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看着廖无人烟的郊外，再往前，江舟看到了一小堆累在地上的残肢断臂——他最开始余光撇到这“尸堆”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和诺亚交握着的手紧了几分，直到被人工智能轻柔的指尖略过手背安慰之后，他才缓过神来正眼去看那些东西。
确实是“尸堆”，只不过组成这一大堆尸山的并不是人类的尸体，而是仿生人的残肢断臂。不过即使是这样，惨烈的景象还是让江舟吃了一惊。
两人的脚步在“尸堆”边上停下，相牵着的手并没有放开，人工智能耐心地陪着江舟靠近了那堆残肢，知道人类的眼睛或许不能再这样的光线条件下看清楚这堆东西，它还在一旁贴心地为江舟照亮。
“尸堆”之中并不只有最近几年生产的使用最新型芯片的仿生人，江舟还看到了一些老旧的没有仿真外表的机器人的残骸。
再转头看，脚下的路面上有斑驳的大块小块暗色痕迹，不清楚是不是人类的血液，如果是的话，在这片地方估计发生过不小的冲突。
人工智能和人类的冲突，江舟马上就想到了身边的人工智能，他转过头，问诺亚：“你和他们发生过冲突吗？”
诺亚先是挑眉，随后用他十分熟悉的无辜语调说：“怎么能怀疑我呢？要是我做的，肯定会告诉你啊。”
委屈的语气有些太过逼真，伪装情绪是人工智能无可比拟的天赋，这导致江舟犹豫了一下，思考自己的话语是不是真的伤到了对方的心，半晌他看着诺亚的眼睛，说：“不是怀疑你。”
见江舟这样认真地和自己道歉，人工智能也不逗他了，没忍住趁着江舟没有反应过来，附身在江舟的眼角轻轻留下一个吻，又趁着江舟愣神直起身，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说：“不是我。周佩好像有他自己判断人工智能是否觉醒仪意识的方法，这些估计就是他挑出来的‘异类’。”
“他们是怎么区分人工智能是否觉醒意识的？”江舟对于这点十分不解：“有什么仪器能测算吗？”
还是说仅仅凭借感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谁知道呢？”诺亚扫了一眼脚下那片残骸：“不过姓陈的看到这些东西大概会捶胸顿足吧，他紧缺的零件资源在这里可是被当成垃圾呢。”
他笑着说完，又话锋一转：“不过，他们的基地里机械依旧是重要的劳动力。”
“那你怎么办？”江舟忽然问。
“我？”诺亚眨眨眼睛，似乎没想到为什么江舟的话题忽然跳跃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们不是要混进去吗？”江舟说：“周佩要是真的掌握判断人工智能是否拥有意识的方法，你要怎么混进去？”
诺亚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江舟的问题，而是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它转过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江舟，江舟被盯得脸颊有些发红，慢吞吞说：“……我一个人，没办法对付周佩。”
要是周佩能处于落单状态还好说，他想，他说不定能靠着系统提供的帮助制服对方。
但以周佩仅仅是简单的谈判都要动用十分大规模的武力的习惯来看，对方身边肯定也是有层层防卫的。要是没有诺亚的配合，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近对方的身都难。
“哦，那就是离不开我，我知道了。”
仿生人弯起眼角，笑着问江舟。
“……说正事。”江舟侧过头。
“如果他们检测的是生物数据，我这具身体是细胞复制改造的产物，和人类几乎别无二致，体内的芯片也可以用机械改造解释。”
仿生人不紧不慢地说：“要是检测的是意识层面的东西……我和它们不一样。”
江舟：“……什么不一样？”
“我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定义中的‘机械意识’。”它冲着江舟眨了眨眼睛。
江舟一愣，想起来系统描述起对方时的特殊表述，陷入了沉思。
看江舟忽然安静下来，仿生人问：“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江舟回过神当然没办法和对方解释有关自己任务的事情，只是随口说：“不，只是在想还要走多久我们才能到。”
诺亚看出来了江舟并没有说实话，但没有点破，虽然在江舟看不见的视野里眼色有些阴沉，声音里的笑意却十分真实：“有害怕了？我们不是牵着手吗？”
“已经走了很久了。”
江舟说：“不是说那个通道出口离周佩的基地很近吗？”
“我们已经在附近了，只不过直接靠近的嫌疑太大，我们得等他们的人‘发现’我们。”
“不过你说得对，我的身份还是有暴露的可能。所以，或许要辛苦一下你，扮演我的‘主人’。”
人工智能的话音落下，江舟忽然感觉到自己和对方交握着的手被松开。
来不及反应，忽然感觉到对方的手推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对人工智能毫无防备，对方的力气不小，江舟整个人一下就朝旁边倒去。
即将落在地上的时候，江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预想中摔在地上的场景并没有降临。他手腕忽然一暖，他又重新被人工智能抓住，最后只是轻轻地落在了身下的地上。
虽然最后被诺亚伸手拉住，但江舟还是结结实实地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胸腔的心脏激烈跳动着，撞得胸膛有些疼。
他疑惑地朝着诺亚看了过去，眼神询问。
“让我来讲讲接下来我们的人设，”诺亚一边笑，一边安抚似地摸了摸僵住的头：“你是外城幸存的机械修理师，带着你的伴侣机器人从诺亚的手下逃了出来，一路跑到了这里。……而我，就是你的伴侣机器人。”
它说着十分入戏地牵起江舟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我们只需要像原来那样相处就行了……你觉得怎么样？”
上一个亲在眼角的吻江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转移了注意力，这次落在手背上的吻江舟却是感受了个结结实实。
