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万斯……你醒醒，别睡了。”
“这是怎么了，我们被吸血鬼袭击了吗，马车怎么翻了？”
细雨中，万斯眼冒金星，他的脑袋还停留在撞击的冲击波中。要不是兰德一直摇着他，此刻他的尸体估计已经冷了。
“你醒了就好……我去追凶手，信号弹已经放了，警局的人马上回来……”祝无忧说着，忽然扶住自己的头，一摊鲜血粘在手心上，“警局的人来了以后，不要让人追上来，会打草惊蛇的……尤其是克劳德。”
言尽，他转身转进雨幕。
“哎，你一定要现在去吗？受……你受着伤呢。”
“再不去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案子会破的。”
“欠他的来不及还的……我才不要呢，才不要。”
万斯说得绘声绘色，完全投入角色扮演中。天上的阴云散开，一点清亮的月色照在石板上，清寒更甚。
“原来是太沉重了……”克劳德喃喃道，他收好信封，塞进自己衬衫的口袋里。
万斯不忍看见傻子一样的他，一记手刀打在克劳德肩上，恨铁不成钢骂着，“沉重什么？你们两个木桶似的，知道木桶效应吧，一个总是嫌自己给的感情不够多，拼命地往木桶里倒水，一个呢怕自己承接不住，拼命的延长最短木板，哎呦！两根木头。”
克劳德宕机了，话太长，他的处理系统绕不过来。
他不知什么是满，地球上的夜太短，眼睛睁合间，黑夜便已逝去，他在L921上熬过最长的夜，换算成地球日是六千两百零五天。
他的根枝彻骨寒凉中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六千两百零五。
直到某天某月某时，他降临在这片荒土之上，无心之间的赠予，在克劳德生命中留下永恒燃烧的火焰。
谁也不欠谁的呢。
“话说，克劳德你受伤了吗？衬衫上怎么黑乎乎一块。”
克劳德从思绪中抽离，一瞧自己的衣领，一块黑红的血块挂在上头，随着他的动作，啪嗒一声粘在地上。
他闪开身子，抬头一看，一双皱巴巴的大眼睛望着他，混浊的眸子悬空太久，眼珠子自动解体，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一颗眼球坠地，一具尸体坠地，一具又一具，有序地排落在警局门口，像是约好来开会。
万斯的酒懵醒了，后知后觉的恐惧笼罩他的全身，手里的玻璃杯松开，澄黄冒泡的啤酒哗啦流了一地，顺着石板，流到尸体的嘴边。
“叫人叫人，快来人，抓住那个男的。”万斯对着警局里头喊，不明所以的众人沉溺在酒精中，“拿枪干活了，犯人逃了出来，快来追啊！”
警局里兵荒马乱，街对面的人镇定自若。一条铁道横穿宽街，末归的电轨车吱喳吱喳鸣笛而过，亚修坐在街对面的长椅上，秋风过，掠动发丝。
拎着武器的警员半懵半醒追上前，亚修指间轻点，一下瞬移到大楼上。灰蒙的云被月光炸开，月夜下，他俯视着楼下众人，心中有说不尽的讽刺感。
追捕的人很快移动，赶到楼上，他心说：真烦呢……还要等他们上楼才能飞走，不能走快一点吗？要是休伦答应我的计划就好了。
亚修在地牢里提出过一个计划，他假装劫走休伦，在警局前堂而皇之承认自己的罪行，以此消解强加在休伦身上的罪名。
不过的可惜的是，他家的小公子一票否决了这个法子。
“这对你一点都不好。”休伦严肃回道。
亚修的眼睛闪过一丝酸涩，“我不在乎这些世俗的罪名，我只要你。”
“不行，这次你说多漂亮的话都无济于事，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不会放弃找出背后的真相。”
亚修把受伤的榉子对准月亮，发现无论对准，榉子始终显得过分渺小，他不是不信自己会赢过苍月，只是有时找不到比过月亮的方法。
“该死的亚修……你果然还是这样做了。”
他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响，这声音和他祈祷中的如出一辙，他等了这声，等了千百年。
休伦手腕间的镣铐印子还未消退，临风而立，消瘦的背脊比上圆而满地苍月，亚修心中的孤寂、困惑、饥渴霎时化为多年前古堡里的一朵红玫瑰，消解了寂寞。
“但是你还是来了，亲爱的。”
亚修一个纵身瞬移到他身边，借着月色的阴影，在他眉间落下一个轻吻，随后瞬间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勒着他的身体，转向爬上楼的众人。
“果然是同伙，都一个德行，居然还敢逃狱。”万斯气喘吁吁说，握着枪的手看大汗淋漓。
亚修嘲讽道：“那可不一定，你们把我的功劳无偿让渡给这个臭小子了，那我这些天来的辛苦，又算什么呢？别开玩笑了。”
一众警员面面相觑，虚汗夹杂着难以置信，在喘气声中越演越烈。万斯又打头阵：“证据呢？别以为这样，就能洗脱你们俩的嫌疑。”
亚修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心念道：上当了，以为我们是同伙便成功了一步。
