挑着担子，往城里跑的划算啊。
这么好的事儿，谁不答应谁是傻子。
村子里的人知道之后，不少都垂足顿胸，他们也想要往秦家送鸡子啊。听说还是现银，李庄头都把定钱给了江寡妇。
他们想要去城里卖个鸡蛋，走路十几里地不说，还要被那些人压价。甚至路上再破一两个，真真是心疼人啊。
可惜的是他们自家养的鸡子，根本达不到李庄头的需求。
趁着大家都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张妈妈交给了吴师傅一些银钱。
“吴师傅，你脚程快架着马车，还请去城里买点儿米面粮油啥的。李庄头让人送了一只过来，你路上若是遇到卖肉或者是卖鱼的，也买些回来。”
“等请了人过来照料秦师傅，直接在院子里就可以开火了。”
吴师傅从张妈妈手里接过银子，捏着怕是有十几两银子。“这、、、”
“回来的时候，再打壶酒，晚上你和秦武儿陪着李庄头喝点儿。”张妈妈看了一眼沉默着干活的秦武儿，“让武哥儿给李庄头多说几句好话，这样以后照顾秦师傅更加尽心一些。”
吴师傅和秦武儿听了，就明白张妈妈话中的意思。
床这会儿已经铺好了，今天秦师傅也跟着耗费了一下午的精神，刚才又是和李庄头两人抱头痛哭。这会儿已经恹恹了，秦武儿抱着他往床上一放，直接闭着眼睡了过去。
秦武儿和吴师傅都从张妈妈那里领了不少活儿，吴师傅架着马车去距离最近的镇上买日常所需的物品，秦武儿去收拾院子里面的杂草去了。
张妈妈指挥赵广胜从水井里打水，想着把灶房给收拾出来。
“胜哥儿可是觉得妈妈应该让你做这些事儿么？”等到人都走了，院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斜斜的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空，这会儿虽然还有点儿阳光的余温，但吹来的风已经让赵广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赵广胜吃力的摇着绳子，想要把水桶给拉出来。
“你没有做过这些，可以一半一半的水打上来。等到你大了，力气足了，再大一桶水就不费劲儿了。”
赵广胜却还是吃力的把那大半桶的水给提了上来，“妈妈，我可以的。”他在南城见到一个孩子比他还低呢，都能够提着慢慢一桶水上来，他也可以的。
可惜的是，他打水没什么经验，一桶水还是撒出去了不少。
赵广胜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是摇了摇头。
他以后就是国公爷，怎么都不会饿着自己。若是昨天问他，他定然会十分坚决的摇头。但，今天一天的经历下来，模模糊糊的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
“夫人啊，也是担心耽误你们几个。尤其是你，以后是荣国公，赵家顶门立户。虽然一辈子就注定了荣华富贵，但这些是父辈先祖对后辈的托举。”张妈妈说着，却还是接着说道：“夫人知道您不爱读书，就想着让你学习武艺。哪怕以后进禁卫军，只要你武艺高强，在禁卫军中也有出头之日。”
“禁卫军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进去。”赵广胜嘀咕着，说书先生都说禁卫军里面都是酒囊饭袋，和镇北军根本没法比。
“你就是想进禁卫军，怕也是不已。禁卫军是拱卫皇帝的最后一道关，能够当上禁卫军同龄的那个不是武艺高强，又深的圣心。”张妈妈知道，现在说的多，世子爷也不一定能够听进去。
但，夫人的用心她也能够理解。夫人不喜欢几个孩子浑浑噩噩度日，就像是现在的国公爷一般。
相比之下，国公爷至少还会一个蒙古语，若不然怕是太仆寺这个活儿，都干不来。
这一次出使瓦剌，国公爷走出京城这个大温室，也不知道能不能明白一些事理。
“夫人总说，人活在世，总要有所追求。要不然一辈子浑浑噩噩，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年华？”
张妈妈说着，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干活的秦武儿。
“你看看他们，他们虽然没有读过书，蝇营狗苟的在这个世上挣扎。穿的是粗布麻衣，脚上不出门几双草鞋换着穿，但只要兜子里稍微有点儿余钱，就把儿子送到私塾里面读书识字。”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却期盼着儿孙后代比自己生活的更好。”就是这么一个朴实的愿望，一代又一代的支撑着他们挣扎着活在这个世上。
赵广胜目光懵懂的看着张妈妈，不知道张妈妈说这些干什么？
“国公爷要求你好好读书，也是想着你能够比他过得更好。每个人的地位不同，活着的追求就是不同。国公爷年幼的时候，老夫人和老国公爷因为国公爷以后的前程定然争执不下。但老国公爷毕竟鞭长莫及，加上又是心疼孩子，感觉就顺着老夫人让国公爷读书想要国公爷能够考取功名，以文官之身位列朝堂。”
“但，你也看到了。现在国公爷身为超一品国公，却只能在太仆寺做一个小小的寺丞。国公爷就想要把他未完成的事业，转嫁到世子爷身上。”
“那母亲呢？想要我做什么呢？”赵广胜低声问道，张妈妈沉默了一瞬，她也说不好夫人想要世子爷做什么。
张妈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以前的夫人就是随着国公爷的心思走，现在夫人却是希望你能有更多的选择。你不喜欢读书，夫人就想着让你习武。夫人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去认识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储备你的知识，等以后大了你想要做什么就有能力去做。”
而不是等到长大了，就像是国公爷一般，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却没有相应的能力。
赵广胜对张妈妈的话，似懂非懂。
张妈妈对上他那张迷茫的脸，噗嗤一声笑道：“世子爷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以后慢慢的就懂了。就是不懂也没什么。”
趁着外人都出去了，张妈妈专门去找了李庄头一趟。
“府里还没有送银钱过来，现在可是还能支撑下去？”毕竟有些人家，的确困难。
李庄头点了点头，“这几年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我都留意着呢。这几年许多人家渐渐地都能够养活自己，我也就减了他们那些人的银子。”
“这两年其实府中送来的银子，都没有用完。我这面这些年渐渐积累下来了三千多两银子，足够应付这两三年光景了。”李庄头说着，很是羞赧。生怕张妈妈知道了，会怪罪自己。
张妈妈内心的确有点儿不高兴。觉得李庄头太过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我一点儿私心，庄子的地毕竟都是在国公府名下。庄子里面的一些人家，也是想着地都不在自家名下也不好好的经营，反而直接租出去省事儿。这么一大笔银子，其实我是想买了田地，各家各户分一点儿，这也是个恒产不是？”李庄头赶紧解释道。
张妈妈刚才也听到了院子外面的话语，对于李庄头说的话也知道那些人的顾虑。
“虽然是恒产，却意味着他们能够自力更生了。若是老夫人知道了，怕是这些人以后就再也收不到国公府的补贴还有税赋也要自己承担了。”张妈妈迟疑的说道，“这样，村子里的人能负担的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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