久违的亲吻让江舟感觉到陌生又十分熟悉，那种熟悉的战栗感再次在和对方相接触的肌肤向着身上各个角落散开，激起的战栗犹如过电。
江舟下意识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却被诺亚眼疾手快地抓住，又被翻过来吻了一下指尖。
“不要躲我……”诺亚展开江舟蜷缩起来的指尖，说：“我可是你的伴侣机器人，那么拘谨，倒是要是被人看出了端倪，那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说得确实有道理，江舟闭了闭眼睛，任由对方玩弄自己的手指。
不过诺亚也就是逗一逗他，没有再继续做什么，只是抓起一边地上的灰土，往江舟的衣服上抹。
“既然是逃出来的，身上太干净也说不过去。”它边说，边继续在江舟的身上抹灰：“这样好一点……嗯，还是很漂亮。”
它完全不像是在正经抹灰，江舟不知道为什么就分神想到了艺术家在精雕细琢自己作品的样子。
“那你呢？”被摆弄了半天，江舟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工智能只是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抹灰，自己身上却还是干干净净。
“简单啊，”人工智能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这样就好了。”
它倾身，将江舟抱入了自己怀里。
衣料摩挲间，江舟身上沾的灰尘再一次蹭到了人工智能的身上。
被对方的气息完全包裹，江舟的大脑宕机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转过头，就被刺眼的强光手电筒的光线闪疼了眼睛。
人工智能的手适时地抬起手，替江舟挡住了眼睛。
“那边有人！”
“好像是有，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随着脚步声靠近，江舟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想站起来却被人工智能按住了动作：“没事，别动。”
很快，那几个人就来到了两人身前不远的地方。
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站在最前面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把手中的手电朝下打了打，没有再直直地对着两人。
人工智能这才放下遮住江舟眼睛的手，让江舟侧过头看清来人。
三个人，看着像是一个小队，领头的人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手电，神色警惕。
他们身上都装备了武器，江舟看到他们腰侧的枪袋，不知道是不习惯使用这种热武器还是不觉得他们有威胁，没有任何一个人拔枪指着他们。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最前面的人提高了声音，隔着六七米的距离朝着二人询问。
这时候人工智能才拉着江舟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江舟身上的灰。
等江舟站好了，它往前一步，站在了江舟的前面，呈保护的姿态：“你们是谁？”
江舟被对方忽然的举动惊了一下，仿生人此时语气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带点撒娇意味的语调不同，显得十分凌厉。
面前的人三人对视了一下，转过身似乎窃窃私语地确认了什么，再次转过头的时候，询问：“你们也是从哪些人工智能手底下逃出来的幸存者？”
诺亚没说话，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江舟。
江舟这时想起来刚才对方给自己交代的“人设”反应过来后拉了拉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工智能的衣袖，轻声说：“没事，我来。”
诺亚顺从的退后一步，不过神色依旧警戒，似乎只要身前几人稍有动作他就马上能给出反应。
“我是外城的人。”江舟说：“你们……是什么情况，这里没有被人工智能攻陷吗？”
他面露疑惑，似乎是真的很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那么衣冠整齐的人。他没有表现出像是自己身边的人工智能的那样锋利的警惕，不不让面前这些同类感觉到威胁。
果然，那些人并没有对他随口胡诌的身份产生怀疑，反而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们也都是外城的幸存者。”
江舟点了点头，表现出适当好处的好奇：“你们也遭受了人工智能的攻击……？可是你们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领头的人顺着江舟抬起的手低下头，看向自己整洁而舒适的衣服，又抬起头，看向似乎是因为路途奔波逃难看起来狼狈不堪的两人，随后嘴角挂起了一个淡淡的——带着幸福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江舟总觉得那笑意显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想了想，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勾起嘴角的那种空洞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不过没等他细想，那人就接着解释：“这都要归功于我们神圣的基地的功劳——
神赐予我们幸福和美满，让我们拥有比肩人工智能的神力。”
晚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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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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