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天边最后一抹亮光即将消失。瘦弱的少年一路狂奔，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下停了下来。
太高了……
少年不住喘息，汗水打湿后背，凌乱的长发贴在脸侧，似是累极，双腿都在打着颤。
“哦，原来在这啊。”不远处，白衣青年御剑而来，立在树杈上，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少年燃烧的双眸，他咬紧牙关，拖起沉重的双腿踏上阶梯，一步一步、执着地往上爬。
走过这条长阶，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了。
“这哪来得及呢？”看热闹的青年幽幽叹息，回眸望向身后的黑鹰，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小六六，他就拜托你啦。”
黑鹰有灵，听懂了青年的话，它振翅一呼，一个俯冲勾起少年的肩，朝天上飞去，与此同时，青年凝出一枚风刃，精准切掉少年背上包袱。
他知道那里面有一把匕首，为了不让自家宠物受伤，只能出此下策了。
少年拼命挣扎，但他没了武器，只能任鹰宰割。
然而黑鹰并没有把他怎么样，不过几息，他被扔了下去，歪打正着，被扔在了无界门的收徒大典上——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负责试炼的弟子小心将人扶起，试探着问：“这位小兄弟，你也是来参加收徒大典的吗？”
林邬玦脑子还有些懵，嗓音沙哑地问：“这是哪？”
“这是无界门啊。”弟子笑了笑，说，“登天路马上就要关了，你不进去吗？”
林邬玦对无界门的收徒规则并不了解，他踟蹰着脚步，回头去问：“只要走过这条路就可以了吗？”
弟子点头：“对，无界门收徒只看心性，不看天赋。凡能通过此登天路者，皆可拜入门内，哪怕是无法修炼的普通人。所以别犹豫了！快进去吧！”
林邬玦被推了一把，抬眼看向那条晶莹剔透的登天路，深吸口气走了上去。
这点小动静并没有影响到天上看热闹的人，纪惟盘腿坐在灵舟上，不高不低地飘在半空，刚好能看到底下攒动的人群。而和他一样选择在空中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没办法，谁让无界门收徒不看天赋呢？整个大晟，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密密麻麻一大片，根本无处落脚。
但别看无界门的考验简单，能通关的人却很少，这条登天路乃是上一任宗主带回的神器，只有心性极佳者才能顺利走完这条路。据闻，上一届收徒大典只收了344人，上上一届更少，296人。
“阿砚，这里！”纪惟突然站起来，朝那一抹白色身影喊道。
江迟砚收起飞剑，稳稳跳上灵舟，随口调侃：“你这身死亡芭比粉可真是显眼。”
他声调慵懒，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哼，好看不就行了？”纪惟对自己的审美和脸都很自信，“话说你干什么去了？好好的突然下山，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当然是去找人，江迟砚这样想着，嘴上却道：“我家小六六心情不好，我带它去散散心。”
“噢。”纪惟坐回去，一脸的不相信。但江迟砚有意隐瞒，他作为朋友便识趣地不问，视线转向最后一个从登天路出来的狼狈少年。
与此同时，江迟砚听到了少年人熟悉的嗓音：“系统，江迟砚在哪里？”
然后是冰冷疏离的女声：“在天上。”
江迟砚：“……”话糙理不糙，但这话说得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虽然这也是半个事实吧，但是真的很不吉利。
少年显然也很无语，提醒她：“……天上有很多人。”
系统默了默，似乎也在找人，不过片刻便道：“东南方向，绿色的灵舟，上面有一个白衣服和粉衣服的，白衣那个就是江迟砚。”
几乎是系统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少年就锁定了那艘灵舟，强烈的视线投射过来，带着打量、怀疑、审视和一丝不喜，江迟砚大概能猜到这是为什么。
就在半年前，他“偶然”经过一座府邸，“意外”听到了一道毫无感情的女声：“你好宿主，我是你的系统0010。”
“本系统为攻略系统，你要攻略的人是本世界的主角——气运之子江迟砚，你的任务就是阻止他黑化入魔，毁灭世界。”
在墙的另一边偷听的江迟砚挑了挑眉。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的回答：“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那声音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道：“注意，宿主林邬玦的生命值与江迟砚的黑化值绑定，只有江迟砚黑化值彻底清零，宿主才算完成任务，而一旦江迟砚黑化值达到一百，宿主会直接死亡。”
“当前江迟砚黑化值：十五，正常。当前林邬玦生命值：八十五，安全。”
“温馨提示，在你之前已经有九位攻略者攻略失败，请宿主认真对待，早日完成攻略任务，避免死亡。”
