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历二十二年深秋，入夜渐凉。沐景阳坐于案前批改奏折，西疆战事吃紧，看得他头痛欲裂。
“陛下，不好了！花朝公主要自缢！”
沐景阳顾不得披衣，抬脚向外走去。
榭雨阁。梅树的叶子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交错在空中。树下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石桌上，将悬于梅树上的白绫系在自己颈间，几个宫人和内官哭喊着求公主下来。阿如也哭成了泪人。这时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少年及时赶来，凌空跃起用剑将白绫割断，接过花朝，抬脚便走向寝殿。
“你放开我！三哥，让我死！”花朝挣扎、捶打着三皇子的后背和胸口。
“别乱动！再动我就放手了！”三皇子声音威严，和天子极为相似，花朝顿时不再闹了，只是小声啜泣着。
“嘿！怪了，你连死都不怕，居然会怕我松手摔了你？”
“三哥，父皇要让我嫁人……”
三皇子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替她盖好被子，心疼地安慰道：“花朝，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你看大姐和二姐，不都嫁人了吗？”
“我就是看到大姐和二姐嫁的不幸福，才不想嫁人的。”
“你和姐姐们不一样，她们是和亲。你是正正经经地嫁人啊，听说还是个文武全才的状元，你嫁过去肯定会幸福的。”
“三哥，要是有个男人像你和父皇那么好，我肯定会嫁。可是，世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你知道阿如吗，她是被她父亲卖进宫里来的，祝嬷嬷说那个男人是因为嗜赌成瘾，败光了家才卖孩子的，搞不好现在连女人也卖了。”
“你怎么能把状元郎跟那些市井流氓比呢？我可是听说了，人家状元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刀枪御射，也是不在话下。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出生在将相之家，有身份、有才华，这么优秀的人去哪里找？”
“那这么说，倒是我高攀他了？”
“不是不是，你可是皇家之女，哪有你配不上的人啊，嘿嘿……”
“咳咳……”花朝被逗得边笑边咳，竟咳出一口鲜血来。
“花、花朝！你……”三皇子惊慌不已，“来人！”
“别……三哥，别担心，我这是旧病，想必是刚才冷着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花朝微笑着安慰三皇子，煞白的小脸让人担心。
“可是，你吐血了……”
“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咳咳、三哥，今晚你能别走嘛？我一个人不敢睡。”花朝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三皇子，三皇子心疼地点点头，眼角掉了一滴泪水，却被他迅速抹掉。看着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花朝被逗笑了：“三哥怎么变得跟女人一样了，就知道哭！”
“那也没你方才哭得凶……”
沐景阳站在门外静静地听了半刻，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榭雨阁。他心疼花朝，想找一个值得依靠的人，照顾她剩下的时间。那日，周太医对他悄悄比了一个“五”，五年啊，可她才十五岁啊！
西疆边境最近动荡不安，随时有可能会引发大战，如今朝中无堪用之人，恐怕到时候他还要御驾亲征，他一走不知何年何月回来，花朝又该何去何从？
太和殿内。
沐景阳坐于书案前，悠闲地翻着一本兵法古典，余光瞄了眼下座的老人：“爱卿，早朝已下，为何还不回啊？”
苏恪捧着那碗添了一次又一次的茶水，有些紧张地笑道：“陛下，老臣回去也是闲坐着，呵呵……”
“姜玉，给丞相添碗茶。”沐景阳淡淡地说道。
“不用了，陛下……”苏恪见天子的目光冷冷地瞥过来，只好妥协，“那，麻烦内官了，谢陛下。”
时间接近午时，沐景阳伸了个懒腰，随意地打着哈欠：“爱卿，今日别走了，陪朕用午膳如何？”
苏恪愣了一下，忙跪起来叩首：“老臣谢过陛下。”
用膳期间，沐景阳一言不发，苏恪也不好开口，心想：陛下这是要耗死我啊，我得找个机会开口。
“陛下……”
“爱卿，这道菜不错，你尝尝。”
“谢陛下。陛下，老臣今日……”
“对了，姜玉，朕让御膳房做的年糕，可做好了？”
姜内官在天子身边摸爬滚打多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装作不解地问道：“陛下，已经做好了。不过这不年不节的，您怎么想起吃年糕了？那东西可粘牙着呢。”
“做粘一点好，朕就爱吃粘的。传说灶王爷不也爱吃年糕吗？”
“陛下，灶王爷不是爱吃，是人们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不让他老人家在天上乱说话，祈求平安的。”
“哦对对对，是这个意思。爱卿，一会儿也带些回去吧，不过得少吃，伤胃。”
“啊，谢陛下体恤……老臣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老臣先行告退！”
“丞相慢走不送。”
“留步，留步。”
苏恪一走，沐景阳便放下了筷子，沉声问道：“花朝公主怎么样了？”
“回陛下，周太医今早来回过话了，说公主……”
“说。”
“是。说公主身体尚无好转的迹象，然不是弱症所致，恐怕……是心病。”
“哗啦”一声，桌上的餐具被毁的一片狼藉。沐景阳愤怒地起身朝殿外走去。
丞相府。顾言惜正在后院练枪，御赐的银身白缨枪在她手中虎虎生威。顾言惜一身玄服，身手矫健，所过之处花草呼应，动作轻盈而不失力量感。
莫离端来热茶：“公子，休息一下吧。”顾言惜站定收势，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开始擦枪。莫离一把抢过来，把茶碗推到她手里：“您休息，我来擦！”
顾言惜笑了笑，将茶水一饮而尽，一滴水珠挂在瘦削的下巴上，莫离无奈地用衣袖帮她擦掉：“哎呀公子！能不能慢点儿喝，又没人跟你抢！”
“外祖呢，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啊，脸色不太好……”
话没说完，顾言惜便飞快地跑向前庭了。
“公子！”莫离幽怨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忿忿地擦起枪刃来。
顾言惜跑到外祖房间，刚进门就见外祖一脸愠色地徘徊着。
“外祖？发生何事了？是不是您跟圣上说了我的事，他生气了？”
“圣上，给我一盒年糕。哼！”
“年糕？什么意思啊？”
“堵住我这张老嘴呗！整整一上午，不管我说什么圣上都堵我的话，让我留下用膳还不忘堵我的嘴。我看，这事没辙了，只能先瞒着了。”
顾言惜暗自咬牙，一甩衣袍转身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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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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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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