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齐的皇宫里,一身杏黄袍服小皇帝,流星一样在宫墙下奔跑,宽大的龙袍阻挡了他飞奔的步子,让他看上 去仓皇又狼狈。
小皇帝是东盛上一任和亲公主太元长公主生的,算起来还是安和的表弟。
他瘦削而高挑,仔细看去他有点像生母。宽大的的袍服裹在身上,看上去像旗帜收束的旗杆,眉宇间有些阴郁,眼眶下有青黑,眼睛里有血丝,头发高高的向后梳去,又向两边炸开,勉强做出微笑时,鼻子两边会挤出褶子——一副又老又年轻的样貌。
安和年长他许多,虽是姑表姐弟,但安和比他大了一轮还多。
这姻缘配得像一个笑话,楚宵此举就是对小皇帝和东盛国明晃晃的羞辱。
皇后的寝宫里,明晃晃放着一张床。那金丝楠木的钉子床 三层华饰,龙凤飞舞,精雕四季花草,垂莲蓬为壁,刻竹节为柱,下 层空着可以烧起火盆。这是摄政王着人精心打造的一张床,百名能工巧匠足足忙活了一百天,用来给帝后做婚床——然后,他自己就一次又一次来睡到这张婚床上。
楚宵并不是突发奇想要占有他的皇后,而是蓄谋已久,早做准备。他早就看上安和了!
当初东盛要送的公主本来是九公主安佳,摄政王点名,硬是夺了有夫之妇安和。
小皇帝一口大牙都要咬碎,“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娶了你,让你当摄政王妃算了,为何还要你做皇后。”
安和的眼神尖锐。那个男人某日尽了兴,曾煞有介事的道:“本王心中的王妃只有一个,那正妻之位早已许人了,所 以就委屈你当皇后吧。”
他汗液未落的粗壮手臂揽着安和,安和只觉得恶心,她对楚宵残暴又扭曲的心理活动毫无了解的兴趣。
“你是个正常人,你当然不明白。”安和面无表情的道:“他脑子有病,不可以常理度之。”
小皇帝:……
小皇帝很生气,对安和的态度称得上厌憎,新婚之夜他也不愿面对这个老姐姐似的皇后,摔了杯盘,自己扬长而去。
后来,他才认识到自己的卑劣,他气得是摄政王楚宵,不甘心被他管制,却又没有办法,脾气都冲着安和这个弱女子撒了——弱女子,他一开始对安和的定位。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个表姐,是真得敢跟摄政王拼命。
他看到她明晃晃举起的宝剑,剑光如游龙,狠狠刺向桀骜狂笑的男人,看到她拔步飞踹,去抢对方的咽喉,她如同树藤蟒蛇,狠狠地缠绕在对方身上,用头颅去给对方头槌,直到自己筋断骨折,血肉模糊……筋疲力尽的瘫在地上,眼眶都青肿。
她失败了。她的行动却激起了小皇帝的血勇,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怯懦,学会了自控和隐忍。
“我早晚,我早晚会杀了楚宵。”
少年嘴上放着狠话,眼里却是空的,他只有怒气却没有底气。他也不知道怎样走出困局,所谓得早晚要杀,也不过是一句自我安慰。
他只是不得不来找安和分担一些心理压力,他简直要疯了。他当着傀儡皇帝,被楚宵压制,恐吓,侮辱,却还要在他寿诞时,祝他万寿无疆。
“表姐!你做了什么?”
安和一如既往在剥花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少年人还未变声,嗓音拔高了有些尖锐,她的脑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冲得生疼,眉头也因为被人扰了清净而微微皱起。
“这么大的事,你怎能不告诉我一声?你,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你若是有十足把握,做成了便是,可现在没做成,你要怎么办!”