威胁到生命，林邬玦拧紧了眉，漆黑的眼睛紧张地环视四周，虚张声势地威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江迟砚又是谁？你再不出来我就、我就烧死你！”
到底是个孩子，威胁也轻飘飘的，被攻略者江迟砚听热闹不嫌事大地想。
“呵。”系统发出一声冷笑，“我在你的脑子里，你要烧死自己么？”
似是看出林邬玦的抵抗，她略微放缓了语气：“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得好，按我说的，乖乖去攻略江迟砚，你便不会有事。”
“若我偏不呢？”林邬玦咬紧牙关，冷声质问，他才不想把命寄托到一个陌生人身上！
“那就别怪本系统无情。”几乎下一秒，林邬玦便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勒住了脖颈，他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觉得肺部的空气却越来越少，呼吸困难，瞳孔放大，最后只能无力地跪倒在地，用力汲取最后一点空气。
“呵！”系统冷笑一声，收回了力量：“不自量力，如何？还要反抗本系统么？”
林邬玦浑身瘫软，大口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系统漠然道：“记住了，我可以随时杀了你，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良久，林邬玦终于开口，嗓音嘶哑：“只要我攻略他，你就不会对我动手，对吗？”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仅如此，你有危险我也会帮你解决。如果你成功完成任务，我还会给予你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届时再没有人能威胁你的性命。”
这个条件很诱人，林邬玦终于妥协：“好，我答应你。”他顿了顿，又问，“你说我是第十个攻略他的人，那我想知道，之前那九个攻略者都是怎么做的？”
说起这个，系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语气不再冰冷，反而染上了一丝疲惫——
“第一个攻略者比较经典。他在男主五岁那年把他从……从乞丐堆里带出来，当亲儿子一样养着，好吃好喝地伺候，一点委屈不敢让他受。但孩子长大了想出去闯荡，他也不好拦着，结果男主才走了一年，直接就给他入魔了，攻略者也不知道是为啥。”
“第二个攻略者也很憋屈，他在男主十七岁那年找到他，想方设法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一起修炼，斩妖除魔。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结果他们半路好心救了一个被魔修追杀的散修，谁知道那小子竟然是个白眼狼，转头直接捅了男主一刀。这下别说本来就容易黑化的男主了，就连攻略者也伤透了心。”
“第四个攻略者想着精神世界强大了，男主或许就不会轻易被挫折击垮，于是他带他游历山川湖海，领略人间真情，但是千防万防，就是防不住突如其来的背后捅刀子。”
“第六个攻略者本想让男主坐上高位，用责任束缚他，结果这小子不争气啊，都没登上高位呢，就水灵灵地入魔了。”
“第八个攻略者鉴于前人的经验，她发现男主最受不了背叛，所以主张不多管闲事的教育理念，从小教导男主要冷漠，不干预他人因果，作为代价，他从小就没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系统叹口气，似是非常不解：“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很好，除了孤僻些一切都很正常，可你猜怎么着？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失魂落魄的，像是丢了魂，攻略者怎么问都不肯说，没过几天就走火入魔了。”
“至于第九个攻略者，她最搞笑，她搞强制，美名其曰，没有人的地方就没有是非，直接把男主关起来了。”
林邬玦嘴角抽了抽：“然后呢？”
系统叹气：“然后，她成了男主黑化的罪魁祸首。”
林邬玦听完，沉默了。
偷听的江迟砚也沉默了。
虽然但是……这描述，完全不像他好吗！
系统再次叹口气，问林邬玦：“所以，你想好要怎么攻略他了吗？”
十四岁的林邬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这种人也能当主角吗？这个世界是没人了吗？”
系统语气幽幽：“是啊，这种人怎么能当主角呢？”
林邬玦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只闷声道：“我总得先找到他吧。”
系统很配合：“江迟砚乃是无界门弟子，半年后正是无界门的收徒大典，你准备准备，尽快出发。”
后面的内容江迟砚没再听下去，他打了个哈欠，乘着灵舟回了客栈，坐等林邬玦来找自己，
如今，他等了半年的人终于到了，隔着人群，死死盯着他，目光不喜。
江迟砚始终没有回应那道目光，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没有丝毫不自在。
“好可惜。”纪惟突然叹气，江迟砚看过去，示意他继续，“这届弟子虽然比以往多了点，但好像都没有资质特别高的。”
