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铜手炉的暖意,似乎具有某种奇特的渗透力。它不仅驱散了楚晏指尖的寒冷,更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悄然融化着他心湖深处那层坚冰。萧玄璟的到来,不再仅仅意味着压力与审视,有时竟真的带上了一丝……休憩的意味。
他开始习惯在太子批阅奏疏时,于一旁安静地翻阅书卷,偶尔抬头,能看到烛光下那人低垂的眉眼,紧抿的薄唇,以及朱笔划过纸页时沉稳的力道。他甚至能分辨出,哪一日奏疏内容让他不悦(笔锋会略显急促),哪一日又只是寻常政务(姿态则更为放松)。
这种无声的“共处”,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和谐。没有言语,却仿佛有种无形的纽带在悄然连接。
这日,萧玄璟带来了一局残棋。并非宫中常见的奢华玉子,而是普通的云子,棋盘也是朴素的木制。
“陪孤手谈一局。”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兴之所至。
楚晏心中微讶。太子从未与他下过棋。他依言在对面坐下,执黑先行。棋局一开始,楚晏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太子的棋风与他的人一样,看似慵懒随意,落子却极狠极准,步步为营,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侵略性。楚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本就有功底,又经历了这许多变故,心性愈发沉静,棋路中也带上了几分隐忍与锋锐并存的特质。
中盘时,两人争夺一处要害,楚晏陷入长考。他指尖捻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能落下。殿内只闻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
萧玄璟并不催促,只是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着,目光落在楚晏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良久,楚晏终于落子,是一招极其大胆的弃子,意图扭转局部劣势。
萧玄璟执白子的手顿在半空,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欣赏。他并未立刻应对,反而抬眸,看向楚晏:“这一步,倒是出乎孤的意料。”
楚晏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臣妾棋艺拙劣,让殿下见笑了。”
“拙劣?”萧玄璟低笑一声,落下白子,轻松化解了楚晏的攻势,“懂得取舍,知道何时该壮士断腕,已是难得。”
棋局继续。最终,自然是萧玄璟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楚晏的黑棋虽败,却在局部的缠斗中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偶尔灵光一现的锐气。
“你输了。”萧玄璟放下最后一枚白子,语气平淡。
“殿下棋艺高超,臣妾心悦诚服。”楚晏恭敬道。
萧玄璟却并未在意这客套话,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仿佛在回味方才的厮杀。“知道你为什么输么?”
楚晏一怔。
“你太在乎每一子的得失,”萧玄璟的手指轻轻点过棋盘上几处关键点位,“有时候,看似退让,实则为更好的进攻铺路。格局,还可以再大一些。”
这话,像是在点评棋局,又像是在点拨人生。
楚晏沉默片刻,低声道:“谢殿下指点。”
萧玄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罢了,今日就到这里。”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手炉,可还暖和?”
楚晏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手炉此刻正静静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散发着持续的暖意。
“……很暖和。谢殿下赏赐。”
萧玄璟回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暖和就好。冬日漫长,有个暖手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楚晏独自坐在棋盘前,看着那局残棋,心中五味杂陈。太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明知危险,却依旧诱人沉溺。那偶尔流露的、超越利用关系的关注和指点,像黑暗中微弱的光,让他这颗早已冰冷的心,竟生出一丝可耻的贪恋。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过那冰凉的云子,仿佛还能感受到对弈时,两人指尖偶尔“不小心”触碰到的温度。
【目标在非对抗性互动中体验正向反馈(棋艺得到认可),与宿主关系出现微妙软化。情感依赖因子微弱提升。】系统的分析冷冰冰地揭示着他内心的变化。
萧玄璟走在回书房的路上,雪已停,月光清冷地洒在宫道上。
“系统,”他无声吩咐,“过几日,把库里那套前朝棋谱孤本,送去听雪轩。”
“再让内务府挑几块上好的墨锭,他上次磨墨时,多看了两眼。”
投其所好,润物无声。
他要让这点滴的“好”,如同温水,慢慢煮透这只已然无法飞走的笼中雀。
直到他彻底习惯这份“温暖”,再也离不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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