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到，日光在纷飞的雪幕之上显得异常苍白。
太和殿前，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长跪于雪中，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大殿，面无表情。
沐景阳匆匆踏出榭雨阁，脸上的怒气清晰可见。
“陛下，当心地滑。”姜内官举着油纸伞紧跟其后，“您息怒啊陛下。”
“朕如何息怒！一个苏相、一个顾将，一个是朕的臂膀、一个是朕的心腹，他们是要合起伙来把朕逼疯不可？”
“陛下，息怒、息怒……”
“咳咳……”花朝在祝嬷嬷的搀扶下回到榻上，方才一折腾，又在雪里呆了片刻，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似雪。
“公主，您这是何苦呢？”祝嬷嬷抹着眼泪，“奴婢这条老命就是丢一万次，也比不上公主的身体啊……”
“咳咳、”花朝躺在榻上，声音有气无力，“祝嬷嬷，我怎么能看你因为我受罚呢……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咳咳……”
花朝突然猛咳一口，随之口中溢出鲜血，不省人事。
“啊、传太医！快传太医！公主，公主您醒醒……”
太和殿前。
天子还未出现，顾丛依旧一丝不苟地跪在地上，膝下的雪水渐渐结成了冰碴儿环绕着。
“这、这不是顾将军嘛？你怎么回京了？还跪在这里……发生何事了？”
顾丛闻声抬头，原是浑天监监正，李开。
“李大人。”
顾丛简单地问了个好，便不再开口。
“这……”李开正不知作何反应时，远远地看到沐景阳正朝这边赶来。
李开整理好衣袖正要行礼，却见天子置若罔闻地顾自朝殿内走去。
姜内官停在顾丛面前，弯下腰来轻声道：“顾将军，圣上让您去殿内说话。”
“谢圣上。”顾丛利落地起身，拂去膝上的冰雪，大步朝殿内走去。
李开拦住姜内官，悄声问道：“哎哎、姜内官，发生何事了？顾将军怎么回来了？他不应该在西疆抗敌吗？”
姜内官尴尬地笑了笑：“李大人，您这是日日守在观象台，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您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哦对，我来找圣上禀报一下，最近夜观天象的结果。看来，陛下今日是有要事了？”
“哎对对对，让您白跑一趟了。若是您不急的话先请回，等陛下传唤再来？”
李开好奇地朝殿内张望着，听到姜内官的逐客令回过神来：“哦，是这样的。最近三天风雪肆虐，看似是来年的丰兆，但这般大雪却是史无前例的异象，怕是与社稷命运有所关联啊，烦请内官还是帮忙通报一声！”
“这……李大人稍后，杂家去通报一声。”
“有劳、有劳。”
李开拂去肩上的积雪，双手插进衣袖取暖，静静等待着召见。
“让他回去！”没多一会儿，殿内传来天子的大声呵斥。
李开摇摇头，以为今日无法面圣，却见姜内官迟迟不出来传话。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姜内官从身后叫住了他：“李大人且慢！”
姜内官小跑到面前来，邀请李开到后殿的御书房等待。
太和殿偏殿。
沐景阳一脸怒气地坐在案前，地上散落着方才推倒的奏折。顾丛直直地跪在地上，眼神低垂望着地面，一言不发的样子简直和顾言惜如出一辙！
沐景阳想到这里，气急败坏地拍案而起：“哼！真是你生出来的好女儿，顾言惜身份败露之时，还是和你如今一样的做派！怎么，你们顾家天不怕地不怕，竟连朕也无所畏惧了吗？”
顾丛瞳孔一震，眼中的惶恐若隐若现：“陛、陛下，您都知道了？”
沐景阳冷哼一声，道：“顾丛啊顾丛，你真是好演技。你若不是听说了此事，为何会从战场回来？如今却还在这里演什么戏码？”
话说十日前，顾丛收到快马送来的家信，说是因为顾言惜逛风月场所被陛下知晓，连累一家人入狱。
顾丛身在战场心急如焚，作为主帅的万俟瑾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听说此事后便以国舅的身份给帝京回信，希望天子考虑到国家形势，三思而行。
“顾将军，你对沐华国的功劳和辅佐，圣上是看在眼里的。驸马毕竟还是个孩子，调皮了些而已。圣上又是好颜面的人，怕是一时面子上过不去，才吓唬吓唬他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顾丛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毕竟平时圣上对国舅的意见总是虚心听从的。
