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请回吧!这小郎君性子这般倔,公主府是万万不会再留了!”
春儿说话的语气倒还算恭敬,但是宝宁公主府的丫鬟自带着天然的傲慢,一句话让人听不出将人拒之门外的歉意,反倒是品出几分责怪的意味来。
那小郎君已被家中长辈修理过了,早没了闹事时的嚣张气焰,只低着头站在叔父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再开口。
“春儿姑娘,此番我这顽劣侄儿闯下大祸,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可下官心中不安,还希望姑娘通融通融,让下官进去,给公主当面磕头道歉。”
只是辛苦了为那郎君操心的叔父,才是真真切切的言辞诚恳,只怕是春儿让他立刻跪下来散尽家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领旨谢恩”。
“公主吩咐了,既然小郎君心有不愿,她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便给他一片清净。
“连同您和府上所有人,以后都免了再来请安了。”
男人面上的惊恐已经随着春儿的话语溢了出来!
原本侄儿因为闹事被赶出公主府已经是丢人至极,今日又吃一顿闭门羹,不出三刻,这些事情便会长了脚一样传扬出去——
日后他陈府在京中,怕是再无出头之日!
说完,春儿自顾自福了福身,转身进了府。
没想清后果就敢在宝宁公主府里莽撞犯错,这个惩罚已经算是公主手下留情。
朱红色的华贵大门被家丁“嘭”地一声关上,扬起的尘土,雄赳赳地向着门前还在发愣的两人扑面而去。
叔侄二人这才知道,“灰头土脸”,原来真是个恰当的形容词。
·
门内几个看热闹的小丫鬟却已经说笑着走远。
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宝宁公主,什么翡翠、珍珠、夜明珠,都是不要钱一样地送进府。
别说像这样的小郎君,就说是天边的星星、枝头的月亮,那也是宝宁公主随便撒撒娇就能打包一箩筐的。
“要我说,那陈家小郎君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公主都没对他怎么样呢,他自己反而先闹了起来!西暖阁的几个郎君,被他打得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是呀,多少人想进公主府,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他倒是嫌弃上了。”
“活该他被公主扔出去!只是可惜了,他那张脸倒确实生的好看……”
春儿的步子慢下来,朝着说小话的几个人蹙了蹙眉:“好啦,他既出了公主府,就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人了,说话的时候注意些。”
春儿话音还没落,远远地就传来一个接话的男声:
“好看?哪里好看?有我好看吗?”
是西暖阁的楚云公子。
陈小郎君闹事的时候他正巧外出,两人没能打过照面。
其实若是考究起来,应该将西暖阁里养着的这些郎君封为公主面首,毕竟历朝历代都没有把一群没名没分的小郎君养在府里的例子。
但看宝宁公主和皇帝的态度,却丝毫没有为这些入府小郎君正名的打算。
因此,府中下人也不必如同对待主家一样恭敬这些人。
但楚云算个例外。
他是皇帝亲赐给公主的第一位入府郎君,还受朝堂赏识,虽然没有册封正经官职,但却领受宫廷俸禄、只听皇上调遣。
人人都道宝宁公主受宠如此,定不会外嫁,而楚云,就是那个最有可能获得名分的人。
春儿一众闻声,连忙行礼:“楚云公子。”
楚云人如其名,月白色的衣袍下,他俊白的皮肤细腻如云,身形却沉稳,若不说是公主府上的郎君,还以为是哪幅丹青成了精,化成俊美男子入世修行。
只是一张嘴就暴露了本性,立时让人消了所有幻想。
楚云淡淡的嗯声从喉咙里发出来,眼睛却略带怀疑地朝着紧闭的大门望过去。
公主府的人什么模样的男子没见过,也值得浪费口舌去夸耀一个犯了事儿的蠢材。
片刻又收回眼神,他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过多纠结一个已经出局的人。
朝主院儿看过去,道:
“昨夜我回来的太晚,就没去请安,公主今日可在府中?”
春儿点点头,“在的,公主在院儿里小憩。”
·
快到正午,日头正盛,衬得栽满了绿荫的院子更加清亮,公主府里热闹归热闹,主院儿却保持着安静,偶尔听得几声蝉鸣,预示着夏日就要来了。
黎安就窝在院儿里新扎的逍遥椅上,摇摇晃晃间睡了过去,丝毫没把赶走陈家小郎君的事情放在心上。
“公主万福,楚云回来给您请安了!”
黎安的清净被这一嗓子吼地散落一地。
像什么呢——
像是市场上叫卖的阿叔,扯着破锣嗓在喊:“猪肉二十文一斤!”
怎么会有人长着那样一张脸,却轻易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黎安一把扯起盖在脸上的绣帕,暴怒地对着毕恭毕敬跪在面前的楚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滚远一点啊,谁给你的胆子吵本公主睡觉!”