“自欺欺人便不必了，你们胆子挺大的，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结案了，那我当傻子呢？”
万斯沉默，奉命行事的狗找没有牙反抗。
“你们不信就算了，不过我绑走了你们内定的凶手，你背后的大人物，会怎么说你呢……”亚修一步步退到楼沿边，万斯身后的小警员一脚一脚往前挪。
“那么，再见了，万斯警官。”
话音刚落，亚修抱着休伦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小警官们匆忙跑到前排，查看他们俩的生死状况。
“他不会真是吸血鬼吧，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居然毫发无伤。”
“不信不信，赶紧追上去啊，不然年底的奖金要没了，凶手就在眼前，快去追啊。”
不久后，楼顶上只剩下万斯沉默的身影，一向跟随他的小警官不顾他的意见，成群结队追了上去，他知道阻止定然无用，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蒸汽机那般，知道白滚滚的蒸汽，一定排挤城堡里的气焰嚣张。
荒原上，警局的马车对亚修两人穷追不舍。年终奖金在前，像是吊着一个胡萝卜驱使饥饿的笨驴奔跑，画面十分滑稽。
不多时，警员们的车忽然刹住，不再向前，他们望着眼前森严的城堡，心里的惧色超越了对物质的渴望。
毕竟钱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因小失大得罪了伯爵大人，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忽然，警局的马车后传来万斯的声音，“我们继续往前，凶手就在前方，不能停步。”
“万斯警官……万斯警官。”一句话间，万斯又变成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率先走到前面，拉响城堡门前的铃铛。
奥吉尔烦躁了一天一夜，无心理会这群粗俗的小警员，但听到万斯也跟着来，心里别样的意味瞬间燃了起来。
不亲自会一会这条小狗，怎么对得起主人对他的养育之恩呢。
搜查令在手，万斯的腰杆挺直了几分，克劳德跟来了，鞋沿边沾着泥土，倚在墙上静候良机。
“伯爵大人，这是女王大人的搜查令，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奥吉尔捧起一杯红茶，细细尝了一口，对着茶壶说道：“万斯警官不来喝一杯吗？有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茶是要越新越好，酒却是越酿越纯，这壶茶是今年新进的，为何喝起来有种旧茶的感觉。”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哦，我想起来了。万斯警官第一次来访时，用的就是这茶，茶已经不新了呢……”奥吉尔故意松开手，手上的茶杯碎在地毯上，“我怎么说，你还真是把自己当酒，越来越蠢了。”
四下寂静，壁炉里的柴火刺啦作响，成碳成灰，成粉成沫。
“你随意搜，不必拿女王压我一头。”
“开始搜！”
小警员动身认真起来，一身的酒气被忽然降临的正气赶跑。克劳德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若有所思。
“那边那位大侦探，不去找找您的搭档吗？说不定，他在某个黑暗的地方声嘶力竭，等待着你的拯救呢？”
过了一分钟，克劳德才不咸不淡回复：“阴阳怪气的话大可不必，我的搭档很厉害，不需要我出手，便会自己解决一切。拯救一字，只有他用在我身上的份。”
“哦？那你留在这，是为了监视我吗？不过确实，你的搭档很嚣张呢。”
“他自是无人可比。”克劳德低眉一望，袖口处的“忧”字被秋露晕开，洇出墨痕，那个人说过，等手上有了针线，一定会给他缝一个真“忧”字。
这件衣服是在守墓老头那里换得，他穿了无忧的衣服，无忧穿了他的衣服。
可他想要真“忧”，又不想要真忧。
问他为什么不写祝或者无时，祝无忧这样回答：“祝是父亲的姓，是要逃离的；无太空洞太高深，我不想深陷其中，只剩的一个字，最能代表我了……哎呀，把自己说成忧郁少年了，克劳德你可不要笑话我。”
克劳德：“留在这，是遵守他的命令，伯爵多想了。”
“一个小屁孩的命令，真是令人发笑。”
砰——
奥吉尔的话刚刚说完，后山处炸起巨响，他的茶壶跟着抖了抖，茶水从壶口淌了出来，像是死人口里吐出苦水。
“我说呢，外面明明并未下雨，你的鞋沿却沾着泥土，原来是先踩过点了……亚修和休伦都是幌子，你们俩才是城府深藏。”
“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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