通过登天路的弟子会统一测试灵根，以便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师尊，江迟砚下山之前还看到了几个单灵根，资质都很不错。
纪惟哼了声，羡慕的眼神落在江迟砚身上：“我说的，是像你这样的极品灵根，整个宗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那种。”
江迟砚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林邬玦身上，闻言挑眉一笑：“你这语气，我隔八百里都能闻到一股子酸味。”
纪惟坦荡地抬了抬下巴：“小爷就是羡慕，怎、么、了！”
江迟砚敷衍地应和：“嗯嗯嗯，你有理。”
他话刚说完，一道耀眼的红光便自测灵石发出，全场静默一秒，而后彻底沸腾！
“是极品火灵根！”
“这可是宗门第六个极品灵根！日后前途无量啊！”
纪惟兴奋地站起来，摇着江迟砚的肩膀激动道：“是极品火灵根诶！想不到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能有这么高的天赋！”
江迟砚被晃得头晕，忍无可忍把人薅了下来：“别摇了，灵舟都快散架了。”
纪惟坐下来也不老实：“你说他会选谁当师尊啊？首先排除宗主，毕竟像你这样脑子有坑的人不多，我觉得尹师叔或者莫师姑都挺合适的，本身实力摆在那儿，徒弟还少，不过莫师姑自己就是火灵根，更合适！”
无界门共有一名宗主十一名长老，弟子四万余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拜入宗主门下。与其他宗门不同的是，无界门没有外门弟子，凡是前来拜师者，只要通过考验，皆为内门，若是天赋太低，别的长老不要，宗主也会兜底，来者不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宗主修为不高，教导天赋一般的弟子他手到擒来，但对于天赋高的人来说，宗主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当然，江迟砚是个异类，面对九名长老抛来的橄榄枝，江迟砚通通拒绝，最后选择了宗主，被人议论了好久。
然而纪惟话音刚落，一声惊呼响彻整个试炼场：“什么？！你也要拜入宗主门下？！”
纪惟：“……看来脑子有坑的人又多了一个。”
脑子有坑的江迟砚微笑着站了起来，一点也不意外林邬玦的选择：“那可真是太巧了。”
说罢，他召出飞剑，朝纪惟摆了摆手：“我有点事，先走了。”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试炼场，只剩纪惟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伸出手挽留：“诶你的灵舟……”
灵舟的主人头也没回。
江迟砚去找了宗主，虽说林邬玦选择拜入宗主门下，但宗主那么多徒弟，光是住的地方就足足占据了二十多个山头，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都分不到含松峰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攻略对象，他当然要去给攻略自己的人谋点福利。
“师尊。”主持完收徒大典就来藏宝阁给弟子挑选见面礼的宗主停下了手中动作，转头看向来人，挑了挑眉，“呦，难得啊，你竟然舍得出来了？”
宗主是个和和气气的小老头，面容慈祥，眼睛又大又圆又亮，可能是太操心的缘故，头发全都白了。
江迟砚面上一囧，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懒得全宗门皆知，只是没想到宗主日理万机，竟然连这点小事都知道。
他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噢——原来是有事啊。”宗主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储物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为师可不能辜负你牺牲的睡眠时间啊，说说吧，什么事？”
江迟砚更尴尬了，心想这小老头哪儿来这么多时间去窥探弟子的生活？看来还是不够忙。
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依旧恭敬：“今日收徒大典，有一极品火灵根的小孩欲拜入师尊门下，弟子希望您可以将他分在含松峰。”他顿了顿，看着宗主探究的眼神又补了一句，“同为极品灵根，弟子可以带带他。”
小老头的表情有点微妙，又有点嫌弃，他说：“跟着你干嘛？你俩一起睡觉啊？”
江迟砚：“……”
话是这么说，但宗主还是同意了，不仅同意了，还贴心地把林邬玦分到了江迟砚居住的九号院，这里原本只住了江迟砚一个，现在终于多了一个。
林邬玦被同门送到含松峰的时候，江迟砚难得起了个大早，没什么精神地倚在门边，迎着林邬玦惊讶的目光，勾起个笑朝他点头：“欢迎啊，邻居。”
欢迎入局啊，林邬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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