楚云被黎安的怒火吓到,缱绻的眼神立刻像是要沁出水来、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柔弱又略带责怪地慢悠悠沉下睫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黎安第一天认识他的话,一定会被他的样子骗了过去。
可惜楚云这矫揉造作的模样,早已经狠狠刻在了黎安的骨髓深处,现在,她只会把这些都统统划为他对自己的挑衅!
“装什么装!”
可惜,黎安还没找到真正抵抗美色的方法,她只能一边强撑着说发火的话,一边扭过头去。
眼不见为净!
楚云这会儿又对责怪充耳不闻了,弯起唇角,自顾自就起身坐在了黎安对面。
“公主莫要生气,楚云给您赔罪!”
“这回我跟着花鸟使一路南下,长了不少见识,还给您带回来一个好东西,您想看看吗?”
带了礼物又不直接拿出来,还要问问她想不想看,此人实在讨厌至极!
黎安高傲的下巴微微扬起,只睥睨着眼前欠揍的美人,手指指尖轻点桌面,示意他先拿出来再讨价还价。
美人了然,转头示意侍从将东西呈上来——
两个侍从上前一步,双手举起一个被黑绒布紧盖着的圆筒形的笼子。
楚云眯着笑眼将黑色绒布快速揭下,期待地看着黎安的反应。
精巧竹笼里,竟是一只双爪紧攥着细木的绿衣红嘴鹦鹉!
黎安从前兴致来时,也曾跑过几个花鸟市场,但一直没遇上什么心仪的。
今日这只毛色翠绿,殷红的喙钩十分醒目。鸟儿正侧着头,没什么惧怕的模样,倒是赤金一样的眼珠提溜转悠,好奇地打量新场景。
黎安竟然莫名觉得这小鸟儿合眼缘!
“好吧好吧,原谅你了。”黎安站起身,嘴上回着楚云,眼神却一动不动锁定在鹦鹉身上。
“它会说话吗?叫什么名字?今日可喂过食了?”
黎安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楚云眼神里的笑意也越加浓厚,他知道,这礼物他送对了。
“会说些简单的请安、还在等公主赐名、喂过了。”
楚云回话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和骄傲,黎安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撇撇嘴不理他。
“春儿,母后宫里的那个鹦鹉,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春儿被黎安的欣喜感染,也欢心地说:“是叫‘云霄居士’,还是皇上亲自赐名的呢!”
皇后娘娘的鹦鹉是皇帝赐的,也是花鸟使带回宫的稀罕品种。
“……”
黎安有些词穷,好无聊的名字。
还以为能给她一点儿起名灵感呢,“云霄居士”这四个字连在一起,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只小鸟?
黎安视若珍宝地接过鸟笼,一边逗小鸟一边思考着开口:
“叫你什么好呢?阿绿?阿红?”
鹦鹉也打量着黎安,不为所动。
黎安眼神跟着它转,上下观察着它的每一根羽毛,突然一亮:“……小鸟?”
“吱!吱!”
“公主万福!公主万福!”
它竟然回应了!
黎安有些好笑地指着鸟笼,转身对楚云说:“好了!起好名字了,它以后就叫——小鸟。”
……院子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朝着那只被叫“小鸟”的小鸟看过去。
太贴切了!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公主英明!”
春儿带着一众笑逐颜开的侍女附和。
而“罪魁祸首”的楚云已经想明白了——
回来路上他一直试图教会鹦鹉给公主请安,但又怕夺了黎安亲自起名的乐趣,就一直叫它“小鸟”,没想到,还是失算了。
黎安没发觉什么异常,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她正珍惜地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光。
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被她赶出府的陈小郎君,如果不是他“宁死不从”大闹西暖阁,将一众小郎君打得下不来床,黎安还得日日忍受从前的吵闹。
新得了宠物,又不用应付西暖阁那一群人的吵吵嚷嚷,黎安心情大好,也愿意多给楚云一点好脸色。
“你昨晚上回来的?可去宫里复过命了?”
楚云摇摇头:“还没有,正准备去,这不是着急把礼物献给您嘛!”
黎安难得的也没回怼他,只是默了默,看向消失了一会儿又再次出现的春儿,思考着什么。
良久重新起身,手中还提着鸟笼,带着笑意说:
“行,走吧!我同你一起进宫,正好和母后炫耀炫耀我的小鸟。”
公主出行,除了天潢贵胄和名正言顺的驸马,都没资格与其同乘。
楚云虽然身份有别于西暖阁里其他人,但说到底也只能算是公主府的下人,只能独自乘车,远远跟在黎安马车后头。
等马车帘子落下的一瞬间,黎安终于能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刚刚的纨绔模样已经消失不见。
“说吧。”
春儿确认好马车附近都是自己人,待到马蹄声哒哒响起,才开口道:
“是,刚刚收到宫里传来消息,说计划有变,需要尽快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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