然而就在三日前，皇后娘娘给万俟瑾的回信中写道：圣上大怒，顾及到皇家的颜面，非要将顾言惜斩首示众不可，望顾将军速速归京处理！
但从头到尾，任何信中都未提到顾言惜身份败露之事……
“臣该死！”顾丛大惊，伏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臣不该欺瞒陛下，实在是爱女心切啊！隐瞒言惜女儿身一事，都是臣一人所指使，与顾家其他人无关，望陛下宽宏大量，对他们从轻发落！”
“一派胡言！自古以来，欺君罔上，满门抄斩！何来从轻之说！更何况隐瞒女儿身份，算是什么爱女心切？难不成，你顾丛要把女儿培养成杀手？”
“臣、臣不敢！臣祖上清白、代代忠臣良将，臣怎会让儿女做那种勾当！”
“那你给朕个说法，到底为何会有此举？”
“这……陛下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嘛？”
顾丛感觉不太对，因为沐景阳一直抓着“女扮男装”不放，但好像并不知道顾言惜生辰不祥之事。
“朕知道什么？”沐景阳疑惑地看向他。
顾丛一时语塞，便大着胆子试探：“回陛下，言惜……生于华历六年，出生时她母亲因为难产当场去世，她自小便失去了母亲的庇佑，我家夫人您也清楚……以她的脾气定是容不下，所以臣才将言惜伪装成男儿身，希望她不受欺负……”
沐景阳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稍有缓和：“你是说，苏沐卿？朕还记得那个孩子。以前，苏相常常带她来府里玩，那孩子长得甚是清秀可爱，她名字里的‘沐’字，还是朕赐给她的，朕原本还想为她赐婚的，结果她非你不嫁。”
说到这，沐景阳无奈地笑笑。气氛稍有缓和了。
“苏丞相是开国功臣，那日是他跪在雪地里一整夜求朕，朕才没有立刻将顾言惜斩首示众。如今你扔下战场擅自回京，顾丛，朕念及你的护国功劳，可以不深究。如若真如你所说，顾家其他人对于此事毫不知情，朕也可以对顾家其他人从轻发落。”
“谢陛下……”
“别高兴的太早。但顾言惜，不仅隐瞒身份、欺骗朕和公主，还在身为驸马期间，去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丢尽皇家脸面，罪大至极，不得轻饶！朕允许你们父女二人见最后一面，明日午时三刻，即刻斩首！”
“陛下！”
“好了，限你三日之内处理完你女儿的后事，回到西疆，抵、御、外、敌！”
天子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扎在顾丛的心上，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一边是国家大义，一边是亲人安危，顾丛眼眶通红地直视着沐景阳，嘴唇微颤。
“陛下，我们顾家世代忠臣良将，您潜龙之时，先父便唯您的命令是从。臣保证，言惜虽然平日里的确顽劣了些，但绝无罔上之意啊！她还是个孩子，望陛下留她性命，来日臣和顾家定当鞠躬尽瘁！望陛下成全！”
沐景阳听着他的话有所动容，顾家是一路帮扶着他走到这个位置上的，顾老将军自不必说，顾丛也是继承了顾家“忠义”的优良品格。
眼下苏丞相也因为此事大病一场，花朝也……
这个顾言惜，怎么一个个的都为了她死去活来的？
如今朝中大臣人人皆知驸马被关进了牢狱，虽不知道“驸马即将斩首”之事，但流言关不住，早已有人知道顾言惜逛妓院的事。再过些时日，怕是女扮男装迎娶公主的丑闻也藏不住了，到那时候皇家真要颜面尽失的！
君无戏言，然而事到如今，杀也不对，不杀也不对……
正当顾丛想要进一步说服天子时，一个内官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公主、公主……”
“公主怎么了！”沐景阳神色慌张地一下子站起身来。
“公主，出事了……”
沐景阳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子踉跄着往前倾斜而去，幸好姜内官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快，去榭雨阁！”
这回快了吧！！（别夸我，继续催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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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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