能成大事者,往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安和修行尚浅,面不改色有了,却还是忍不住捡起泰山崩的石头,一块一块砸出去。
“每个有骨气有尊严的东盛儿女都想杀了楚宵,难道各个都联络我吗?放心,您虽然没什么用,却不可或缺,毕竟楚宵现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登基称帝,您姑且死不了呢。”
安和的话语直白又扎心,被明说没什么用的小皇帝有点生气,心道楚宵也挺不容易,天天被安和刺激,还天天往她跟前凑。
安和一双琉璃珠般的眼睛定定得看着他。“像您这样的小皇帝只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和亲公主还会有下一个。你金贵着呢。”
安和出言嘲讽,小皇帝竟也忍了。
“所以,表姐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根本不知情。”
“ 如果陛下你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我,想必摄政王也是第一时间怀疑我。陛下还是不明白,与我有没有关系,其实不重要。楚宵觉得是我,那就是我,楚宵觉得我无辜,那我就无辜。重要的是,那出戏是东盛的剧本, 伶人也是东盛俘虏来的伶人,表演时扎着我和秦昭的幌子表演 ,所以东 盛一定会有事。”
安和没有直接承认,小皇帝看着她冷静的面孔,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他说:“如果真的不是,我可以去给楚宵解释,我给你作证,你一直呆在后宫,根本没有机会出去,也没有办法筹谋刺杀,所以那什么戏子,那什么扮公主扮秦昭的表演,根本就与你无关。
“摄政王来后宫的次数比你多,呆得时间比你长,你怎么作证。”
小皇帝再次心梗。
他在恐惧,摄政王遭遇刺杀,一定会借机生事,甚至趁机弄死他。比如,刺杀摄政王罪同谋反,陛下何故谋反?
“你去看看楚宵吧”安和终于开口:“摄政王遇刺,你作为皇帝,表示关怀是应该的。”
小皇帝想要反驳又找不到理由,迟疑着答应了。
庞大巍峨的摄政王府邸剑戟森森,自从刺杀发生后,这里原本就严密的防守更是层层加码,家中上下被盘查一遍,凡出入者都要受到严格的盘查。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集中在这里,各显身手,帮摄政王解除病痛。楚宵端坐在宽大的拔步床上,**着上身,健壮的肌肉绷紧了,隐隐可见血管的脉络,他眉头紧锁着,仿佛一座古铜色的威严雕像,伤病之下,他的性情愈发阴晴不定,这段时间,已经连续杀掉了十数人,现在周围伺候的,各个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
小皇帝很不幸,恰巧目睹了血腥一幕。
楚宵遇刺后,为了追剿刺客,在京城掀起血雨腥风,这其中少不了大肆牵连,排除异己。堂堂皇帝伯父,西齐大王爷被五花大绑,捆在堂前。大王爷须发戟张,破口大骂:“楚宵,你这个混账,你不得好死!你篡国谋位,欺凌幼主,秽乱后宫!你……乱臣贼子——”
朱红的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楚宵淡定地收回了沾血的匕首。他轻轻抹掉匕首上的血痕,看看手中的匕首,唇角冷笑,他怎么就那么听不得“秽乱后宫”这几个字呢。
他视线微微向上挑,小皇帝额头上的汗已经流到了下巴。
这个所谓的西齐至尊在他面前素来都没有什么威严。小皇帝的椅子上雕刻着大龙,他的椅子上同样雕着龙,他的龙只比皇帝的龙少一个爪子罢了。东盛国最后的战斗力被消除,他的威望也空前达到巅峰,“摄政王千岁”的呼声铺天盖地,小皇帝听得都瑟缩了。
“皇后冰清玉洁,端庄娴雅,皇侄还是不要听信奸臣谗言为是。”
小皇帝忍着恶心连连点头。
他说:“我们该谈一谈下一步的战略了。”
小皇帝又连连点头:“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说,王叔你先把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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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齐摄政王楚宵遇刺的消息不仅给西齐本国带来震荡,也让东盛受到了波及。东盛君臣一方面热火朝天的打听楚宵死了没有,暗地里求神拜佛给阎王爷上香,希望他一命呜呼,一方面又担心西齐迁怒东盛,再次开战。
朝堂上几回争论也没个主意,平康帝被吵得头疼,点名林知水出来说话。
不大的内阁立即安静下来,众人目光落在林知水身上,这个东盛最年轻的相国面若美玉,神若秋水,紫色官服穿在身上,如同一块上好紫砂,沉凝庄重,一身内敛的锋芒,让人不由得敛声屏息。
自打安和公主被楚宵选去和亲,他这好好的,位高权重,娇妻美眷的内阁大臣就成了孤家寡人,这些年他的性情也愈发阴沉,脾气也有些暴戾,等闲无人敢触他眉头。
“就眼下这种局面,楚宵有没有被杀死已不算大事,到底谁动手刺杀的楚宵,或者说西齐认为谁刺杀的楚宵,才是大事。”
平康帝显然回过味儿来,“现在得看我们东盛公主能有多大本事了。这件事还需要细细的调查,如果西齐疯狗乱咬人,边境也得做好准备才是。”
“此事干系重大,臣愿亲自前去勘察。”
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了林知水身上。他并不怀疑这位新进宠臣的能力,只是,这位年轻的阁臣实在太爱他那位前妻了。
皇帝这一停顿,林知水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心里暗骂一声,面皮都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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